落花流水紋的構成方式及其在現代設計中的藝術運用

曹慶穎

摘 要：作為中國傳統紋樣，落花流水紋以其靈動優美的形式和豐富深刻的寓意為古代工藝造物提供靈感來源和廣闊的創作空間。通過對落花流水紋的構成方式研究，把握單獨紋樣和連續紋樣兩種類型下的構成原則，深入挖掘落花流水紋的設計內涵與設計構思，結合此紋樣目前運用在現代設計中的作品，探討傳統紋樣在現代設計中的發展之路。

關鍵詞：落花流水紋；構成方式；設計運用

中圖分類號：TB47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0905（2024）09-00-03

“落花流水”一詞最早出于唐代詩人李群玉的《奉和張舍人送秦煉師歸岑公山》“蘭浦蒼蒼春欲暮，落花流水怨離琴”。即暮春的傍晚送秦煉師歸山，連落花流水都依依不舍，這與落花流水紋蘊含的時光流逝的寓意相同。落花流水紋樣因構成方式獨特，具有極強的藝術意境，超凡脫俗的自由之意被廣泛使用，大量使用在宋及宋以后的織錦中。研究落花流水紋的構成方式及其在現代設計中的運用，能夠更好地了解中國傳統紋樣背后的文化內涵，推動落花流水紋與現代設計更好地融合發展。

一、落花流水紋的歷史演變與釋義

目前學界對落花流水紋的來源有多種說法，說法較多的是宋代蜀錦匠人根據唐代詩人李白《山中問答》“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的詩詞意象以及宋詞“落花流水淺深紅，盡日帆飛繡浪中”等詩句創作而來。另一種說法則是前人將織好的錦緞放在河里洗滌時，看見在水中游蕩的樣子很美，后來經實踐設計出落花流水錦。因浪漫色彩符合宋時代的特征，所以大多數人更傾向于第一種說法。雖兩種說法均有人認可，但需緊密地與紋樣中的落花和流水兩種關鍵元素相聯系。

（一）落花流水紋的歷史演變

落花流水紋由落花與流水兩種元素構成，以單朵或折枝形式的梅花或桃花等花朵，自然散落或漂浮至流動的水波浪花紋上，或者以水波浪花紋為底，組合方式多樣，整體風格具有動態形式美感，構成具有藝術意境的韻味，似浪漫、悠然和消逝的意境之美。落花與流水兩種圖案相結合，放大了空間感和時間流動性，此簡潔優雅的造型和悠然美好的意境使得落花流水紋富有極強的審美韻味，又包含著傷逝和悲傷的情調[1]。

落花流水紋最早出現于北宋時期，紋樣簡潔淡雅，寫實風格較明顯，被古人作美好的象征且被吟詠，成為表達抒情主題的裝飾紋樣。元代陶宗儀記載“紫曲水”錦，并注“俗呼落花流水”。明代以后此紋樣開始盛行，絲綢紡織技術的提高使得紋樣得以豐富發展，逐步呈現出規律性、程式化和世俗化。常運用于絲織品、漆器、瓷器以及家具中，同時在當時畫作和文學作品中均有出現。一種以水紋作底紋且花朵浮于水上，另一種則是水紋將畫面分割，落花散落其間，紋樣構成方式逐漸增多，由四方連續等形式展開。清朝以后落花流水紋在延續了明代風格的基礎上，不拘泥于規整均衡等固定的形式，與八寶紋等紋樣結合，紋樣色彩也逐漸豐富。在器物運用中更為常見，衍生出更多流暢的畫面，紋樣運用范圍和寓意也逐步擴大，連同其他蘊含吉祥寓意的紋樣運用在各類古玩器物中，從而紋樣的整體意境更為豐富。

（二）有關落花流水紋的釋義

關于落花流水紋最早的記載為元代陶宗儀的《南村輟耕錄》，目前學術界對于曲水紋和落花流水紋的起源、區別及兩者聯系的探究仍存在。學者華強和華沙在《落花流水紋考》中提道：“抽象的曲水紋是由具象的落花流水紋經過概括、簡化、規整等藝術處理演變而來的，當時的人們知道這個演變過程，所以對抽象的曲水幾何紋依然也稱落花流水。”[2]學者賈璽增和趙謙在《曲水紋與落花流水紋之考辨》中認為華強和華沙的觀點有誤，認為曲水紋的出現與晉代每年夏歷的三月上巳日舉行飲酒賦詩的“曲水流觴”活動有關。

綜合分析各學者的觀點，筆者認為人們將曲水紋和落花流水紋直接聯系起來沒有必然的道理，其關聯性仍有待考究。落花流水紋明顯由兩種元素構成，且曲水紋也不是落花流水紋的變形，兩者在形式及意境中有明顯區別，各有其歷史源流、造型特征和審美意蘊，所以在分析研究時并不能等同，曲水紋明顯早于落花流水紋。曲水紋則是相交、平行和垂直組合而成的抽象幾何圖案，整體呈連續的曲折形態，造型以直線不斷彎折且不間斷連續為主，其有著綿延不斷和吉祥如意的美好寓意。而落花流水紋由落花和流水兩種元素構成，落花生動優美，線條自由流暢，不似曲水紋幾何圖案般抽象，而是形象地描繪了自然景色的意境，更多地蘊含著源遠流長和時光消逝的意蘊，也包含對美好愛情的祈愿和事事通達的吉祥愿景。

