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哇!
一下飛機的南伊看著頭頂的天空不禁叫了出來。
有誰剛從霧霾深鎖的天空一下飛到云南麗江這樣湛藍的天空下,會忍住不這么驚叫的?
哇!南伊再叫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她感覺這天空就像一個巨大的烏賊,哇地一聲吐出來——她又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她也要當這樣的烏賊,呼氣和吸氣都能吐出這么大一片藍,純凈的藍,漂亮的藍。她貪婪地呼吸著,想起自己辭職說:“我要去自由地呼吸。”看來也沒錯,在這里的確算是自由地呼吸,在自己工作的那個城市里,空氣、工作甚至還有個人感情,何談自由地呼吸呢?
雖然說這里是全國著名的旅游城市,但南伊卻不想做走馬觀花的觀光客,而是打算在這里居住一段時間。所以她既不著急去投宿住店,也不去旅游景點賞玩風景,而是搭上一路公交,來到一個村子。很快就找到了之前朋友介紹的一個納西奶奶,納西奶奶將她領到一個院落,說:“這個院子倒是我們標準的傳統納西風格的院子,但常年空著,有點荒,我說你一個女子待在這里,你不害怕嗎?”
南伊看了看四周飛檐斗拱丹楹刻桷的房屋,雖然有些老舊,仍不失為一種樸拙可愛。即使滿院雜草叢生,也不過稍加打理就好了,便點了點頭說:“阿奶,沒事的,我很喜歡這里。”
“好吧,那隨后你有什么需要的隨時到前村來找我。”
納西奶奶帶著對這個姑娘一臉的不解離開了。
于是南伊就在這個小荒院住了下來。三四間房屋,有起居房廚房甚至還有發呆房——房間很快就收拾出來了。但看著滿院的芳草萋萋她卻猶豫了,要不要將它們除去呢——為什么院子一定要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呢,難道長點草不可以嗎——最后她決定除一半留一半,只要能夠自己在院子里來回活動就成。
看著自己不到半天就收拾得頗有點樣子的成果,南伊啃了啃包里帶的零食(從明天起再正式生火做飯吧),喝了口咖啡,心滿意足地休息了。“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在她睡著之前,她腦海里還浮現出海子這么幾句詩。
就在她睡著之后,松鼠、狐貍、菜花蛇、野兔甚至還有螞蟻等許多動物就召開了全院動物大會,老鼠第一個發出怨言:“本來這里已經變成了咱們的樂園,時隔這么久,以為再也不會有人類打攪咱們了,不想現在突然闖進來這么一個家伙,我第一個反對,你看看她,”老鼠用前爪指著到處都變得井井有條的房屋,“她只一進來,就將我最喜歡的幾處安樂窩給搗毀了。”
“反正你地下還有許多窩點,”野兔幸災樂禍地說,“倒是我直接沒地方去了。”
“你可以跟我一起住在荒草叢里啊,”菜花蛇說,“你本來就習慣住在草叢中,現在卻偏偏喜歡住在人家屋檐下。”
“有條件的話誰還不想住得好一點?”野兔辯駁說,“你天熱的時候,不也同樣躲在人家屋檐下。”
“唉、唉,別忘了我們開會是要怎么對付這個家伙,你看她只一進來就摧毀了我們好幾處螞蟻窩,”螞蟻抗議說,用觸角指著院子幾處已被南伊整理出來,準備用做小菜園的土地,“我們不該坐以待斃。”
“對。”老鼠附和說。
“我倒覺得先等等,”菜花蛇卻搖了搖頭說,“雖然她也毀了我一大片樂土,”它吐著蛇信子用頭指著那片被整理出來的土地,“但是你看她還留了那么大一片草叢給我,我覺得她挺善良的。”
“我也覺得,”一直沒開口的狐貍終于也說,“我倒是挺喜歡這房子干干凈凈的,要是再種點花就好了。”
“你不怕她發現你會把你逮起來嗎?”大家吃驚地說。狐貍有一次差點被村里的一個偷獵者給逮住,大家都以為它最痛恨人類了。沒想到狐貍依然搖搖頭:“目前這個家伙我覺得還不錯,先不著急,咱們先等等看。”既然狐貍都這么說,大家也不再多說什么,誰讓狐貍是大家公認的最聰明的甚至有點靈性的動物來著,于是大家最后決定,暫時對這個人類觀察觀察,以待其表現。
第二天,南伊就開始了在院子里的正式生活——起灶生火。就在她準備做飯的時候,發現了一只老鼠,她尖叫了起來,直接在原地跳起,卻忘了用腳踩老鼠。老鼠也被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她,發現她比自己還膽小,不禁笑了,這時卻聽人類指著它說:“你還不走?小心我真的用東西打你哦!”
