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智錦
近年來,自然災害、公共衛生、群體性事件等風險頻出,對人民生命和財產安全、公共健康、社會穩定與安全構成威脅。從全球范圍而言,局部戰爭、政治沖突、國際貿易摩擦、大規模流行病等風險通過互聯網擴散,跨越地理、文化的區域界限,蔓延至更大的范圍。對于任何國家而言,防范化解重大突發風險的挑戰都是一項復雜工程和長期任務。
作為社會公器,媒體須在更為宏大的制度和文化框架下助力于全球風險治理,發揮政治溝通、社會整合、風險預警、推動公眾認同、化解社會危機等功能,承擔起引導公共輿論、助推國際社會協同發展的職責和使命。在全媒體時代,包括互聯網在內的媒介已經遠遠超越了信息傳播的初始功能,逐漸成為一種特殊的制度化力量。在全球范圍內,“媒介化”既是風險治理的語境,又是風險治理的方法路徑和對象。
首先,國際關系、國際貿易和外交領域的風險常常在跨境媒介場域得到集中呈現,矛盾、沖突、競爭、不平等、危機等風險要素在國際傳媒、跨國互聯網平臺等媒介中被揭示、展現、傳播,媒介成為沖突各方爭奪話語權、合法性和支援力量的場域。
其次,在全球風險的預警防范和應對過程中,媒介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世界各國公共治理體系中的各類主體均可以利用媒介來反映問題、表達主張、化解矛盾、達成共識。多元主體在國際媒介場域中的行動令媒介成為投射社會現實、塑造價值觀念、推動社會整合的陣地和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工具。
再次,媒介的強大力量中也蘊含著風險。一是網絡空間成為國際上各種社會思潮、政治勢力、資本力量爭奪公共注意力的重要場所,賽博空間呈現出的非理性、不平等、觀點極化等特征為全球公共治理帶來挑戰。二是全球化和全媒體環境帶來信息泛濫及其引發的各種問題,如信息過載、虛假信息、不實信息的本土傳播和跨境傳播,在突發風險中影響社會穩定,令公共治理面臨更復雜的局面。三是AI的快速發展和應用帶來社交機器人在網絡輿論場的廣泛出現,尤其在國際輿論場,機器人成為文化和意識形態沖突中的主要力量,很多研究發現,在“中美貿易戰”“英國脫歐”和“俄烏沖突”等各類國際重大事件中均存在擴散特定信息為目的存在的社交機器人。
綜上所述,全球風險的媒介化治理包含兩個面向:第一,將媒介作為治理的主體,將媒介邏輯運用于全球公共治理的價值理念、制度建構和實踐方式中,以媒介為治理手段、治理渠道、治理平臺來防范和化解重大突發風險;第二,將媒介作為治理的客體,遵循規范性原則,對媒介系統內部進行規范,消除媒介本身可能造成的風險因素,達到完善全球公共治理體系的目標。
在信息化時代,大數據、云計算、AI 等技術手段成為媒介化治理的重要工具和得力助手,在防范化解重大風險上能夠起到監控、評估風險、預警預判等作用,計算國際傳播研究成為新的知識創新增長點。
計算傳播方法的應用有助于提高媒介在全球風險治理中的信息監測、風險研判、效果評估等能力。采用用戶行為挖掘、文本內容挖掘等方法能夠實現對全球風險事件中的不實信息、機器人賬號的識別與監測,通過風險預警指標體系輔助專家進行風險評估和研判。復雜網絡分析方法能夠追蹤不實信息和機器人賬號的傳播路徑和傳播節點,幫助辟謠和阻斷不實信息傳播,掌握機器人賬號的運作規律。針對大規模多語種文本的情緒分析和主題分析,可以對全球風險事件引發的集體情緒危機和社會心態進行監測。除靜態的風險特征外,從動態演化的視角對風險事件的評估也至關重要,建立特定類型風險的周期模型,通過多主體仿真模型可以預判風險及其引發的國際輿論的發展走向,為建立全球多主體協同參與的風險治理體系提供階段性指導。
傳播效果評估是輿論引導、內容生產的重要決策參考,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扮演“指揮棒”的角色,效果評估研究也成為傳播學研究的重要議題之一。在全球重大突發事件中,媒介化治理效果如何,最終要在公眾身上體現出來,而認知、態度和行為是評估公眾反應的重要指標,這三者并非完全獨立而是存在某種交叉重疊。采集分析社交媒體上重大突發風險事件的相關信息,挖掘公眾的態度立場、情感走向、傳播行為、互動網絡、線下行動,能夠為檢驗媒介化治理的效果提供根據,當然也面臨著多語種信息帶來的研究壁壘。
針對全球突發風險開展媒介化治理是一種實踐導向的研究,將國際傳播與計算傳播進行結合,能夠為計算傳播研究帶來新的應用場景和新的技術突破口,能夠提升國際傳播研究的科學性,促進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更新迭代與社會現實發展之間的緊密聯系。
(作者系中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