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瑤
又一年高考,教育界網紅張雪峰忙得不可開交,也賺得盆滿缽滿。據報道,張雪峰針對2024屆考生推出的11999元和17999元兩檔服務產品,在高考開始前就已基本售罄。
從考研指導轉做志愿填報后,張雪峰在教育領域話題不斷。從“新聞無用”到“文科無用”,他所代表的某種現實主義價值觀,也受到了部分精英教育擁躉的抨擊與嘲諷。
今年高考前一周,張雪峰給一個河北農村女孩提的高考志愿建議上了熱搜。女孩家里幾代都是農民,成績在490分上下水平,想學中醫,想去大城市。張雪峰聽罷后,給出的建議是:考當地鄉村的農業管理定向生,做一個鄉鎮衛生院醫生。
“你已經比你爸媽這一代進步了”,這是張雪峰的落腳點,也是他在給很多學生提建議時考慮的出發點:通過教育,保守地實現階層進步,而非跨越。在穩步牢靠的基礎上再去談理想,而非背水一戰。
而張雪峰的批評者認為,個性發展、創造與自由,成為一個完善的“人”,才是教育的終極目的。這些,似乎比功利層面的階層跨越、賺大錢,意義大多了。
廣義的理想主義當然有其誘人之處,它超脫了人世俗的脆弱的部分,將人的精神意志提純,并賦予它過高的能動性期待。但理想主義一旦失去現實支撐,就會變成空想主義。
張雪峰最常提到的一個詞是“普通孩子”。他不建議普通家庭普通大學的女孩子學金融,因為缺乏資源支撐,容易陷入兩難困境。而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想學考古,他則反問家長:“他怎么給你證明到底是擅長還是想象的愛好?勸他先去拿個鋤頭去烈日里鋤一下午的土試試再說。”
大部分擠進張雪峰直播間的“普通家庭”孩子,其實對自己的未來都并無太清晰的規劃。有一點愛好和偏科,但并不足以支撐未來四年乃至更久的專業選擇。而那些殫精竭慮的家長們,將張雪峰的每一句話懇切記下,背后是對“走錯路”的恐慌。
之所以擔心“走錯路”,直接原因是今天志愿填報的技術之復雜。順序填報、提前批次、滑檔和提檔、調劑和補錄……宛如構造精密的迷宮,稍有不慎就可能失之千里。
一部分支持張雪峰的人認為,后者抹平了一定的信息鴻溝,具有一定的市場價值和道德意義。而信息,本身的確是社會權力的一種。
擔心“走錯路”的真正深層原因是:走錯之后,回頭路難。
幾乎每年高考,都會有媒體報道“高考釘子生”。復讀是一種抓住機會的掙扎嘗試,也反映了高考所承載的社會流動功能的牢固性。
從這個意義上看,農村出身的孩子,渴求一個相對有用的專業建議,能讓自己在未來找工作時的競爭力不至于過于弱勢,這是基于對外部環境理性觀測后的合理考量。
2005年有一篇火熱的網絡文章《我奮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大意是,農家子弟通過艱苦的學習和考試,終于在二十幾歲得以和大城市的孩子一同坐在消費不低的星巴克里,喝一杯30元以上的咖啡,談論文學與哲學。
過去20年來,經濟發展與信息網絡發展,讓社會階層分化看似愈加明顯。不同的社會地位、生活方式、文化資源與消費習慣,被摻雜進對教育本體的討論。可坐在充滿人文氣息的咖啡廳(它們常常同時也是書店)里喝咖啡,闊論教育的意義,真的能讓人們忘記自己從何而來嗎?
教育社會化和個性化得以實現的前提,是盡可能多的人被輸送到同一平臺上,接受相同質量的教育和篩選。在“讀書無用論”仍有市場的今天,越是身處底層的普通家庭,對教育寄予的希望越大。教育的終點是什么見仁見智,但教育的起點,至少應當保護這種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