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紅敏
協議聯合成立公司
陜西某建設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陜西某公司)成立于2004年6月,系國有控股公司,經營范圍為對外承包工程、土石方工程施工等。2010年10月,陜西某公司為拓展寧夏業務,與白某某經營的某環保公司簽訂建設工程聯合經營協議,雙方聯合成立陜西某公司寧夏分公司(以下簡稱寧夏分公司),合作期限5年,某環保公司每年向陜西某公司繳納服務費30萬元,聘請白某某為寧夏分公司經理。雙方約定:某環保公司不得以陜西某公司及分公司名義私自與他人簽訂任何合同、協議;某環保公司所簽協議須經陜西某公司審核備案;白某某的勞動報酬由其個人承擔,并承擔工程承包的盈虧責任等。
2014年4月8日,陜西某公司與某環保公司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約定由陜西某公司承建寧夏某生物質熱電廠土建工程,合同總價暫定7000萬元。寧夏分公司負責具體施工,某環保公司按時向陜西某公司支付工程款。寧夏分公司聘請白甲為寧夏某生物質熱電廠項目部經理,期限自2015年6月1日至2018年6月1日,合同約定白甲的月工資為2700元。
寧夏分公司在施工過程中,將總工程中的辦公樓、科技樓、冷卻塔、煙囪、樁基等工程分包給重慶某公司以及張甲、張乙、涂某某、翟某某、孫某某等施工隊。銀川市某小區物業人員何某某在張某某、涂某某等人的施工隊參與施工,領取工資。
2016年10月,因某環保公司無力支付工程款,該熱電工程全部停工。2018年12月7日,經某環保公司、陜西某公司、寧夏石嘴山某某建設(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石嘴山某公司”)三方決算,該項目實際完成工程量造價為5093.6萬多元。白某某也分別與翟某某、楊某某等人進行了分包工程內部決算。2018年12月10日,某環保公司、陜西某公司等簽訂三方協議,解除建設工程施工合同。2019年4月,寧夏分公司被注銷。
因某環保公司未按照合同約定支付工程款,陜西某公司無法向寧夏分公司撥付工程款,從2015年9月開始,陜西某公司陸續被各分包商起訴。截至2021年,陜西某公司共應訴案件17件,墊付工程款5000余萬元。
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陜西某公司與某環保公司等單位施工合同糾紛一案作出一審判決后,陜西某公司提出上訴。2020年9月24日,寧夏回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二審認定,在寧夏某生物質熱電廠建設項目中,陜西某公司已承建工程造價5093.6萬多元,某環保公司與石嘴山某公司已履行部分付款義務2528.3萬多元。二審法院判決某環保公司、石嘴山某公司支付陜西某公司工程款2565.3萬多元。
假訴訟所得661萬元
長期在商場打拼的白某某,人很精明,但他不走正道,想出了一個靠打官司“賺錢”的歪注意,而他找的幫手是白甲和白甲的岳父何某某。
2021年4月13日,白某某指使白甲,以二人簽訂的已經作廢的項目承包合同書為證據,向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法院起訴陜西某公司。該合同約定,工程完工后白甲應收取工程總價8%的管理費。白甲以此訴請法院判令陜西某公司支付工程管理費440萬元及利息共計496.4萬多元。
最終,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法院判決陜西某公司支付白甲工程管理費440萬元。陜西某公司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2021年10月29日,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二審判決。2021年12月21日,經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法院執行,陜西某公司將442.1萬元執行款匯入白甲銀行賬戶。白甲按照白某某授意,將其中的193萬元轉入楊某某賬戶,將247萬元取現后交由白某某,剩余2.1萬元供個人使用。楊某某按照白某某要求,將其中193萬元取現或轉賬。
2021年4月13日,白某某指使白甲編造其岳父何某某與寧夏某生物質熱電廠項目部簽訂的工程施工協議書以及2014年4月至2017年12月期間的工作聯系單、工程量明細等單據,并以何某某虛假承包工程所形成的債權轉讓給白甲為由,由白甲向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陜西某公司支付工程款及利息共計281.2萬多元。此后,何某某作為第三人出庭應訴,他按照白甲所教做虛假證言,在回答法官問話時稱工程是自己干的。最后,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法院判決陜西某公司支付白甲工程款及利息共計281.2萬多元。
陜西某公司仍是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經審理,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二審判決,改判陜西某公司向白甲支付工程款及利息共計219.4萬多元。經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法院執行,陜西某公司219.4萬多元執行款匯入白甲銀行賬戶。
白甲按照白某某授意,將其中的212.35萬元分別轉入呂某、葉某等人賬戶,剩余7.1萬多元供白甲個人使用。2022年1月4日,白甲收到呂某轉賬16萬元后向段某某、陸某某轉賬共13.2萬多元,剩余2.7萬多元供個人支配。
一審以詐騙罪量刑
