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足山朝山記

我要如何愛你

才能穿越浮華

穿越時光

不虛妄

不癲狂

——題記

那日登臨雞足山金頂寺，看到對面山坡滿山紅艷的杜鵑，欣喜不已，抑制不住地想近前去一睹芳容。奈何路不熟加之時間已晚，悻悻下山。心里想著要有機會去看看，多好。

這不，還沒放下念想，就有老師傳來福音，周末去雞足山采風。并告知此次登雞足山，不走尋常路，要走人跡罕至的雞足山杜鵑長廊。心愿轉眼就要成真，內心狂喜，想都沒想，一口應下。

一

通往碧云寺的林蔭小道，樹影斑駁，清風陣陣，林間不時穿梭跳躍著一些敏捷的身影。沒錯，這些身影正是來自我們今天的主角——雞足山野生獼猴。

成群結隊的獼猴，精靈古怪，桀驁不馴。這些被寵壞了的猴們，三五成群，閑散地蹲踞在路旁，打量著來來往往的游客，肆意品嘗他們所給予的水果與零食。倘若瞅見粗心大意或者柔弱好欺負的人，便會迅疾地上前將他們身上的包搶奪了去，一番搜索，如果沒找到好吃的，就嗔怪地將包重重丟棄下來，紅著臉叫嚷著離去，奔赴下一位游客。它們隨性地與人群相顧，肆意地彰顯著眾生的平等。

這不，一只可愛的小猴抱著樹干“哧溜”地滑了下來，緊跟著，后邊出現(xiàn)了一大群猴兒。走在最前面的母猴，邊走邊慈愛地為它的孩子梳理毛發(fā)，還有一只母猴正背著它的孩子四處走動。我剛掏出零食，一只猴子便跟了過來，看我沒給它，它便齜牙咧嘴，發(fā)出怪異的聲音嚇唬我，旁邊幾只見狀也蜂擁而來，嚇得我趕緊把手里的零食全都扔在它們面前……

膽小的獼猴，小心翼翼地躲在樹杈間，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穿著花花綠綠的游客。也許，在它們眼中，我們這些外來者才是“異樣的風景”吧。

膽大的獼猴，則大大咧咧地攔在路中間，自然地向游客攤開兩只前爪。那神氣的模樣似乎讓路人明白：“此路是我的，留下買路食，否則休想進山！”

吃飽喝足的猴們，就著習習的山風，在山林間嬉戲。只有一位猴媽媽還在悉心撫慰著懷中的幼崽，眼神深情，動作溫柔，滿滿的疼愛。

二

碧云禪寺位于雞足山半山腰，青瓦重檐廡殿頂式的廟宇整齊坐落在青山綠水間。飛檐翹角，晨鐘暮鼓，遠山流云，禪房花木，靜室整肅，誦經(jīng)悠揚……寺院外松濤如云，溪流潺潺；寺院內潔凈悠遠，僧俗相益。有豁然遠近之闊，古往今來之韻。

君在金頂觀天下，我在古寺享禪茶。每次來到環(huán)境清幽的碧云寺，總要在茶室聽聽禪音，喝上幾杯清香可口的老樹綠茶。靜靜聆聽碧云寺住持惟圣師父釋法講義或閑聊。茶湯醇香了卻塵世帶來的幾多滯澀，山中禪風照亮胸中的萬千溝壑。人生領悟各有不同，每每聽來都是佛緣殊勝，讓我茅塞頓開。

寺院里隨緣吃素食，由德高望重的師父有條不紊地舉行完上供儀式，開始就餐。就餐的齋堂里不準講話，手機要關機。碧云寺的飯菜真的是超級好吃，特別是有不辣的菜，有碧綠爽口的湯，還有切得很精致的水果，非常適合我的口味。這里也是我見過唯一使用餐墊墊菜盆子的寺院，在我的世界觀里使用餐墊墊菜盆子，不讓桌子有水跡，也不發(fā)出與桌子碰撞摩擦的聲音，這就是一種修養(yǎng)，更是一種得體的生活態(tài)度。

