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言”中商人類型豐富多彩,以市井小商販為主而兼及士商、富商大賈,乃至性交易者。既寫了德商義商等形象以作正面引導,也寫了相當多的奸商惡商作反面的懲戒。這使得“三言”在反映商品社會方面既重點突出而又具有深度廣度,較好地實現“適愚導俗”的目標。面對商品經濟迅猛發展對傳統倫理道德體系的沖擊,馮夢龍認為應該以義節利、重情輕利、情禮兼顧,在新舊倫理中折中整合。“三言”對商人形象的刻畫及所寄寓的倫理觀念,以及馮夢龍彰顯普遍人本就存在的健全常識和良知的思想立場,對我們如何認識當前商業社會的面貌以及如何建立合適的商業倫理原則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三言”;商人類型;倫理觀
【中圖分類號】I207.41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11-0021-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11.006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西民族師范學院高層次人才科研項目“魏晉文學與禮制關系研究”(項目編號:2023XBNGCC008)階段性成果。
“三言”因表現了眾多商人而引起研究者普遍注意。有學者指出:“‘三言一百二十篇小說中,寫到商人和以商人為主人公的小說有五十多篇。‘三言描寫的商人大多是中小商人,小說中鮮見富商巨賈,而且與中國傳統詩文中的商人多為‘奸商等反面形象不同,‘三言中的小商販多是作者贊美和歌頌的正面形象。”[1]這個說法很有代表性,但其實不太全面,尚須立足“三言”文本作進一步的歸納分析。明代經濟的迅速發展,也給社會帶來巨大的影響,正如著名漢學家卜正民所描述的:“人們追逐著時尚,享受物質的愉悅。富商巨賈把手中真金白銀,換作上流階級的通行證。在明末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里,金錢似乎成了唯一的籌碼,舊有的社會身份乃至道德的界線,都模糊得讓人困惑。”[2]商品經濟對傳統社會的價值觀、等級制度及倫理道德體系帶了重大的沖擊:金錢至上的價值觀在商人間逐漸成風并且嚴重影響到舊有階層的穩固地位,嚴重沖擊“重義輕利”的儒家倫理思想,致使唯利是圖的價值觀已不再使世人所鄙視與批判,攫取豐碩利潤甚至成為衡量一個人的身份地位的標準,原有的道德體系已悄然發生變化,新的倫理道德觀念正以一種非自覺、學步式、扭曲的局面席卷而來,因此,如何建立新的商業倫理道德觀念并使之與商品經濟發展相適應,便成為這個時代的要求。馮夢龍相信小說“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的感染力量,而且有著明確的“導愚適俗”創作觀念及社會責任感[3],那么,他編纂的“三言”又是如何反映這個社會現實?對這個時代要求又做出了什么思考?本文力圖立足“三言”文本,對商人類型進行更全面的概括,并進一步揭示其蘊含的倫理思考。
一、商人類型
“三言”出現的商人類型比較豐富,大致可分為四類:士商、富商、市井小商人,以及性行業這一類比較特殊的商人。四類中以市井小商人為主。
富商巨賈,有杜子春、過善。士商,如張孝基,“深通今古,廣讀詩書”,入贅富商過善家,繼承其家業,經營有道。后來因義節卓著,朝廷征召,州郡五次舉為孝廉。是典型的士商。孝基父張仁,小說記其“世代耕讀,家頗富饒”,后來過善考慮與其聯姻時認為“門當戶對”,可見張家“家頗富饒”是經商所得,又世代讀書,則張仁顯然也是士商。又如孫富,“家資巨萬,積祖揚州種鹽”,捐錢做了南雍貢生[3]。