老鼠這才想起自己該躲開了。離開時它還聽到人類在對它警告:“以后不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不會客氣的。”
老鼠搖了搖頭——看來自己的看法沒錯,但大家還對這家伙報以希望呢。沒想到飯菜飄香之后,它的洞口竟然有一碟子美味佳肴,它想了想,可能是這人類姑娘請它吃的。它不禁動起饞來,稍事猶豫,直接吃了兩口,“咦,不錯,”但突然又擔心起來,“她該不會在里面放老鼠藥吧。”
它嚇得不敢再吃了,跑去找狐貍求救:“求求你救救我,我吃了老鼠藥了。”
“你為什么要吃老鼠藥,”狐貍也嚇了一跳,“難道你不想活了?”
于是老鼠將剛才發生的事兒講了一遍,沒想到狐貍卻笑了:“我相信里面沒有老鼠藥,你現在感覺肚子痛不痛?”老鼠感覺了一下,肚子的確沒有異樣,但它還是有點懷疑:“萬一她放的是‘安樂死’——讓我不知不覺就死去了呢?”
“你要是不放心的話,那就請螳螂幫你做手術,將你肚子里的東西拿出來不就好了?”
老鼠想了想螳螂用它那刀子手將自己的肚子劃開,不禁有些悚怖,搖了搖頭說:“那我還不如就這樣死去。”離開狐貍,老鼠鉆回自己的穴窩,好好躺在床上,準備安樂地死去。它在睡著之前還想,如果自己真的就這樣死了,到時候狐貍和大家后悔都來不及吧。它這樣想著不禁覺得一陣悲傷,自個兒流下一滴淚來。
南伊吃過午飯,就準備在自己開墾的土地上種點小菜,她拿出小白菜還有香菜的種子在土里播種。突然她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花環,她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定睛一看,她再次被嚇了一跳,原來是有一條菜花蛇在那兒曬太陽。
“有蛇,這里怎么會有蛇?”
她嚇得在那兒直跳,但菜花蛇卻懶得動,冷眼看著她,看她怎么辦。
就在它還洋洋得意等待時,發現她拿了一根竹竿出來。這時它才有些緊張,它最怕竹竿了,也聽說過人們最愛拿竹竿打蛇了。它趕緊弓起身,準備出溜,卻不想竹竿已經追了上來,它閉著眼睛心想:“完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都怪自己懶得搬,不聽老鼠的話,現在弄不好自己就要死在這兒了!”
就在它戰戰兢兢胡思亂想之際,發現自己蕩蕩悠悠竟然在竹竿上蕩起秋千來。原來是這個人類將自己挑了起來,打開門要將自己扔出去,它大叫一聲:“不要啊,這里也是我的家,你不能趕走我。”
但是人類卻并沒有聽懂她的話,將它挑著,一直將它帶到一個荒野地里的一堆亂石堆旁,將它扔下:“這里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說著南伊看也不看這條蛇,拿著竹竿返回去了,菜花蛇看著她遠去的身影,不禁一陣惱怒:“哼,竟敢將我趕出來,不行,我不允許你這么干。”
第二次全院動物大會又召開了,這次菜花蛇首先發言:“現在我要一改先前的看法,我們應該驅逐這個人類。”它說完這話,希望能得到響應,這個時候才發現老鼠竟然沒來。只有螞蟻附和著它說:“現在我倒也無所謂了,反正我們已經將螞蟻窩挪到墻根底下了,如果她還來打擾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不行,我今天看到她還種了胡蘿卜,我最愛吃胡蘿卜了,我還想吃她種的胡蘿卜呢。”野兔表示反對。
“我怎么都行。”上次一句話都沒說的松鼠說,它本來就喜歡在野外和樹林里活動,偶爾才出現在這個院子里——就因為它喜歡院子里的這些朋友。
狐貍也有些猶豫了,因為它看到在場的所有動物,就差老鼠沒來。它還記得中午老鼠說過的話,它想,難道老鼠說對了,那個姑娘竟然給老鼠放了老鼠藥,現在老鼠已經死了?都怪自己一廂情愿,對這個人類抱有幻想,害得老鼠死了。就在它提心吊膽胡思亂想之際,老鼠突然出現了:“大家好啊,怎么開會都不通知我?”