這真是個實修的道場，地上踩臟的地方，總有師父彎下腰一點一點擦拭干凈。在這里，我親眼看到，不知誰掉落在地的一顆棗，一位義工毫不猶豫地撿起來洗洗吃了。這樣真實修行的寺院，讓人為之動容，為之感動。

曲徑通幽，復照青苔。在碧云寺閑走的時光，或飲茶古寺，或流連山腰，或走或坐，均隨心隨性。風住雨落，鳥鳴猴戲，心懷了無礙。皆有自己的一番境界，無有高下，自覺自悟自花開。

三

就要行走杜鵑長廊了，我的內心充滿期待和喜悅。抬腳繞了個小小的“Z”字階梯，便踏上叢林深處的山路。

這里人跡罕至，站在林間叉腰小歇，目之所及的景色野趣兒十足：一片絲毫不講究儀態(tài)的林子，樹干或盤根錯節(jié)扎根于怪石嶙峋之間，或曖昧妖嬈地相互簇擁糾纏在這片斜坡上，坦誠地亮起它們自然的精神長相，從容地望向每一位走進它們的有緣人。

這里路陡，岔道又多。如果你被那些“咕咕咕咕……”從遠處傳來的鳥兒鳴叫，蝶兒采采，吸引得太深，注意力分散得太多，那些被踩得光滑的毛毛路，就會合起伙來集體使壞，將你摔得四仰八叉，毫無體面可言。

再往上，便有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

杜鵑染古道，高崗花襲人。當一樹一樹的杜鵑花肆無忌憚地綻放在眼前，我無措而又迷茫。這些霧里的杜鵑花，猶如被人蒙上一層薄薄的面紗。或粉，或白，借著山風，云雀般跳躍在枝頭，如同裝點在云霧輕紗上的流蘇似的，舞動在林間樹梢、舞動在山崖深壑，如夢如煙。

本以為霧里看花已是絕美，沒想到，天空竟飄起雨來。一時間，細雨斜斜，濕了山巒，醉了紅顏?！伴e折兩枝持在手，細看不似人間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藥皆嫫母。”撫一抹紅粉于手中，不自覺地輕吟白居易的這首詩，不忍離去。

杜鵑花有魂。今生有緣，傾盡萬千的嫵媚擁抱走近它的人，用灼灼的眼眸凝望你，點亮他們的朝圣之途。

在這里，我堅信，總有一樹杜鵑花綻放笑顏，癡癡等我來，深情為我開。

四

穿過金頂，順著山后的小路往山下拾級而下。一路上，林子里老樹不少，經(jīng)年累月的風摧雨襲，有的枯死了，有的敗葉了，像一個失盡容顏的老人。正想嘆惋，一個低頭，不經(jīng)意卻發(fā)現(xiàn)它們根部冒出了簇簇新苗，如鳳凰涅槃一般新鮮動人。

小心地穿過束身崖，繼續(xù)往下走，就可以看到金頂最壯美的畫面：那座佇立在風中、佇立在空中、佇立在懸崖邊、佇立在人世的金頂白塔，帶著獨有的氣質呈現(xiàn)在我的面前。它似乎帶著另外一個世界的風情，遺世獨立甚至有點浪漫。讓我不得不屏住呼吸，仰望，仰望，再仰望。

在舍身崖，我承認我今生沒有爬過那么險的山，但總有一股力量牽引著我，向前，向前，再向前。挑戰(zhàn)自己，克服膽怯，我甚至不那么恐高了。那一天，我被所有同行人認定是最勇敢的女子。在懸崖邊望著前方起伏的群山，和各位老師靜坐聊天。和著清風，神圣而又謙卑地跪坐著給各位老師泡茶，并拍下那一組組珍貴而又難忘的照片，錄下那一段段足以讓我回味的視頻。