市井小商人在《三言》中是主要的描寫對象。所謂“市井”,《說文解字》云:“市,買賣所之也。井,八家一井。”[4]《初學記》卷二四:“或曰:古者二十畝為井,因井為市,故云也。”[5]市是買賣交易的地方,即集市;井是田畝數量單位,也是戶口數量單位,也可以說是最細小的基層單位。人群的不斷聚集及交易品類規模的不斷擴展,最終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城市,市井也便有了城市城鎮的含義。但原來市井所指代的商業農耕所代表的比較卑賤的職業這個意思還延續下來,所以市井也指的城市底層的商人及其他居民,至于官員、士,乃至大富商、大手工業者則自然不包含在內。城鎮聚居人群,無論身處哪個階層或職業,“他們都需要過著衣、食、住、行、性、健、壽、娛等生活內容,一切的社會活動都離不開這些基本生活內容,或者說一切的社會活動都圍繞著這些內容來運行必然會產生日常需求”[6]。所以市井商人的經營范圍則緊密圍繞著人們的生活進行。但當以此參照來考察“三言”,發現“三言”中的商人,尤其是作為主人公的商人,其經營范圍往往只集中于衣、食,更體現了市井小商人的本色特征。如經營衣物飾品的,如蔣興哥販賣珍珠、玳瑁、蘇木、沉香之類,呂大郎經營棉花布匹,劉小官開布店,施復開張織綢機。經營食物的,如陳商“販糴些米豆之類”[3]。老仆人阿寄“販漆販米”[3],高贊是一名富商,“少年慣走湖廣,販賣糧食”[3],朱重是一名賣油的小商販。性產業者主要中開妓院的老鴇,有《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中的杜媽媽老鴇、《賣油郎獨占花魁》中的九媽及劉四媽、《玉堂春落難逢夫》的一秤金。這些人的最本質特征是唯利是圖,利欲熏心,為得利不擇手段,坑蒙拐騙,是拜金主義的典型體現。這3篇小說還描寫了妓院的經營方式,經營理念。唯利是求,妓女完全被當成交易的商品。
正文本篇開頭所指出的,有學者所認為的“‘三言描寫的商人大多是中小商人,小說中鮮見富商巨賈”,并且“‘三言中的小商販多是作者贊美和歌頌的正面形象”[7]114的看法有可以商榷的地方。一,其商人分類僅以財富多少為標準,顯然過于單一,如作為主人公出現的張孝基、范式便是士商。至于以老鴇為代表的性產生者,包括一些兼做“馬泊六”、牙婆的市井女性商人,雖然都不是小說主角,但頻繁出現于小說作品中,是商業經濟畸形發展的產物,拜金主義的極端代表,在城市底層的層面上對倫理道德進行非常赤裸的蔑視和直接的破壞,“三言”對這些人毫不掩飾地深惡痛絕和不遺余力地批判。二、所謂“‘三言中的小商販多是作者贊美和歌頌的正面形象”,這個說法過于籠統,必須作嚴格的限定,即僅就“三言”中的主人公而言才算大致成立。但如果就“三言”中出現的商人而言,則事實遠非如此。“三言”里敘述了相當多的奸商乃至惡商,不少都是小說中比較主要的人物,個別甚至還是主角。如《蘇知縣羅衫再合》的蘇勝、徐能等,就是奸商惡商。徐能“慣作私商”,集合一群兇殘水手,“時常攬了載,約莫有些油水看得入眼時,半夜三更悄地將船移動,到僻靜去處,把客人謀害,劫了財帛。如此十馀年,徐能也做了些家事”[3],甚至于謀害赴任的朝廷命官而強占其妻子。《陸五漢硬留合色鞋》中的陸五漢,“在門前殺豬賣酒,平昔酗酒撒潑,是個兇徒”[3],騙奸潘壽兒,甚至于黑夜中把潘壽兒父母誤認為是潘壽兒與其戀人,醋意一發便將其殺死。《金令史美婢酬秀童》的入話寫了為富不仁的解當庫商人矯大戶,“剝削貧戶,以致肥饒”,后遭報應,一貧如洗。辨析這兩個問題并非無關緊要。這對于理解評價“三言”反映社會的廣度及創作動機是有幫助的。“三言”其實是以塑造市井小商人為主而兼及其他類型商人,這保證了作品反映社會的深廣度;為了更好實現其小說勸善懲惡的目的,既大力刻畫德商、義商以作正面引導,也刻畫奸商惡商以做反面教訓。