“你不是死了嗎?”狐貍不禁驚叫起來。
“我死了?”老鼠大笑,“你死了我都不會死。”
老鼠說著還在原地活蹦亂跳,“我還從來沒有這么舒服過呢,現在我好得很。”
大家都納悶老鼠和狐貍兩個到底在說什么,這時狐貍才將中午老鼠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這么說來,這個人類并不怎么壞嘛,弄不好以后還會給我們做飯吃呢!”聽完大家說。
只有菜花蛇還在委屈地抱怨:“那她怎么那么對待我?”
“你嘛!”大家不禁笑了起來,“你想想,我們之前哪個剛見你時不怕你?她也只是將你趕了出去,現在你不也又跑回來了?也許過幾天她就不怕你了,到時你們再好好相處不就可以了。”
菜花蛇想了想,也是,聽說人類最怕蛇和鱷魚,一見蛇和鱷魚的樣子就害怕,這也不能怪人類,只怪自己長得太有保護作用。本來蛇和鱷魚長成這樣就是為了讓別的動物害怕,從而不敢侵擾自己。現在那個人類害怕自己,將自己趕走也是正常反應,好了,自己也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再給她一次機會,如果她下次還這樣,那自己就不能再客氣了。就這樣,第二次全院動物大會又結束了。
第三天,南伊再次照料自己的小菜園時,發現那條讓自己害怕的菜花蛇又出現了,照例在那兒曬太陽。這次她看著它,并沒有尖叫,只是看著它,想了想,說:“我知道你是無毒蛇,我也知道你是神的褲腰帶,我聽老人說,家里有蛇能招財——我雖然可能沒有什么財運,但還聽說有蛇住的屋子冬暖夏涼,那我倒喜歡,昨天我做錯了——但你也不能不依不饒。我現在已經有點不害怕你了,但下次不準再驚嚇到我。”
神的褲腰帶?
菜花蛇聽了人類說的話,心里不禁興奮起來,什么——我們蛇還當過神的褲腰帶,這個我還不知道,回頭我去問一下我的老祖祖祖祖蛇,看是怎么回事。它這么想著便盤起身子,對著陽光笑了,但又聽到姑娘那最后一句話,不禁又一惱羞,切,也不知道是誰嚇唬誰?!
南伊見菜花蛇似乎聽懂了自己的話,也就不再管菜花蛇了,繼續整理自己的菜園。這時突然聽到這條蛇說:“你不光要種這些菜,你還得種上花,狐貍最喜歡花花草草了,你要是把這個院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它會更喜歡你的。”
人類聽到蛇說話,再次被嚇了一跳:“啊?你會說話?難道你是蛇精?”
“當然,之前我們不想和你說話而已,不一定非要變成蛇精才能和你說話!”菜花蛇不禁冷笑著說。
“好的好的,原諒我先前無知。”
“這還差不多!”
“你剛才說這院子里還有狐貍?”
“不止有狐貍,還有野兔、松鼠、螞蟻,還有老鼠,老鼠你已經見過了,還有刺猬、蜜蜂、蝴蝶、蚯蚓、螳螂,有時小燕子和麻雀也喜歡在這里玩呢……”
就這樣,南伊認識了院子里所有的動物,所有的動物都出來和她打招呼,包括老鼠。
老鼠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毫不客氣地問:“現在你還準不準我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了?”
