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春天,我終于學會了躺平。當時我的狀態非常低迷,而我只在真正有創作欲望、狀態很好的時候才去寫作,絕對不會強求自己,所以持續幾個月沒有寫東西。找我約稿的出版社挺多,以我寫書的速度計算,我已經把后面三年的任務都排滿了。可當時,別說工作,就連讀書、旅行、跟朋友見面聊天這類簡單的小事我都打不起精神去做,雖然沒有抑郁,但確實狀態堪憂。
我求助一位有療愈經驗的朋友:“怎么才能盡快好起來呢?我已經‘喪了很久,依舊感到無力,想趕緊站起來往前走。”出乎我的意料,朋友并沒有給我“打雞血”,反倒說:“為什么著急想要站起來?你都已經這么低迷了,還要繼續逼自己?為什么不能坦然接納自己的狀態,慢慢恢復呢?躺平一段時間不可以嗎?”
我愣住了。是啊,躺平有什么大不了?著急想要站起來,是因為我潛意識里不認同躺平這種行為。可事實上,我的身心現在需要的就是躺平。
就這樣,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開始了長達大半年的“無所事事”的生活。我開始大把大把地“浪費時間”——放空大腦,隨性地做一些輕松的、喜歡的事,比如散步、看花、做飯、聽音樂;或者索性什么也不做,餓了就吃飯,困了就睡覺,把計劃要寫的書、要交的稿、要應付的社交,統統拋到腦后。
起初我還擔心:這樣難道不會變得頹廢嗎?畢竟學生時代的我總是處于緊繃狀態,非常勤奮;畢業之后放松了不少,但幾個月不工作的話也還是會焦慮、擔憂。奇怪的是,拋開一切顧慮去躺平、休息、放飛自我之后,我不僅沒有一路“墮落”下去,反倒從松弛自在的生活,以及種種富有新鮮感的事物里汲取了力量,身心狀態恢復得越來越好。
我喜歡與大自然接觸,幾乎每個上午都會出門散步,靜靜地坐在草地上發呆,曬太陽,聽鳥鳴,看看腳邊的小野花,呼吸著草木氣息,腦袋里什么也不想,或者隨意地思考一些問題,感受大地溫和沉穩的能量慢慢傳遞至身體深處。
我逛圖書館和書店,隨意地游走在書架間,隨意地翻找。那幾個月,我用很慢的速度,磨磨蹭蹭地讀了一些感興趣的書:自然科學類的、心理社科類的、藝術設計類的……反正都跟文學沒什么關系。
我完全閑了下來。更準確地說,是我允許自己閑了下來。停下來,充分地休息、放松,自由自在地生活,沒有期限,直到飽足。休息夠了,恢復了活力,不需要意志推動,也不需要外力驅使,人自然而然就會想要起身,舒展筋骨,跑跑跳跳,就像那些精力充沛、鬧騰不休的小孩子,停都停不下來。
無論在學校還是社會,主流觀念都在教育人們應該爭分奪秒,追求進步,不斷往前沖,卻不告訴人們,走累了也是需要休息的。人們習慣了匆匆趕路,不知該如何停下,或者在停下休息時遭受外界甚至自己對自己的批判:“哎呀,我居然睡了一下午,太浪費了,這些時間如果用來工作或學習該多好……”
無論是忙于工作的大人還是學習“壓力山大”的孩子,面對負面的情緒和身心狀態時,我們應該去理解、疏導,而非簡單粗暴地壓抑和評判。很多時候,人們需要的不是好吃好喝的犒賞,不是昂貴的藥物,甚至不是心理醫生,而僅僅是休息——真正放松下來的休息。可惜社會上對躺平的批判,以及快節奏生活的壓力,讓人們不敢休息,不敢喘息。
就像睡眠是為了早晨醒來時活力滿滿地開始新的一天,躺平則是為了恢復和蓄積能量,以便重新起身時能更好地向前走。可是很多人只顧著內卷,視躺平為懶惰、頹喪、放棄。沒有足夠的放松和休息,不能及時緩解和釋放壓力,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被肉體和精神疾病困擾。疾病是一種提醒,提醒人內在狀態的不平衡,需要及時進行調整。
為什么不允許自己過更自然、更符合本性的生活?生命狀態如波浪般起起伏伏,高峰低谷都是正常的。逼迫自己始終處于頂峰,是一種妄想,一種貪婪,也是一種對自己的酷刑。不善待自己,身體和精神都會吃不消,過度損耗之后的惡果,最終也只能由自己承受。
躺平有什么大不了?連機器都需要關機和保養,更何況我們是活生生的人。
高源
筆名蜜蜂聽雪,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洛陽文學院簽約作家;在《兒童文學》《讀者》等數十家刊物發表作品;曾獲“小十月”文學獎、《兒童文學》金近獎、“溫泉杯”大賽獎、徐志摩微詩歌大賽獎等;出版《長安夢》《秋安》《藍莓日記》《無法長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