二、商業倫理
商人的倫理道德大體可歸為三類。一是在義利之辨中,以義節利;一是在情利之沖突中,重情輕利;一是在情禮沖突中,情禮兼顧。
義的范圍相當廣泛,體現在對家庭家族成員的責任、對朋友、對主人、對己有恩之人、對社會其他人,形成了規范著家庭家族關系、朋友關系、主仆關系、恩仇關系以及與其他人的社會關系等。
一是齊家。這有三種情況。最普通的情況是從事經商活動的直接目的就是養家糊口,這是最基本的家庭責任。這在小說中多有點明,無須贅述。二是商人長期在外經商,或嫖娼通奸及買妾,或出于情感和生活而成立另一家庭。檗媽媽勸楊八老做自己的入贅女婿的話很好地說明了這兩種情況:“做個‘兩頭大……娼樓妓館,使錢撒漫……”[3]做個“兩頭大”比之于“娼樓妓館,使錢撒漫”還算本分之事,這是適應商人職業特點的新情況。故事的結局是楊八老的前妻后妻妻妾分定,與后妻檗氏所生兒子還姓楊姓,認祖歸宗。這樣的結局被納入傳統的宗法觀念之內。另一篇更典型體現守法觀念的是《張孝基陳留認舅》。過善讓入贅女婿為繼承人,其實是為了保護祖宗墳墓和祭祀的不得已,而張孝基嚴分內外,最終目的仍然是歸還本宗,兩人考慮不同,其根本都是宗法觀念。張孝基雖然接受了財富,努力經營,但還是尋訪到過遷并想方設法使其改過向善,最終把所有財產歸還給過遷,而自己歸還本宗。這篇小說的人物名稱也有寓意。過善意謂行為超過了善,過猶不及,除了說其過于守財吝嗇外,還指其違背了宗法的繼承原則。過遷是指有過而能遷改向孝,孝基即孝為百行之基礎。這篇作品就是宣傳“孝義”的美感,對宗法制度的自覺遵守和維護,試圖為商人提供一個可供效仿的典范。
二是承擔社會責任,扶危濟困,這實質上是一種仗義疏財的俠義行為,有時表現為直接散財接濟,有時表現為面對橫財能夠考慮到他人處境而見義不取。這兩者做法本質上都是對別人困境的同情心。浮游浪蕩子杜子春在獲得神仙第三次贈送的巨資后,洗心革面,努力經商,所得悉用于舉辦善事。施復意外撿到了六兩金,他興奮無比地一路盤算如何用這銀子擴大經營規模,但在離家不遠時候,他內心又發生很大的變化,因為他正是將心比心、推己及人才做出要物歸還主的決定。呂大郎撿到的財物高達“二百金之數”,但考慮到“這不意之財,雖則取之無礙,倘或失主追尋不見,好大一場氣悶。古人見金不取,拾帶重還。我今年過三旬,尚無子嗣。要這橫財何用”[3],最終放棄。
老仆人阿寄體現出的是忠義。在主人家道敗落后發憤經商“販漆販米”,為主人掙下了大量的金錢,“盡心盡力幫家做活,傳個美名”,最終也為自己贏得義仆的美名。更有特色的是《窮馬周遭際賣?媼》中的旅店老板及賣?寡婦,體現了不趨炎附勢的道德以及鑒識人才的慧眼。旅店老板在馬周窮途落魄之際,能夠平等招待,甚至殷勤為馬周介紹新的寓所并贈送銀兩做路資。這種注重物品、人才本身的價值的評斷標準,無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沖擊依據門第出身、社會地位定尊卑的價值觀,形成新的倫理原則。如果聯系《初刻拍案驚奇》中的《轉運漢遇巧洞庭紅,波斯胡指破鼉龍殼》,則這個意義會看得更明顯。這篇小說寫到一個專門從事珠寶交易的波斯店,該店對商人設立座位次序全憑貨物本身之價值。以利為首要標準,是對按社會地位、年齡為標準的傳統倫理的挑戰。
在具體的經營原則上,則推崇公平、誠信、勤苦創業等,這也是“義”的內涵。