人生貴知，更貴行。知是智慧，行是勇敢。什么是愛自己？

《心的千問》里如是說，首先，接受自己。其次，不斷去探索、實現(xiàn)、超越自己。最終，忘了自己。

是的，生命里所有的艱難、顛簸、困頓，皆是心性修持的助緣，待到穿越過來，回首看時，風云清淡，苦樂無別。人生就是一條悲欣交集的道路，如果可以，我愿意克服虛妄、癲狂，選擇并且竭盡全力去過這種滾燙、有挑戰(zhàn)性、有意思的人生。

離開靜禪茅棚，擁抱和辭別道骨仙風的陳媽媽，似乎有念佛鳥的聲音穿過云海，在耳邊響起。

那時那刻的景象，讓所有在場的人都無語。時間，就那樣凝固……

五

目光沿著金頂白塔一路往下，筆直的懸崖下就是第一佛門——華首門。山門前的路更陡，更窄，門樓上那些屋檐個個像大殿里的十八羅漢，怒目金剛，個個不言自威。弄得我心跳加速，腳步也在加速。

天柱峰下的這千仞絕壁，像從天上直掛下來，驚得我張嘴結舌?；液谏^壁中有一大塊凹進去，如兩扇緊閉的大門。中間有一條縫，像是剛剛關閉。

同行的萬導指著大門道：兩千多年前，如來傳衣缽給迦葉，要他主持正法，一切安排妥當，迦葉厭世事無常，辟華首門為道場，抱錦襕袈裟，攜舍利佛牙，入定其中?！洞筇莆饔蛴洝肪陀杏涊d：迦葉入定雞足山華首門，奠定了雞足山在佛教界的崇高地位。

在佛教禪宗史上有一則膾炙人口的故事。據(jù)宋朝釋普濟《五燈會元·七佛·釋迦牟尼佛》卷一記載：世尊于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默然，為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唯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咐囑摩柯伽葉。”

至此，在佛教禪地，就雞足山來說，從此成為迦葉道場。雞足山奠定了佛教第一山的地位，也成就了華首門成為佛教第一門、禪宗第一門的無上殊榮。

我認真看了一下那堆石頭，果然似袈裟紋路，便對旁邊的老師說：我第一感覺是，真實不虛，不可思議！世上還有什么門，如此驚世駭俗？你看，頂上還有兩道門框模樣的懸崖，好像是為石門遮雨的飛檐。我相信迦葉尊者就在此山之中，默默地在那道門后，守護著佛的傳承。

風聲在耳邊，那些經(jīng)幡一遍又一遍重復“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

閑散之間，忽遇僧人大步流星急急而行，恍惚之間，仿佛穿越魏晉。佛門中人氣度如龍隨云，不可揣度，令人會心莞爾。

六

滿山風光攝不盡，下得山來。進入蘿卜地村口時，我瞥見兩只爬行在核桃樹上的青蟲，它們通體透綠，外形精巧別致。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兩只美麗的蝶，在樹葉間翩翩起舞。風，搖撼過樹枝，雨，打濕過樹干，它們的前世，是躲身其中的青蟲。經(jīng)過時間的淬煉，它們終于涅槃，當它們好奇地探頭而出，在陽光下伸展出柔美的羽翼，相約振翅拍擊長空的那一瞬，是何等的自由幸福而又堅韌頑強，正如這塊土地上勤勞美好的人們。

心頓時舒緩了許多。又想：難道這座山上的小小生靈，精神境界也得到佛的暗示和指引？

我知道，在這座佛山上，我成不了涅槃的蝴蝶，成不了佛性十足的花朵，也成不了畢生奉獻的蜜蜂……我能做到的，僅是收斂起我平日的自大驕傲，調整出本心的平靜、謙卑和敬畏。

告別細雨灑千崗薄霧繚繞的雞足靈山，告別默默守望的洗心橋。不走尋常路，雞足靈山一日游，凈化著我身處塵世的艱辛與疲憊，心靈的清遠與智慧照見佛光。寂靜，歡喜。

責任編輯：尹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