二、落花流水紋的構成方式

紋樣構成方式之間的協調決定了紋樣空間整體效果的呈現。落花流水紋的設計形式包含紋樣的構成規律與法則，根據不同的內容和空間采用不同的構成方式，常見的構成方式分為單獨紋樣和連續紋樣。

（一）單獨紋樣

單獨紋樣是獨立的個體，能夠單獨存在，有獨立的構成形式。單獨紋樣在構成方式上有對稱和均衡的形式。落花流水紋的單獨紋樣主要在宋代盛行，集中出現在陶器和瓷碗中，常采用均衡變化的表現形式。宋耀州窯青釉流水落花紋盞由單獨紋樣構成，以花卉為中心點，流水圍繞四周，沒有明確的外框，但是為獨立完整的落花流水紋，給人一種平衡穩定的狀態。北宋耀州窯落花流水紋青釉瓷碗由花卉和刻線的流水組成，碗底內壁四周以胚胎表面刻畫出旋轉波浪線做流水，碗中間刻有花卉，流水和花卉呈動態形式，圖案紋樣清新淡雅，線條自由流暢，生動輕快，視覺上紋樣有著均衡且安定的力量。隨著落花流水紋的演變發展，落花的種類逐漸增多，流水紋也逐漸變化多樣[3]。

（二）連續紋樣

連續紋樣具有無限擴展性，是一種沒有開始和結束的循環式的紋樣。落花流水紋主要的構成方式是連續紋樣中的四方連續，呈現無限擴展的狀態。連續紋樣是紋樣設計中常見的裝飾性規律，同時也是自然形態的再現，常被用來做突出主題、控制視覺焦點的裝飾，產生一種既富于節奏和條理，又富于變化的形式美感。四方連續有著將一個紋樣或多個紋樣母體為單元向四周重復的規律，即向上下左右不斷反復延伸擴展，從而產生連續循環排列的紋樣形式。

落花流水紋中的四方連續常在各類織物中運用，是經皮和絲綢等織物進行大面積裝飾的創意方法，總體傾向和目的性都表現出一種吉祥美好的愿望，在視覺思維上表現出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想象。美國費城藝術博物館的落花流水水紋緞經皮的紋樣設計以落花散點式紋樣為基礎，采用平排法設計組合紋樣，底紋是水流狀態，如山形重復并在水流中間點綴落花。流水呈帶狀分割畫面，既有流水的動態消逝感，似涓涓細流流淌出畫面，又突出落花零星散落的不經意之美。流水的彎曲程度和起伏的高低程度均產生自然的秩序美，以流水的“線”構成形成全部的“面”的視覺效果，具有強烈的視覺感染力。此經用面積幾乎等同、色彩相同、疏密相間的落花在形式上構成平衡的節奏與韻律，使其產生類似的周期性變化的方式，這種有規律的運動方式能夠引起欣賞者的心理情感活動。落花流水紋雙面錦的流水如山形排列，一二行相錯排列，不斷反復延續，似常見的自由流淌且循環往復的水流[4]。

落花流水紋運用在器物中具有代表性的為明嘉靖斗彩流水落花紋碗，碗呈敞口，底部繪落花流水紋，由曲線、波浪、花卉等形狀環繞一圈并規律地轉動來營造視覺動態效果，為碗底的動態空間注入活力和美感，更具有藝術特征。青花桃花流水紋鈴鐺杯的杯身處布滿落花流水紋，落花浮于流水之上，流水似旋渦紋，如同一圈圈的水渦，似弧線般圍成一個個的圓圈。此杯以單個漩渦為單位組成大小不一、直徑不同的流水形式，增強杯身的視覺動感。落花流水紋在服裝設計中大部分不做大面積的鋪陳使用，反而在包邊的位置做細節裝飾。明清時期畫作中的人物服飾常用落花流水紋作為裝飾細節，在清代的六十七代衍圣公張夫人像中衣領處點綴著此紋樣[5]。

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成都近郊的明墓中挖掘出一件蜀錦——“紫紅地落花流水錦”，這是落花流水紋極具代表性的出土實物。綿延的水流散落著幾處桃花，線條優美流暢，處處生動別致，充滿著浪漫的色彩，蘊含著源遠流長、連綿不斷的吉祥寓意。“其底色為紫紅，織物結構由五枚經面緞紋作地組織，花紋組織為五枚斜紋，織物外幅65.5cm、內幅63cm，全幅中并列有6個循環的花紋圖案，經線密度85根/cm、緯線密度34根/cm，經線細度約為6.667tex單絲，緯線采用8.88tex肥絲。”[6]可見“紫紅地落花流水錦”中的落花流水紋疏密有致，層次變化得當，做工精細。流水中灑落的落花呈平行四邊形排列，流水呈無序流暢的狀態。從紋樣構成來看，流水源遠流長包含著連續不斷、綿延不絕的寓意，這是蜀錦寓意常用的外化形式之一，既含蓄表達出理想狀態又蘊含著美好的詩意。落花流水紋打破傳統的紋樣規律，以流暢的流水和灑落的花交叉和重疊，打破中國傳統紋樣的點、線、面的構成形式，賦予了畫面動態美。