姑娘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說:“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狐貍出現的時候,這可把南伊驚訝壞了,傳說中的這種帶有靈性的動物自己之前根本沒有見過,它實在太漂亮了,相比動物園的老虎,它才是動物之王,尤其是在這個院子里,它太有派頭了。誰說狐假虎威,我看眼前的這只狐貍根本不需要老虎的威風就可鎮服大家了。還有可愛的松鼠,只有麻雀嘰嘰喳喳起來讓耳朵有點受不了,剩下所有的動物都可愛極了,南伊沒想到自己在這一下子多了這么多朋友。
很快南伊在這個院子已住了兩三個月,盛夏來了,當別的地方已燠熱難耐的時候,這個院子卻姹紫嫣紅百芳斗艷,溫度也涼爽宜人,這可能真的是因為蛇的祖先是神的褲腰帶的緣故吧!
姑娘很喜歡在院子里的生活,平時有這些動物為伴,也不覺得孤單,他們不僅相處得很好,還相互為師。南伊有時會為這些動物畫像,那可是她小時候的夢想,長大了想當個畫家,結果畫畫的天分不夠,她就放棄了。現在在這些動物的刺激下,她又重拾畫筆,沒想到自己畫的畫它們很喜歡。它們還返回來教她做飯,教她怎么做狐貍的味道、螞蟻的味道、兔子的味道、松鼠的味道甚至老鼠的味道,其實她原來并不怎么會做飯來著——但這些動物已經把她調教成了廚藝高手。
有一次納西奶奶來看她還有什么需要的,正好她在煮東西,她就邀請老奶奶嘗嘗自己的手藝。納西奶奶品嘗了她煮的湯和菜,不禁大為贊嘆:“哎呦呦,老奶奶我做了一輩子飯吃了一輩子飯,什么樣的手藝都見過,還沒吃過這么絕妙的飯菜!”
于是老奶奶請南伊也分享一點經驗給她,躲在暗處的那些動物卻笑了:“她哪會教你?這些都是我們教她的。”
但姑娘還是將動物教給她的訣竅傳授給了老奶奶,至于老奶奶回家能不能做出那個味道就不知道了。每次有其他人來,這些動物都不愿出來,會躲起來。但姑娘這里一般也不會來別人,最多就是納西奶奶有時怕姑娘生活有什么不方便來探望探望她。
這天南伊正在為松鼠畫一張新的畫像,卻聽到老奶奶帶著一個人敲門來了,所有動物又躲了起來。打開門一看,只見納西奶奶帶著一個帥氣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雖然帥氣,但是這些動物卻并不喜歡。“一看他漂亮的樣子就惹人討厭。”刺猬說,它渾身的刺還扎了不少它愛吃的水果。
果然事情正如刺猬所猜,情況有些不妙,“你原來躲在這里啊,害我找了你好久。”青年男子一見南伊便說。
“我又不要你找。”
“那你什么意思嘛,說跑就跑,一句話也不說。”
“我又沒有必要給你說。”
“你這就沒意思了嘛!”
“年輕人,有話慢慢說,怎么一見面就掐架。”納西奶奶勸他們。二人見納西奶奶在場,也不好再吵。納西奶奶自知自己不方便在場,就告辭了。納西奶奶一走,躲在暗處的動物就聽到他們倆又吵起來,只聽青年大喊:“那你要怎樣,要不要我發誓賭咒?!”
“我不稀罕你發誓賭咒。”
“那好,從此咱們一刀兩斷,誰后悔誰是孫子。”
“反正我不是你孫子。”說著姑娘竟然滴下淚來,這可讓所有動物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姑娘還會有柔弱的時候。只聽青年一句“好,那我也不是孫子”,就摔門而去了。
大家還以為沒事了,不想跑出來,姑娘一點都沒關注到它們,只見她還掉在剛才的心緒里,兩眼充滿了悲傷,野兔給她表演了一個雜耍她也不理,菜花蛇故意爬到她脖子上給她當涼圍巾,她也無動于衷。
就這樣,一連好幾天南伊依然寡言少語,恢復不過來,縱使滿院花紅柳綠燕雀紛飛,但院子里依然沒有生機,反而因為麻雀和燕子嘰嘰喳喳地吵得大家心煩。麻雀看著大家都心情不好,說:“女孩不就是失戀了嘛,咱們給她找一個不就成了嗎?”
