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騰
摘 要:2013年9月,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提出“以國際協調主義為基礎的積極和平主義”,并將其寫入2013年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2022年12月,日本公布新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積極和平主義”仍然被置于重要地位。現有研究成果大多認為“積極和平主義”是安倍二次政權期間的對外政策,并未將其提升至國家戰略層面。在梳理日本“積極和平主義”提出脈絡和概念界定之上,從國家利益、戰略目標、政策路徑三方面探討了“積極和平主義”為何實現了從對外政策到國家戰略的轉變,并運用新古典現實主義理論框架中體系刺激、領導人意象、戰略文化三個因素分析了日本“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的生成邏輯。
關鍵詞:“積極和平主義”;日本國家戰略;日本對外政策;安倍政權
中圖分類號:D73/7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458(2024)02-0025-10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4.02.003
2013年9月,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安保與防衛能力懇談會”上提出“積極和平主義”。同年12月,日本首份《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將“積極和平主義”作為日本國家安全保障的基本理念。2022年12月,日本新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將“積極和平主義”提升至安全保障基本原則的首要位置。圍繞日本“積極和平主義”,國內外學界涌現出大量學術成果①,但是研究對象
主要為第二次安倍政權時期的“積極和平主義”,且大多將“積極和平主義”視為安倍晉三在第二次執政后提出的對外政策,以此為前提探究其歷史脈絡、本質特點和外交影響,并未將其上升為國家戰略。在現有研究基礎上,本文試圖回答三個核心問題:何為日本“積極和平主義”的本質;能否認為日本“積極和平主義”已經上升為日本國家戰略;如何理解日本“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生成邏輯。
一、“積極和平主義”的提出脈絡與概念界定
早在1977年,原日本防衛廳事務次官久保卓也率先提出了“積極和平主義”理念。40多年來,日本“積極和平主義”理念受到廣泛關注,內涵也不斷擴充完善,但是其試圖突破“和平憲法”、實現“正常國家”的目標從未改變。因此,從該角度而言,日本所謂的“積極和平主義”和科學研究中的“積極和平”存在巨大差別。
(一)日本“積極和平主義”提出脈絡
1977年,“積極和平主義”作為一種政治理念被正式提出。久保卓也認為,戰后日本的和平主義受到“和平憲法”限制,雖提出了非武裝中立、非核三原則、不可侵犯條約等諸多和平原則,但仍是被動的、消極的和平主義。因此,為了維護國際社會穩定與和平,日本必須轉向主動的、積極的和平主義[1]。
海灣戰爭的外交失利使日本學者和政治精英認識到經濟實力必須轉化為政治實力,“積極和平主義”理念再次受到關注和新的詮釋。
1991年,時任日本國際論壇理事長伊藤憲一認為,“和平憲法”禁止日本向國際社會做出積極貢獻。“和平憲法”要求日本必須保持自我約束(即“消極的和平主義”)。但是,憲法提出要成為“國際社會貢獻者”,所以日本必須做出自我犧牲(即“積極和平主義”)[2]。1992年,自民黨“有關日本在國際社會中發揮作用調查會”提交了一份調查報告,該報告否定了“一國和平主義”和“非武裝中立”等“消極和平主義”,提出日本要積極參與人道援助、聯合國維和行動,實現“積極和平主義”。2007年,伊藤再次提出,日本必須從“視而不見的消極和平主義”走向“這也可以”“那也可以”的“積極和平主義”[3]。
進入21世紀后,“一超多強”國際格局逐漸形成,恐怖主義、氣候變化、海盜問題等非傳統安全問題備受關注。日本渴望以此為契機積極參與國際安全合作,在國際社會發揮更大作用。在此背景下,日本智庫對“積極和平主義”政治理念的相關討論成果更為豐富。
