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歲那年,老家的小學關了。我和妹妹來到云南,跟著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紅土坡學校是我們到云南后讀的第一所小學。學校建在半山坡上,每天上學都要爬一段長長的山路,路的右側是山壁,上面用白漆刷著“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我們讀二年級,班上只有兩個老師,所有的科目都由這兩個老師教。山區師資力量薄弱,山里的孩子上學也難。我的同桌住在很遠的山區,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背著書包,拿著手電筒,走兩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到學校。
她說,家里只讓她讀到小學畢業就回家干農活,到了年紀就嫁人。
我問她嫁人是什么。她說,就是到另外一戶人家里干活嘛。她們家只有她哥哥小學畢業后能繼續讀書,鄰居家也是。男孩如果成績好,家里會繼續供著讀書,直到考上大學,如果成績不好,就回去幫家里干活。
中午放學時,我看到初中部的學生,清一色的男孩子,整整齊齊地坐在操場上吃飯,身邊放著幾小罐從家里帶過來的咸菜。也許是嫌學校的菜太貴,每個學生都吃這種家里帶過來的小咸菜。
除了上課,學校還安排我們上勞動課,就是掃鎮上的街道。我入學不久,就趕上了勞動課,任務是掃紅土坡鎮上的小廣場。
老師把我們分成三組,一組準備掃把,一組準備撮箕,一組準備水桶。外婆不舍得拿家里的掃把去掃廣場,就給我們準備了撮箕和水桶。結果勞動課一開始,就把我和妹妹嚇住了。
水桶組的學生需要先到學校后面的山坡上打水。山坡很陡,對于我和妹妹兩個在平原長大,從來沒見過大山的孩子來說,上山難度太大,再看身邊的同學,一個個健步如飛,上上下下,穿梭自如。
我們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先是妹妹提著桶向上爬,我在后面扶著,發現不行,又換成我向上爬,她扶著我,可還是不行。爬到一半,我們怎么也上不去了。地上都是同學們水桶里濺出來的水,本來就不好爬,現在一打濕,更沒地方下腳了。我腳一滑,連人帶桶摔下去了。
幸虧一個好心的同學幫我們打了桶水,我們這才重新提了水,跟著大部隊來到廣場。到了廣場更傻眼,早知道,死磨硬泡都應該讓外婆把掃把給我們,因為撮箕組的同學要負責撮廣場上的驢糞和馬糞。
這個小廣場是紅土坡用來做集市的。趕集的時候,附近山村的人用騾子、馬和驢把家里的山貨拉過來賣,所以每次趕集結束后,廣場上到處是糞便。
任務是這樣分配的:撮箕組的同學先撮去地上的糞便,然后水桶組的同學負責沖地,掃把組的同學負責洗地,而且廣場附近沒有水,水用完后,水桶組的同學需要再回學校打水,來回跑。
由于我們不會爬山打水,就只能和同學換著撮糞。我都不記得撮了多久,反正到最后,我都聞不到糞便的氣味了,因為鼻子已經習慣了。但我記得,騾子的糞便最臭。
打掃完,已經是黃昏了。往學校走的時候,夕陽漫過了整個山野,從山腰往下看,村莊、校園一覽眼底,一切都好靜謐。
回到學校,大家都跑去校園小賣鋪買方便面,然后把面捏碎,統一倒在一個紅白條紋的塑料袋里,大家用勺子挖著吃。我和妹妹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吃,但沒有多想,也把面捏碎了倒進那個塑料袋里,和大家一起坐在操場上,你一勺,我一勺,樂呵呵地吃起來。
這么多年,我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多記憶都模糊了,卻唯獨記得這個畫面。
肖冰:研究生在讀,愛好寫作,希望能用筆將已逝的生活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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