“對對對,”螞蟻連連點頭,抖動著自己頭上的觸須,“我們怎么就沒想到,心病還得心藥醫,咱們給她找一個不就結了嘛。”
“說得簡單,上哪兒去找。”狐貍說。
“這還不簡單,我們老鼠每年都要嫁一次女兒——我們把她當成我的女兒嫁出去不就結了嗎?”老鼠說。
于是第三次動物大會就這樣召開又這樣結束了。
這天晚上,姑娘又帶著一種寂寥的心情入睡,這時所有動物出來,都帶著自己要打扮姑娘的東西來。
“噓,我們要靜靜地,等她一覺醒來,她就會發現自己幸福了!”刺猬說。
于是大家七手八腳地給南伊打扮起來,人有時心情不好反而睡得更死,更何況狐貍怕姑娘突然驚醒,還用一種麝香給她涂抹了點,這樣她就睡得更香甜了。很快大家就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喜鵲、麻雀和燕子奏起了喜樂,只見無數老鼠都穿得很喜慶,今天也算是它們又一次嫁女兒,可不能馬虎。
螞蟻排成儀仗隊,還有螢火蟲也來幫忙,將整個院子照得金碧輝煌,大家一起馱著睡著的姑娘要將她嫁人。
就在大家喜氣洋洋地忙著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難聽的聲音:“你們在干什么?”
原來是好久沒來的貓頭鷹,這一久不知它又跑到哪里去了。
“噓!”
所有人都警告貓頭鷹。
貓頭鷹掀了掀自己的眼鏡說:“你們這到底要干什么?你們是要吃這個人類嗎——這,你們膽子可太大了!”
大家一聽貓頭鷹誤會了,這還得了,于是趕緊解釋。大家七嘴八舌將這兩三個月院子里發生的事敘說了一遍。貓頭鷹一聽,看著大家,眼睛掃過來掃過去,最后卻單獨嘲笑起狐貍來:“大家都說你有靈性,聰明又有主見,我原來也以為是這樣。但今天這事你卻怎么這么糊涂?”
貓頭鷹眼睛一瞪,突然很生氣。
大家都呆了,不知貓頭鷹在指責什么。
“我問你們,你們是想要她好還是想把她變成老鼠?”
“當然想為她好。”狐貍替所有動物回答。
“那你們還這樣?——你們不想想,老鼠嫁女,不管老鼠嫁的是誰,最后這個女兒都會變成老鼠的——難道你們忘了嗎?”貓頭鷹說。
這時大家才恍然驚醒,長吁了一口氣——好險啊,關心則亂,自己怎么將這一茬給忘了——要不是貓頭鷹及時出現,它們將要闖下多大的亂子。
“多謝貓頭鷹,”老鼠也松了一口氣,“我差點闖下了大禍。”
“這下怎么辦?”野兔看著滿屋的美味佳肴遺憾地問。這可是為喜宴準備的,大家張燈結彩將這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有螢火蟲準備好了螢火煙花表演,現在都沒用了!
“這些嘛,我們繼續,就是不要嫁誰和娶誰了。”貓頭鷹說。
大家依然不解。
“我知道貓頭鷹的意思,它是說,喜宴照樣舉辦,只是不舉辦喜事了——我們干脆就拿這些東西開個狂歡會吧。”
于是大家開始吃喝狂歡起來,燕雀跳舞奏樂,刺猬喝了幾口酒便表演起驢打滾來,螢火蟲自然也不愿意自己白白準備,表演起了它們的螢火煙火。大家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煙火,野兔可把胡蘿卜吃美了,松鼠扭起屁股給大家展示它新學的一種舞步,螞蟻和狐貍拔河,最后狐貍還是輸在人多力量大的螞蟻群手里。只有貓頭鷹安安靜靜地摘下眼鏡,安安靜靜地躺在一個舒服的地方,閉目養神,聽著大家的快樂。
第二天南伊醒來,發現自己身上竟然穿著新娘妝,她還很奇怪,但想想那些動物伙伴她又有些釋然,只是不明白,它們給自己這身打扮到底是要干什么,只記得夜里自己做了一個瑰麗的夢,夢里她快活極了。
自此,南伊又恢復成了那個開開心心簡簡單單的姑娘,所有動物自然也跟著樂陶陶,大家都彼此交融,只有貓頭鷹時不時會離開大家,因為它太忙了,還有別的地方也需要它。
閑時光陰易過,這天南伊新泡的梅子酒好了,她請大家嘗一嘗,大家都喝了點酒,但她自己卻喝得最多,竟然醉了。大家都照顧著她,讓她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到了半夜老鼠卻從它的地洞里跑了出來。
“不好了不好了。”它大叫道。
“怎么回事?”大家被它吵醒后還有點慍怒,都帶著一身瞌睡氣質問它。
“地下不安靜,可能半夜要地震。”老鼠說。
地震?!