2001年,日本綜合研究開發機構提交了一份名為《面向積極和平主義——兼具“核保護傘”相關問題的討論》的研究報告。2004年,日本國際論壇政策委員會發表了《新世界秩序與日美同盟未來》資政報告,稱日本在二戰后始終堅持“消極和平主義”,面向21世紀,日本亟需修改憲法第九條以轉向“積極和平主義”[4]。2009年和2014年,該機構再次出臺了《積極和平主義與日美同盟》和《積極和平主義與日本方向》等兩份報告,分別提出了9條和6條政策建議,旨在擺脫“和平憲法”束縛,強化日本安全保障能力,加快日本向海外派兵的步伐。
2013年12月,日本出臺了首份《國家安全保障戰略》,表明“作為國際政治經濟主要行為體,日本將繼續堅定和平國家步伐,從基于國際協調主義的積極和平主義出發,為實現國家安全和亞太地區和平穩定,保障國際社會的和平、安定和繁榮貢獻更大力量”[5]。2015年8月,安倍晉三發表了“戰后70年談話”,對“積極和平主義”作出補充,他提出“日本將和持有自由、民主、人權等普世價值觀的國家攜手,高舉‘積極和平主義旗幟,為世界和平做出更大貢獻”[6]。2022年12月,日本新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提升了“積極和平主義”地位,將其作為國家安全保障首要原則。不僅如此,該文件對于“積極和平主義”的描述更為全面:“日本必須堅持以國際協調為原則的積極和平主義。日本應認識到必須依靠自身力量捍衛國家安全,要直面時刻變化的安全保障環境。同時,大膽推行改革,強化日本安全保障能力。”與2013年《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強調“積極和平主義”的目的不同,新版更加強調實現“積極和平主義”的手段,即提升自身實力。
(二)“積極和平主義”概念界定及特點
日本所謂的“積極和平主義”理念,實則是借用了和平學研究(Peace Studies)的相關概念。1942年,美國學者昆西·賴特(Quincy Wright)在《戰爭研究》一書中率先提出了“積極和平”與“消極和平”的概念 [7]。此后,著名和平學研究者約翰·加爾通(Johan Galtung)對“消極和平”與“積極和平”作出了更加明確的界定。
加爾通對“和平”的界定基于“暴力”之上。他認為,暴力分為“直接暴力”和“結構暴力”。前者包括言辭暴力和身體暴力,會對身體、思想或精神構成傷害;后者包括政治性暴力、壓制性暴力、經濟性暴力和剝削性暴力等。另外,二者雖都被定義在人、社會、世界空間內,但前者為故意行為,來自單獨的個人或集體行動,而后者則為無意行為[8]。
繼而,加爾通提出了所謂的“消極和平”和“積極和平”概念。他認為,“消極和平”是指“戰爭的缺失”,即不存在有組織的軍事暴力的情況。與此相對,“積極和平”不只是消除戰爭或直接暴力,還包括出現或存在一種良好的社會狀態。在這種狀態下,產生戰爭、暴力和不公正的根源被消除,社會正義得以建立,權力和資源實現公平分配,剝削和歧視不再存在[9]。簡而言之,“消極和平”單指消滅直接暴力,而“積極和平”則要消滅直接暴力和結構暴力。
反觀日本對于“積極和平主義”的解釋,基本背離了加爾通的定義。2015年,時任日本外務大臣岸田文雄在參議院國會答辯時作出如是解釋:“隨著跨國威脅增加,僅靠自己國家的力量已經難以維持和平安定。因此,必須積極為維護地區和國際和平安定做出貢獻,從而更好地維護自身安全,此為積極和平主義。”[10]換言之,日本要改變“一國和平主義”的理念,通過維護國際和平實現自身和平與安全。
可以發現,加爾通倡導的“積極和平”與日本所謂的“積極和平主義”在概念、手段和目的等方面存在矛盾。一是概念的矛盾性。加爾通強調通過消除結構性暴力維護國際社會的持久和平,日本強調通過提高軍事能力、強化軍事同盟維護世界和平穩定。二是手段的矛盾性。加爾通認為,實現“結構性積極和平”的方式是對話而非滲透,是整合而非分割,是團結而非孤立,是參與而非邊緣化[8]47。但是,日本以維護國際社會穩定與和平為借口,以意識形態劃線開展國家間外交。三是目的的矛盾性。加爾通認為,“積極和平”的目的在于消除世界范圍內的戰爭、暴力和不公正的根源。但是,日本的“積極和平主義”實質目的是擺脫戰后體制,掙脫“和平憲法”限制,以外交和軍事手段在國際層面謀求更大的政治權力,在地區層面爭奪事務主導權,進而實現“政治大國”夙愿。
通過梳理日本“積極和平主義”的提出脈絡和概念界定,不難看出該概念更多是外交辭令,表層含義是為和平做出積極貢獻,其深層含義旨在突破“和平憲法”束縛,讓日本成為“能戰國家”,目的是謀求政治大國地位、實現“正常國家化”。對此,有學者直言安倍政權所謂的“積極和平主義”就是“積極的戰爭主義國家”,甚至連“積極和平主義”這個詞組都是對和平概念的歪曲和錯用[11]。
