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四重奏

草樹

1

霞浦。灘涂上綻開孔雀的翅膀

幸好陰天，間或下著小雨

一片群山環抱海的素面朝天

否則那陽光濾鏡下醉人的湛藍

叫我情何以堪：我從內陸來，霞浦的海

還遠沒有移居到我幻想的窗口

我的舌根纏繞著丘陵地帶的茫茫荒草

從一片無邊的水域掙脫需要多少

時日？海上的網格，竹竿或彩球

我還沒見識過它們的秘密

我只見海水的蔚藍、白帆的飄逸

不知道塞壬的歌聲中有致命的誘惑

一對對悖論蘊含在海的身體中

哪里懂得港灣里船只歷盡怎樣的磨難

沒走到僻靜荒灘的盡頭

嗓子不冒煙就不會去品嘗

海水的苦咸。只為它的蔚藍歡呼

終是一陣浪的喧嘩，轉眼化為泡沫嘶嘶

2

霞浦的海，熟悉又陌生

陰雨中，它和別的海一樣混沌而陰沉

海邊出生的詩人，早從風浪中了解它的脾氣

它的平靜和激昂、美麗與兇殘

就像海倫，一個希臘美人

令我一時語無倫次，而對于閩東海子

他們早看穿她只剩一件空空的袍子

不是嗎，老湯，二十年前你寫湘西“趕尸”

我不敢寫霞浦的海半個字

從浪漫主義到現代主義，你卓越的想象力

捷足先登潮頭：拾間海有“海上牧場”

花竹山巔有“兩個偉大的時間”

長沙村有《寫給一棵樹》——我從長沙來

面對青年演奏《水墨丹青》，頓時失語

唯右手在空中畫出半個太極弧

3

今天是感恩節。感謝你，霞浦的妹妹

你讓我知曉那些彩色浮球的秘密

它們吊著一個網兜，像籠子

是怎樣一個個網兜或籠子，不重要

我只要知道里面不是西米爾

而是令人想一想就興奮的牡蠣

我只要在那里有一個詞語的房間

以海水為幕墻，接受大潮的自我打掃

在臺風中玩起無法想象的秋千

光屁股的孩子們來了。和牡蠣在一起

他們不會問，“西米爾，你想要什么”

一身古銅的老漁民來了。他們提起網兜

在一片牡蠣碰撞的聲音中拋出歡快的笑聲

而我去到拾間海長桌宴的燭光中

去到外省的夜市或男孩女孩嘴邊的啤酒沫中

去到傳統和現代共時的煙火中——看它敞開

品嘗它的鮮嫩，接收大海不竭的能量

4

沿著光影棧道，我下到海灘

裸露的巖石和老墻垂掛著常春藤

初冬依然有三角梅點燃這片海

退潮了。海水陰沉而呆滯但不是

死孔雀的胸脯。我在沙灘看見海浪的手筆

沙子塑造海浪的形象：線條之間

有不露痕跡的陡峭。我在觀日出的平臺，不

見日出

卻看見遠海的桅桿和有些泛黃的白帆

看見老希尼在閣樓上從樓梯下來時搖晃

那個《金銀島》桅桿上的少年在白帆的簌簌

聲中

一聲槍響擊斃那個爬上來的海盜

他戰勝了中風之后的眩暈

此刻潮水涌過來，激勵我日漸疲憊的腰

責任編輯李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