大家一聽地震就慌亂了起來,這可怎么辦。
“沒事的,我們今天晚上不睡覺,躲在空曠的地方就沒事了。”狐貍說,今晚貓頭鷹恰巧不在,所有的事情就都交給它了。
大家都出了門,準備去找個空曠的地方待著,突然想起還有個人類姑娘躺在屋子里。于是大家又都沖向姑娘的臥室,想把她喊醒來。可這梅子酒,看著似乎酒勁不大,喝著也好喝,入口舒服,但是后勁卻很大,醉了之后越睡越深沉。大家一起用力呼喊著她,但她依然沉睡不醒,這可怎么辦?
“你們還記得咱們上次差點將她給嫁了出去的事嗎?”螞蟻突然大叫起來
“……”
“當時我們所有人都打算將她馱著去舉辦婚禮,今天我們也可以這樣辦!”
“你說得對,本來螞蟻就力量大,再加上我們別的動物,一定沒問題的,”螢火蟲說,“我們可以在前面帶路。”
于是大家加快動作,幫酒醉的姑娘穿外套的穿外套,穿鞋的穿鞋,等穿戴整齊后,無數燕雀鼓著翅膀圍著她將她盡可能地叼起來,所有的螞蟻在她身下扛著她,別的動物防止出門的路上有什么障礙物。就這樣,沉醉中的南伊再次被一群動物和昆蟲還有鳥兒馱著走,從床上“走”了下來,“走”出院子,螢火蟲在前面半空中團成一團,有時變成燈籠,有時變成路燈,路不好走的地方,它們干脆組成一把手電筒給大家照著腳下。
好不容易將她馱到空曠的地方,讓她舒舒服服地躺著,突然她一陣干嘔竟然給吐了出來。
狐貍反而松了一口氣,“吐了更好,更容易酒醒!”
看著姑娘酒吐之后,手臉有些不干凈,燕子受不了了,“我們還是給她洗洗,這樣太不好了。”
說著它和麻雀招呼著伙伴們去找水,回來時它們嘴里都叼著一顆夜露回來了。它們一起將嘴里的露珠釋放下來,南伊正在醉夢中睡得舒服呢,突然感覺臉上有一陣雨就醒來了。她睜眼一看,四周都是院子里的動物,螢火蟲還在給大家亮著燈呢。
“這是怎么回事?”她腦袋依然有些暈乎地問。
“快地震了。”大家一起連忙說。
“地震?”南伊依然有些迷糊。
于是大家將剛才老鼠發覺地下有些不安靜,吵醒大家讓大家避震,大家又怎么齊心合力才將她拖出來,拖到這安全地界的事來回說了一遍。
“地震?!”
姑娘重復著大家說的這個詞,突然一個激靈,“不行,我還得通知老奶奶,要不然她家可能有危險。”
于是南伊跑去村子,把納西奶奶吵醒,說可能有地震,起初大家還有點不相信她,但老奶奶卻相信她。老奶奶又帶著她把全村人都叫了起來,所有人都跑到安全的地方,就在這個時候,腳下突然一動,大地打了個冷顫——地震了!