二、“積極和平主義”:日本的新國家戰略
國家戰略依據國家在較長一段時間內相對穩定的利益需求而制定,規定這個國家要實現的長遠戰略目標和達到目標的手段與謀略,其中涉及以自身價值取向為基礎的核心利益界定、以內外形勢研判為前提的實踐路徑選擇等關鍵要素[12]。從該定義可以歸納總結出國家戰略的必備要素,即國家利益、戰略目標、政策路徑等。
(一)“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下日本的國家利益
國家利益通常指國家相對其他國家而言基本的需求和欲求,決定國家居支配地位的價值與政策取向,是國家制定國家戰略的出發點[13]402。
日本2013年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提出日本國家利益主要有三點:(1)確保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保護國民生命財產安全,繼承優秀文化傳統,維持日本和平安定;(2)通過發展經濟實現國家繁榮和國民富裕,為維護國家和平安定提供有力保障;(3)維護基于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等普世價值觀和規則建立的國際秩序[5]。日本于2022年公布的新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對“國家利益”進行了更詳盡的描述和補充。新版文件在上述三條基本內容之上,在每一條后增添了新內容:(1)日本及其國民應持續得到世界的尊重和善意;(2)日本應成為經濟繁榮國家,并且日本需要維持并加強現有開放穩定的國際經濟秩序,創造日本和其他國家共存共榮的國際環境;(3)日本尤其應該維護并強化印太地區自由開放的國際秩序[14]。
從上述梳理可以看出,日本對國家利益的界定呈現兩個特點。第一,地理空間上的泛化。日本對國家利益的界定不滿足于維護自身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著重強調國際秩序對日本的重要性,將國家利益的界定范圍從國家本土擴大至全球。第二,利益內涵的泛化。日本對國家利益的界定不僅停留在事關國家安全和生存的利益和事關日本繁榮發展的經濟利益,還將傳承優秀傳統文化、得到世界尊重、普世價值觀等視為國家利益的一部分。正是由于日本國家利益界定的泛化,日本越發認識到“一國和平主義”已經難以捍衛國家利益,所以提出了所謂“積極和平主義”,并在政治、經濟、安全保障等多領域進行改革,進而實現國家利益。
(二)“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的戰略目標
在討論日本的戰略目標之前,有必要將“國家利益”和“戰略目標”進行區分。首先,二者內涵層次不同,國家利益較為宏觀,戰略目標則宏觀和微觀兼備。其次,二者可操作性不同。國家利益是指導原則,重點未在操作層面,戰略目標則兼具指導性與可操作性。最后,二者包含內容不同。國家利益通常只有少數幾條,而戰略目標則有較完整的體系,既有“整體性”的宏偉目標,也有各行業、各部門的具體目標[13]407-408。總體來看,“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的戰略目標基本延續了日本自20世紀90年代提出的“正常國家”“政治大國”“軍事大國”等目標。
從整體目標來看,“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的戰略目標仍然是“正常國家”。1993年,小澤一郎在著作《日本改造計劃》中首次提出“正常國家”的概念,并進行了全面闡述。他認為“正常國家”有兩要素:其一,被國際社會視為當然應做的事情,就自己負責地去做;其二,對努力建設富裕而安定的國民生活的各國以及像保護地球環境這類人類共同的話題,要盡自己最大限度的努力進行合作[15]。日本之所以提出了所謂“正常國家”,是因為日本政治家和學者認為戰后日本是“非正常國家”,其原因有兩點:第一,沒有一個主權國家不能進行戰爭或發展軍事能力,也沒有一個國家的憲法可以和憲法第九條相較;第二,在安全保障領域,日本在地區層面和國際層面發揮的作用太小[16]。因此,日本的“正常國家”其本質仍然是修改“和平憲法”、成為“能戰國家”。