商人追求公平,有時這種公平表現為錙銖必較。如施復在市上賣綢的一個細節便很好體現他作為一名小本經營的工商者錙銖必較的一面:綢行人喝定價格,遞與一個買綢客商道:“‘這施一官……不耐煩的,把些好銀子給他。……施復自己也摸出等子來準一準,還覺輕些,又爭添上一二分。”[3]綢行人說施復是“忠厚人,不耐煩的”,這側面反映是施復精明會算的人,自己的勞動也需要得到一個公平爭取的機會。買綢客商也深知小本經營的工商者的特點,所以在付款的時候,買綢客商“只揀細絲稱準,付與施復”。但施復仍然不放心,還“摸出等子來準一準”,因為他“覺得輕些”,輕了“一二”。“對于金錢錙銖必較一面,但又因為這是他對自己勞動所得的一個公平爭取……”[8]市井小商販時常為自己的勞動也要求他人有對等的回報。
崇尚勤苦創業,尚節儉戒奢逸。《楊八老越國奇逢》[3]用一首古風說明為商之苦:為了經商,不得不拋妻棄子,受著勞苦,挨著孤獨,擔著風險。邱邵雄認為:“市場瞬息萬變,因此從市場中討生活的商人其生活決不是一個‘樂字能夠概況得了得。”[7]118商人的“苦”和農民耕種的“苦”是不一樣的。前者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苦”,后者更多的是肉體上的“苦”。農民在田野上耕種,忍受勞力活動帶來的辛苦與生活的艱辛;而商人賺取利潤,是建立在不斷地轉移地方,路上行舟困頓的不安穩日子的基礎上,年復一年的奔波日子,致使商人內心勞苦。其次,商人外出經商時,身上往往攜帶錢財,無時無刻地擔著生命危險。有時路上遇到劫匪,辛苦賺到的錢財就沒有了,甚至還搭上自己一條命。甚至,有時耐不住寂寞,煙花柳巷揮霍,把賺到的錢財花完了。《徐老仆義憤成家》中的主人公阿寄即是勤苦創業的典型,《張孝基陳留認舅》入話處敘一“官拜尚書、家財萬貫”的貴人,有五子,卻“只教長子讀書,以下四子農工商賈,各執一藝”,“農工商賈勞苦營生,非上人之所為”[3],為何要如此呢?入話反復強調的就是勤苦戒奢的道理。并引“士子攻書農種田,工商勤苦掙家園”,“受用須從勤苦來,淫奢必定禍災生”等詩句以點明道理。
在現代的語境中,情的含義非常廣泛,親情友情,以及由倫理所引發的倫理感情都屬于情的范圍之內,但在古代語境中,情經常特指兩性之間的感情乃至情欲。《西廂記》末折《清江引》曲子“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9],以作全劇主旨揭示,這里的“情”指的就是愛情。湯顯祖《牡丹亭·題詞》“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第云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情”指的也是愛情。馮夢龍所編纂短篇小說集《情史》(一名《情史類略》,又名《情天寶鑒》),二十四卷,分為二十四類。雖然分類名目繁多,但全部都是情侶、夫妻之間的感情。“三言”重情,在情與利發生沖突出,提倡重情輕利,在情與禮沖突出,認為應該在尊重情感的基礎上修正禮制,以使情禮重新協調。
《賣油郎獨占花魁》賣油郎之所以最終能夠迎娶花魁,憑的即是真情,是情的力量戰勝了金錢。《玉堂春落難逢夫》的主旨也是如此。此外,這兩篇小說都同時提到李亞仙和鄭元和的故事,這其實表達了妓女一個強烈的共同愿望,即期待付出真情能夠得到真正的回應,真情能夠突破身份等級、金錢誘惑。《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中的杜十娘也是胸藏如此愿望,只是故事最終以悲劇收場,她怒沉百寶箱,乃至最終投江自盡,正是她對社會身份等級制度、對自身被當成商品買賣謀利的最后的絕望反抗。
