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的騷動

〔英〕阿蘭·德波頓

我等受眾，不停檢索新聞又是緣于何種考慮？其實，最大原因乃是懼怕心理。只要和新聞絕緣一會兒，心里的牽掛就在習慣性地累積。我們知道世事難料，變數時時都在發生：某架空客A380的燃料管線可能會破裂，繼而燃著濃煙側翻墜入海灣；某種來自非洲蝙蝠的病毒可能跨越物種壁壘，侵入某趟滿員的通勤列車的通風口；投資家可能正在醞釀一場貨幣擠兌；某個外表正常的父親可能剛剛殘殺了一雙可愛的親生兒女。

但在我們周遭，可能正值歲月靜好。花園里，微風也許正吹過李樹的枝條；客廳的書架上，灰塵靜靜地飄落。然而，我們知道這種安穩不能反映生存之混亂，因此不及片刻，憂患總會按自己的方式生成。

由于我們隱隱地感知到災難發生的可能性，當拿出手機朝向信號源，等待頭條新聞跳出屏幕時，內心會感到一絲跳動的恐懼。那感覺就像身處黎明前的料峭寒風中，不知太陽是否還會從蒼穹升起，想必我們古老的祖先也一定有過類似的憂慮。

然而，此間也自有不可言說的樂趣。我們的生命承載著種種幽閉負擔，比如與自我共處，比如不斷向世界證明自己的潛力，比如費力地說服身邊寥寥數人傾聽我們的想法和需求。而新聞盡管多有負面，卻恰能幫助我們解脫上述負擔，可能內容越是慘烈，效果越好。

查閱新聞就像把一枚海貝貼在耳邊，任由全人類的咆哮將自己淹沒。借由那些更為沉重和駭人的事件，我們得以將自己從瑣事中抽離，讓更大的命題蓋過我們只是聚焦于自身的憂慮和疑惑。一場饑荒，一座被洪水淹沒的小鎮，一個在逃的連環殺手，某經濟學家對明年救濟人口的預測——這樣的外界騷動也許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好以此換取內心的平靜。

（六月的雨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新聞的騷動》一書，〔意〕貝佩·雅各布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