從具體目標來看,日本希望通過“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實現兩個目標。一是成為“政治大國”。冷戰后,日本提出了“政治大國”口號,希望成為與“經濟大國”實力對等的“政治大國”,旨在提升日本在國際社會的地位。正如2013年《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所言,日本要將自身外交主張滲透到國際社會,加強外交創造能力和外交交涉能力,以此贏得更多國家對日本的支持[5]。二是成為“軍事大國”。如上所述,由于“和平憲法”的束縛,日本難以大力發展軍事能力,所以試圖以“積極和平主義”為借口加強自身防衛能力建設。這一點在兩份《國家安全保障戰略》都得到了充分驗證,兩份文件均花費較長篇幅闡述日本應如何加強防衛能力,需要關注何種領域、發展何種技術、如何提升自衛隊員作戰能力等。
(三)“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的政策路徑
“積極和平主義”主要體現為外交、安全保障的轉換,但外交、安全戰略不是孤立的,它同國內政治、經濟有密切關系[17]184。在“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的宏觀指引下,日本在行政、立法、安全保障等方面進行了重大改革和突破。
首先,行政層面,強化首相官邸職能,新設國家安全保障會議。2012年12月,安倍再次成為日本首相,并推行了諸多政治改革措施,一是成立內閣人事局,掌握首相官邸對高級官僚的任命。二是確立以官房長官為首的決策機制和執行機制。“正副官房長官會議”成為安倍政權的最高決策機構[18]。上臺伊始,安倍設置了“國家安全保障會議”【誠然,之前日本也有出現過“國防會議”“安全保障會議”等涉及日本國家安全保障的相關機構。前者設立于1954年,主要負責審議“防衛力量整備計劃”和“防衛計劃大綱”等日本國防政策、探討日本中長期防衛戰略,更加重視“文官統治”原則。后者則由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1986年設立,除了負責前述職責之外,還需要審議重大緊急事態的應對措施,并且該機構已經出現了后來的“九大臣會議”。但是,“安全保障會議”僅是內閣咨詢機構,并不具備政治決策能力。不僅如此,安全保障會議召開次數不定,召開時間較短,因此被認為流于形式。另外,2006年9月,安倍第一次執政期間曾表明希望設立日本版國家安全保障會議,并向國會提交了“關于修改安全保障會議設置法”的法案,但是由于執政時間較短尚未成功。參見:小谷賢.日本版國家安全保障會議(NSC)の機能的特徴[J].國際安全保障,2015, 42????? (4):61-75。】,通過召開“四大臣會議”“九大臣會議”協商安全保障政策、決定日本對外政策基本方針等。
其次,立法層面,日本試圖突破“和平憲法”限制,修訂并完善安全保障相關法。安倍政權通過解釋憲法,將必要最低限度行使武力解釋為包括行使集體自衛權[17]213。2014年7月,安倍召開臨時內閣會議,決定解禁集體自衛權。如此一來,日本已經突破了“專守防衛”方針,達成了實質上的修憲目的。除此之外,安倍內閣還制定了《和平安全法制整備法》《國際和平支援法》《特定秘密保護法》等諸多涉及日本國家安全保障的相關法律法規。可以認為,日本迎來了戰后70多年以來防衛安保政策的巨大轉折點[19]。
再次,安全保障層面,積極強化日美軍事同盟和雙邊軍事合作關系,加快自身防衛能力建設。2015年,日美兩國修改了《日美防衛合作指針》,將美軍與自衛隊的合作從“周邊事態”擴大至全球范圍。以日美聯合軍事演習次數為例,2017年日美聯合軍演共計66次,2021年高達86次,而聯合軍演的范圍逐步擴大,基本遵從了周邊—亞太—印太的遞進式擴張[20-21]。不僅如此,日本積極拉攏軍事合作伙伴。據統計,從2014年至2022年,日本先后和法國、英國、印度尼西亞、印度、德國、菲律賓等國建立了“2+2”對話機制。除此之外,日本還重視提升防衛能力建設。從防衛相關費用來看,2023年日本防衛年度支出預算和2013年相比增加了約1.4倍,其中研發費用從1 309億日元增加至8 968億日元,增加了約6倍。不僅如此,日本軍事裝備也得到了顯著增強。以海空領域作戰能力為例,從2013年至今,日本的F-35A/B戰斗機從0架增加至33架,P-1預警機從5架增加至34架[22]。
另外,日本屢次突破既有安全保障原則。在防衛裝備出口方面,2014年安倍內閣將“武器出口三原則”修改為“防衛裝備轉移三原則”,實則允許了日本向其他國家出口武器。此外,受2022年爆發的俄烏沖突影響,日本政府已經開始探討是否需要繼續修改“防衛裝備轉移三原則”。在防衛預算方面,日本自民黨預計在5年內每年增加1兆日元防衛預算,在2027年實現防衛預算占GDP 2%的目標[23]。