更體現時代新倫理的是《蔣興哥重會珍珠衫》。蔣興哥與一般男人截然不同的是他并不是理直氣壯地興師問罪,而是反省自己“只為我貪著蠅頭微利,撇他少年守寡”[3]。他體諒妻子長期獨守空閨在精神肉體上所受的折磨,而不是無條件地要求妻子必須為男子守貞。他“又苦又恨”,這“恨”除了怨恨外,更多的是悔恨。更能夠體現他念舊情的是他對休妻、妻子改嫁的處理方式。他在休書中沒有明言休妻的理由,等到丈人不斷追問,只是對丈人說“家下有祖遺下珍珠衫一件,是令愛收藏,只問他如今在否。若在時,半字休題;若不在,只索休怪了。”而“那婦人聽得說著了他緊要的關目,羞得滿臉通紅,開不得口,一發號啕大哭起。”蔣興哥問“家下有祖遺下珍珠衫一件,是令愛收藏,只問他如今在否”,其實是說妻子犯了七出中的偷盜,而實際上妻子把珍珠衫送與情夫作信物,犯的是七出中最嚴重的淫佚。他之所以把淫佚說成偷盜,其妻子也體會出他的苦心:“他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是要全我的廉恥。”后來妻子改嫁,蔣興哥“臨嫁之夜,興哥顧了人夫,將樓上十六個箱籠,原封不動,連匙鑰送到吳知縣船上,交割與三巧兒,當個陪嫁。婦人心上到過意不去。傍人曉得這事,也有夸興哥做人忠厚的,也有笑他癡呆的,還有罵他沒志氣的,正是人心不同”。從蔣興哥得知妻子外遇、休妻到妻子改嫁的一系列行為,可以看到蔣興哥體現出新的倫理原則:重情輕利,認為因外出求利才導致妻子外遇,不但沒有就失去的珍珠衫而索賠,反而把妻子當初陪嫁的十六個箱籠原封不動地送回;他重情而在一定程度上修正了禮制對女性的極端禁錮,是對女性情感肉體需要的肯定,是對女性的尊重。這種思想在當前可能較為常見,但不論古今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三、結論
“三言”中商人類型豐富多彩,而以市井小商販為主而兼及士商、富商大賈,乃至性交易者。既寫了德商義商等形象以作正面引導,也寫了相當多的奸商惡商作反面的懲戒。這使得“三言”在反映商品社會方面既重點突出而又具有深度廣度,較好地實現“適愚導俗”的目標。“三言”在這些商人所寄寓的倫理觀念,以義節利即“表現了中國傳統文化與商人生活相容的一面”;重情輕利、情禮兼顧,尤其是其中重視男女情欲、尊重女性、以人本身價值為評價標準等思想,沖擊了傳統的以政治地位、門第出生、性別為標準的尊卑等級觀念,確實是“弘揚了一種以商品經濟為依托地新思想,具有許多突破中國傳統文化的新精神”。馮夢龍這樣的倫理觀念,顯然是他對當時如何建立新的商業倫理的思考。
馮夢龍是有著“導愚適俗”的濟世熱情的,當他這樣的知識分子懷著這樣的目標去思考倫理問題時,他又是采取什么樣的立場呢?馮夢龍能夠比較客觀的表現社會各階層,無論是貴賤貧富抑或有無文化,他們同樣存在著的道德上的優缺點,也能夠敏銳地注意到商人由于本身商業性質所形成的一些合理的新倫理并加以肯定贊揚,這應該是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擺脫知識分子的傲慢和偏見,“彰顯在普通人那里本就存在的健全常識和良知”[10];他也與明代名士刻意表現自己清高脫俗的人生哲學、生活方式不同,而“更多地為社會著想,為眾人著想,為多數著想”[10]。總之,“三言”對商人的表現及所寄寓的倫理觀念,對我們如何認識當前商業社會的面貌以及如何建立合適的商業倫理原則還是有一定借鑒意義;馮夢龍的思考方式對于現代知識分子反省自身知識思想的傲慢而言也是一面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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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偉娜(1987-),女,廣東潮州人,廣西民族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助教,研究方向:比較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