2022年6月27日,陜西某公司政策法規部副經理張某某受公司委托向公安機關報案,稱白某某、白甲、何某某利用虛假訴訟,侵害陜西某公司的合法權益。2022年8月26日,公安機關進行立案偵查。因涉嫌犯虛假訴訟罪,2023年3月16日、3月21日、3月22日,何某某、白某、白某某三人分別被石嘴山市公安局惠農區分局刑事拘留。2023年4月21日,白某某等三人被公安機關執行逮捕。白某某等三人涉嫌犯詐騙罪一案偵查終結后,由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檢察院向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法院審理認為,被告人白某某、白甲、何某某以捏造的事實提起民事訴訟,妨害司法秩序,非法占有他人財產,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系共同犯罪,其中被告人白某某、白甲犯罪金額為661.5萬多元,被告人何某某犯罪金額為219.4萬多元,數額特別巨大,三被告人的行為均已構成詐騙罪,依法應予懲處。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白某某、白甲、何某某犯詐騙罪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罪名成立,予以支持。
法院認定,在共同犯罪中,被告人白某某起主要作用,是主犯,被告人白甲、何某某起次要作用,是從犯,依法應當減輕處罰;被告人白甲、何某某經公安機關電話傳喚主動到案,歸案后如實供述犯罪事實,是自首,依法可以從輕、減輕處罰;被告人何某某自愿認罪認罰,可以依法從寬處理;被告人白甲主動賠償被害單位經濟損失5萬元,酌情從輕處罰。公訴機關提出的量刑建議,符合本案事實及法律規定,予以采納。
2023年9月28日,石嘴山市惠農區人民法院以詐騙罪判處被告人白某某有期徒刑14年,并處罰金50萬元;判處被告人白甲有期徒刑9年,并處罰金10萬元;判處被告人何某某有期徒刑3年6個月,并處罰金3萬元;責令被告人白某某、白甲退賠被害單位陜西某公司經濟損失661.56萬多元,其中被告人白某某退賠649.6萬多元,被告人白甲退賠11.9萬多元。
一審宣判后,白某某、白甲提出上訴。白某某的上訴理由為:一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未查明陜西某公司是否超支工程款,其主觀上沒有占有他人財物的故意;本案定性錯誤,上訴人本意是要回屬于自己的工程款,雖然以民事訴訟的方式主張行為不妥,但上訴人不構成詐騙罪,應認定為民事糾紛;白甲的上訴請求為撤銷原判,改判上訴人不構成詐騙罪或構成虛假訴訟罪,對上訴人判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
二審認定的事實
2023年12月7日,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法庭審理期間,檢察機關提交了兩組新的證據,其中一組證據證實,陜西某公司在該工程項目中累計收款2539.8萬多元,累計付款3729.2萬多元,該公司實際已經損失1189.4萬多元,不存在還應向白某某支付剩余工程款的情況,即便扣除白某某、白甲、何某某通過虛假訴訟從公司騙取的661.5萬多元,陜西某公司實際虧損已超過500余萬元。
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查明,陜西某公司沒有授權、委托白某某與白甲簽訂項目承包合同書,該合同也沒有向陜西某公司備案。2018年12月7日,經三方決算,實際完成工程量造價為5093.6萬多元,該工程款并不包括白甲項目承包合同書中約定的管理費以及工程施工協議書中約定的工程款,白某某代表陜西某公司簽字對此予以確認;寧夏分公司注銷前清算債權、債務時,白某某、白甲在與各施工單位結算材料上簽字確認,但沒有證據證實清算時的債務包括項目承包合同書中約定的管理費以及工程施工協議書中的工程款。此外,白甲與陜西某公司事實上并無任何工程承包關系,白甲、何某某與陜西某公司之間并不存在真實的債權債務關系,但是白某某卻與白甲、何某某惡意串通,隱瞞項目承包合同書作廢的真相,捏造工程施工協議書,白某某指使白甲提起虛假的民事訴訟,致使法院認定白某某、白甲、何某某捏造的事實,作出有利于白甲的判決,并于判決生效以后,通過法院強制執行將陜西某公司的661.5萬多元匯至白甲指定的賬戶,非法占有了陜西某公司的財產。
法院還查明,上訴人白某某與陜西某公司之間簽訂的建設工程聯合經營協議,明確約定了雙方的權利和義務,白某某如果認為陜西某公司欠付其工程款,雙方存在債權債務糾紛,本應依據該協議提起民事訴訟,但其卻捏造虛假的債權債務,提起上述兩起虛假訴訟,主觀上明顯具有非法占有陜西某公司財物的故意。
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定,原判認定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審判程序合法,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上述人的上訴理由及辯護意見不能成立,不予采納。
2023年12月27日,石嘴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作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說法
二審法官認為,刑法第三百零七條之一規定,“以捏造的事實提起民事訴訟,妨害司法秩序或者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有第一款行為,非法占有他人財產或者逃避合法債務,又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從重處罰。”《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虛假訴訟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四條規定,“實施刑法第三百零七條之一第一款行為,非法占有他人財產或者逃避合法債務,又構成詐騙罪,職務侵占罪,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貪污罪等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從重處罰。”本案中,白某某、白甲惡意串通,實施了虛假訴訟犯罪,且非法占有他人財產,數額特別巨大,又構成詐騙罪,原判依法依照處罰較重的詐騙罪對其進行定罪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