按照國家戰略三要素的衡量標準,日本圍繞“積極和平主義”已經提出了明確的國家利益,延續了“正常國家”的整體戰略目標和追求“政治大國”“軍事大國”等具體戰略目標,并在各領域付諸頗具突破性的政策實踐。因此,“積極和平主義”已經成為指導日本開展區域與全球性事務的重要戰略主張。盡管“積極和平主義”已經上升為日本國家戰略,但是不能認為日本采取了和平主義的國家戰略,其本質仍然是謀求掙脫“和平憲法”束縛,提升國際地位和軍事實力。換言之,“積極和平主義”是日本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國家戰略轉型過程中提出的一種具象表現形式,試圖以“和平主義”的口號美化自身追求打破戰后國際體制束縛的企圖。
三、“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的生成邏輯
20世紀90年代開始,新古典現實主義理論全面走上國際關系舞臺,該理論既認同結構現實主義下國際體系對一國對外決策的影響,也主張分析國家對外決策還需考慮國內政治因素,其中包含了領導人意象、戰略文化、國家—社會關系、國內制度等。需要指出,新古典現實主義雖然主要用來分析國家對外決策,但柯慶生等學者也曾嘗試以此分析一國國家戰略【類似的學術成果:Thomas J. Christensen. Useful adversaries: Grand strategy, domestic mobilization, and Sino-American conflict, 1947-1958[M].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6; Nicholas Kitchen. Systemic pressures and domestic ideas: a neoclassical realist model of grand strategy formation[J].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0, 36(1): 117-143. 】。本文試圖從體系刺激、領導人意象、戰略文化三個層面探究日本“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的生成邏輯【新古典現實主義認為,體系刺激,通過領導人意象、戰略文化、國家—社會關系、國家制度等國內因素影響一國對外政策或國家戰略。但是,新古典現實主義對于單元變量和國內變量的選取暫未達成統一標準。例如,李梅和張勇選取了國際體系、領導集團內部矛盾、領導人意象等因素分析了野田佳彥內閣的“購島”行為。因此,如何選取適當的分析變量,學界目前暫未達成共識。在上述諸多變量中,領導人意象會對外交政策和危機決策產生最重要的影響,戰略文化將影響國家短期的外交政策決策和長期的戰略規劃。因此,本文主要選取體系刺激、領導人意象、戰略文化等要素闡釋“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生成邏輯。詳情參見:李梅,張勇.新古典現實主義視閾下的日本對華外交政策調整——以“購島”決策為中心的考察[J].日本研究,2018(4):16-26;諾林·里普斯曼,杰弗里·托力弗,斯蒂芬·洛貝爾.新古典現實主義國際政治理論[M].劉豐,張晨,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89-92。】。
(一)體系刺激:應對國際格局變化的主動嘗試
一國對外政策的制定與實施受到其在國際體系中實力大小尤其是其相對物質力量和地位高低的影響。反之,結構性調節因素作為國際體系層次或地區次體系層次中的一類物質型變量,會對體系機構的戰略互動參數和個體單元的外部行為產生影響[24]。換言之,體系刺激不同程度影響國家的外部形勢判斷,從而以此為起點思索國家戰略調整方向。
進入21世紀后,以美國為主的西方大國相對實力衰弱和以中國為主的新興大國崛起成為國際格局演變的顯著特征。2021年3月美國情報委員會發表的《全球趨勢報告:2040》提出,在國際層面,中國對美國和西方主導的國際體系的挑戰將使地緣政治更具競爭性,主要大國正在競相建立新國際規則[25]。