事后,大家都感謝南伊,感謝她救了大家,雖然說這次地震震級不大,但還是有人家的房屋倒塌,要不是她當時叫醒了大家,那后果不堪設想。她本來想告訴大家,這可不是她的功勞,而是院子里所有動物的功勞,但是她說出去,大家都不相信,就連老奶奶也不相信,她也就算了,不再多做解釋。
納西奶奶家的房子雖無大礙,但是有一間房子的墻上裂了縫,必須得加固補修。反而是南伊住的這個老舊院子竟然沒事,南伊還特意請專家來檢查了一遍,專家告訴她,讓她放一百個心,這個院子的房子,再來幾次地震都不可能有事,“再說地震哪那么容易,你以為是放鞭炮嗎——大地有事沒事就放一兩個鞭炮玩?地震不過是大地睡久了,一個姿勢不舒服想翻身,這次剛翻身,下次翻身還要好久呢,你就放心住吧。”
于是她和所有動物又繼續沒心沒肺地開心過活起來,很快一年過去了,中間除了菜花蛇冬季冬眠短暫離開過之外,還有貓頭鷹照例太忙,不時會離開,就連候鳥燕子都不曾離開過,因為這里是南方,冬天的時候它也不需要到更南方去。
就在前一段時間,南伊有個年齡只比她小一點的侄姑娘,吵著要來云南麗江看流星雨——聽說那可是84年才一遇的流星雨,而麗江是全球最好的觀看點之一。于是她吵著要來,要住在小姑姑的院落里一起看流星雨。
那天她來了,流星雨也如期來了——南伊帶著她爬到屋頂仰望著天空,靜靜地等著流星雨悄然而降——果然不負眾望,很快第一顆流星從天邊劃過,不一會兒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不出半個小時,天邊就劃過了十來顆流星。每一顆流星劃過她都會許一個愿,就在她再次激動地許下一個大愿時,赫然看見有一只老鼠端坐在房脊的一片瓦上,竟然也在看流星雨,她被嚇了一跳,差點從房頂上掉了下來。
她嚇得第二天就要走:“小姑,我還以為你這里是什么好地方呢,原來你這里就是一個老鼠窩。”
“沒事的,它們都不會妨礙人的。”
“不行,我要走。”
“可是姑姑還沒帶你在麗江玩呢?”南伊說。
“我自己會去玩,但你這里我太害怕了,我還是住到別的地方去的好。”
所有動物聽著這小姑娘慌亂地摔門離開了,它們不禁有些遺憾。它們還是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其實頭一天晚上,大家都出來看流星雨了。整天聽人類說流星雨如何如何,那天晚上大家都出來看了。野兔在屋檐下看,麻雀和燕子在樹梢看,刺猬爬到煙囪上看,野兔陪著它,就連菜花蛇也爬到一根竹子頂端去看,只有螢火蟲調皮,飛到天邊冒充流星雨在搗蛋。但小姑娘只發現了老鼠,要是發現還有這么多動物,那還不更是被嚇個半死?
看著小姑娘離開消失的身影,所有動物都忍不住感嘆,“唉!多么可愛的姑娘,可惜一點趣味都沒有。”
“不許這么說我侄姑娘。”南伊抗議。
“我們說的是真的,”狐貍故意做著鬼臉說,“你侄姑娘的確比你好看。”
“這我知道,還用你們說?”南伊也佯裝嗔怒。
“但是她的確沒有趣味。”刺猬嘆氣說。
“真的?”
“真的!”野兔替大家回答。
聽大家這么說,南伊不禁洋洋得意起來,但又偷偷看了鏡子一眼,心想,我真的比我侄姑娘難看好多嗎?她心里不禁又酸溜溜起來。
責任編輯:何順學 夏云發
李勛陽,英文名Chaplee,生于1980年,陜西丹鳳人,現居云南麗江。詩人、小說家、新銳兒童文學作家,創作有詩歌專輯《身體快樂》,第十屆李白詩歌銀詩獎得主,第七屆長安詩歌大獎·《唐》青年詩人獎得主。小說《我們都是蒲公英,飄著飄著就散了》《別搖了,滾吧》《黑白心跳》,兒童文學《小尾巴奇遇記》《少林鼠》《毛茸茸暑假奇遇》等。活成詩也寫成詩,詩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