三、落花流水紋的現代設計運用

落花流水紋自古以來沒有統一且固定的構成形式，更沒有明確使用時選擇大面積鋪陳還是小面積的渲染。隨著時代發展和現代設計的創新，落花流水紋在現代設計中擁有更多靈活的組合形式，更多設計作品通過元素變動或抽象提煉等手段達到傳承與創新的融合，針對實際情況進行創新與再設計，采用數字化采集、數字化存儲等手段，進一步保護和傳承落花流水紋，使之重新煥發生機。

（一）落花流水紋與剪紙藝術的融合設計

紋樣是剪紙藝術中最重要的構成要素之一，中國民間剪紙形式多樣，題材豐富，造型獨特。將中國傳統紋樣運用到剪紙中，能增強紋樣的立體感和空間感，以此表現剪紙主題的表現力，進而表達創作者內心的美好憧憬。“日常之詩·喬曉光”剪紙個展中《落花流水》系列裝置是重要作品之一，將藝術語言融入傳統紋樣的典型作品。《落花流水》系列裝置突破了原本剪紙藝術的形式語言，將中國傳統紋樣落花流水紋作為剪紙作品懸掛在空中，營造出一個展現紋樣和生活譜系的新場景，將藝術的時代氣息與傳統紋樣內涵相融合。落花流水紋以剪紙的形式出現，對于紋樣本身的傳承研究和現代設計的進步都有著非同凡響的價值，拓展剪紙新時代的藝術表現力，使紋樣更富有當代發展的生命力和藝術性。

（二）落花流水紋與染織作品的融合設計

傳統紋樣與現代染織設計相融合進行發展，能夠充分展現創新紋樣的各種運用形式，增添獨特的藝術元素和文化特色，強化染織設計的視覺效果。在“繁花似錦——宋浩霖染織設計作品展”中，一件落花流水紋的現代設計作品極為醒目。宋浩霖先生在玻璃紙上用點、線、面描繪出一幅落花流水紋染織設計作品。13錯位斜排法將花瓣為白色描邊的圓形錯開，落花虛實相生，水紋呈波浪形綿延不絕，落花的圓形與流水的交替出現產生視覺縱深感，象征著“一江春水向東流”，連續的流水支撐起畫面的骨骼架構，構圖飽滿緊湊，加強了畫面的形態動感。

（三）落花流水紋與服裝領域的融合設計

落花流水紋的靈動形態和審美意蘊在服裝設計領域中備受青睞，如何進行傳承與創新仍是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在北京時裝周“云潮設計”板塊發布活動中，京工集團圍繞“和合共生·大運河”主題，融入“大運河”傳統文化元素，共同演繹“和合共生”的創作理念。落花流水紋在“水德”系列服裝中進行設計運用，根據服裝的整體色調進行紋樣色彩的調整，呈現出流動且隨性的風格。服裝中采用落花流水紋為底邊裝飾，將流水與運河聯系起來，以線的律動表現流水的形態規律，既有自然界流水的形態，又蘊含水的連綿不絕的寓意，同時被賦予更加重要的現實意義。設計師將落花流水紋在服裝中的運用巧妙地融入時代主題，結合服裝底邊的廓形發揮紋樣的裝飾效用，具有視覺形式美感的同時又賦予了紋樣新的生命力。

四、結束語

落花流水紋在不同歷史時期呈現的形式和作用，不僅是裝飾紋樣演變發展的結果，也是不同歷史時期的文化背景、審美需求和社會發展的綜合反映。落花流水紋以單獨紋樣和連續紋樣為基本構成方式，以其靈動的形態和深刻的寓意為現代設計提供了新的表達形式和發展空間。未來設計工作者應把握落花流水紋的基本構成方式，提高紋樣的運用和再設計能力，與現代設計構思和設計方法更好地融合，找出傳統紋樣與現代設計融合的突破口，衍生出符合當下審美需求和價值取向的設計作品。既有助于保護傳承傳統文化，創作出具有民族性、歷史性、時代性的設計作品，又能夠推動文化創意產業的不斷發展。

參考文獻：

[1]賈璽增，趙謙.曲水紋與落花流水紋之考辨[J].藝術設計研究，2019（03）：61-66.

[2]華強，華沙.落花流水紋考[J].中國美術研究，2018（01）：130-135.

[3]魏子巖，鄧莉麗.落花流水紋藝術形式與文化內涵演變研究及其衍生設計[J].包裝與設計，2023（05）：184-185.

[4]徐禎昕.傳統落花流水紋在現代女裝設計的創新表達[D].北京服裝學院，2020.

[5]賈璽增，趙謙.明清紡織品水紋研究[J].東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19（03）：245-255.

[6].成都明墓出土的蜀錦——落花流水錦[J].四川紡織科技，2000（01）：53-15+29-47+5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