同樣,日本也深感中國崛起造成的體系刺激,試圖借由國家戰略調整,在被動適應國際格局變化過程中搶奪先機。正如2013年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所言,國際社會中的權力均衡被打破,導致在世貿組織經濟貿易談判、聯合國氣候變化談判、國際社會統治結構等領域中缺失強大領導能力[5]。更直白地講,日本認為,中國正在為了資源和國家崛起而急速擴張,并對軍事力量頗有自信。不僅如此,中國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擁有一票否決權,因此國際社會難以制裁中國[26]。日本制定“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謀求通過體制機制改革、外交安保政策調整彌補在一些國際事務中缺失的領導能力,同時應對中國崛起造成的所謂“安全保障威脅”和國際權力轉移,在維護現有權力基礎上攫取更多國際政治權力、實現“正常國家”的長遠戰略目標。
另外,日本試圖借助美國相對實力衰退實現自身目的。于日本而言,美國領導的自由主義霸權衰退意味自身要承擔起維護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的重任,必然要在日美同盟中發揮更大作用,因此,日本企圖借機突破戰后“和平憲法”束縛、提升自身軍事實力,增加在國際社會中的話語權和在日美同盟中的地位。其實,日本的所作所為也得到了美國的同意。21世紀初期,美國深陷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等泥沼之中難以自拔,不得不實行戰略收縮,導致美國在亞太地區難以顧及中國崛起,使其不得不依賴盟友力量,默認甚至支持日本重整軍備。以“亞太再平衡”為例,2012年6月,美國首次明確提出“亞太再平衡”戰略,日本次年便提出“積極和平主義”,并通過調整外交安保政策緊密配合美國戰略部署,借機解禁集體自衛權、出臺“新安保法案”等,實則是借配合美國之名實現自我企圖。可以看出,日本已經不愿意做日美同盟中的日本了,而是要把日美同盟作為其實現國家戰略的工具[17]191。
(二)領導人意象:形勢威脅判斷的現實映射
領導人作為政府決策層,一方面可以定義“國家利益”,并根據他們對相對實力和其他國家意圖的評估制定外交政策[27],另一方面其對于體系刺激的威脅認知將直接影響對所處國際格局的形勢判斷,并依據自身形勢判斷制定短期戰略目標、中期戰略目標以及長期戰略目標。鑒于安倍晉三在2013年首次將“積極和平主義”作為日本國家安全保障基本原則,其個人對國際和地區形勢的威脅判斷值得引起關注。
2013年1月,安倍晉三在《邁向新國家》一書序言中稱,日本常年來經濟低迷,近年來外交和安全保障環境危機重重,日本所處環境不斷惡化[28]。由此可見,安倍晉三對國際格局和東亞地區格局的體系刺激已經形成了整體認知,即體系變化威脅了日本生存環境。
首先,安倍認為美國相對實力衰退導致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受到威脅,關系到日本的立國之本。正如細谷雄一所言,支撐日本發展至今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正是基于美國實力保障下的規則、規范和制度的集合[29]。因此,日本常自詡為自由主義國際秩序的受益者和維護者。然而,21世紀第一個十年,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導致美國霸權開始走向衰退,加之金融危機對歐美經濟造成巨大打擊。因此,也有人認為自2005年左右開始,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因美國霸權衰退開始出現動搖[30]。對此,安倍曾發表《日本歸來》演說,并表示,“日本是規則的推進者、公共資源的守護者,是美國等民主國家的盟友和伙伴。這將是日本在國際社會中扮演的主要角色[31]”。
其次,安倍認為東亞地區安全局勢變化惡化了日本安全保障環境,關系到日本的生死存亡。誠然,朝核問題、俄羅斯在亞洲的軍事行為均會加劇日本對于國家安全環境的憂慮。然而,安倍認為最重要的是中國和平崛起“威脅”日本國家安全。通過對比2006年和2013年安倍兩次施政方針演講就可看出端倪,2006年安倍尚稱“中國是日本的重要鄰國,強化兩國中日信賴關系對亞洲地區和國際社會大有裨益”,2013年并未提及中國,還強調需加強國家島嶼的振興、管理和警備,借此暗指中日釣魚島爭端。同年,安倍在其著作中稱,有關釣魚島問題,中日之間毫無談判余地[28]。此后,安倍多次在記者見面會、國會演講和國際場合講話中暗指“中國以武力改變現狀”,“威脅”日本國家安全。
(三)戰略文化:基于等級觀念做出的戰略選擇
不同的戰略文化決定了不同國家對于戰爭與和平、沖突與合作等國際關系主題的認識,也塑造了不同國家的身份認同和戰略偏好,進而決定了國家之間不同的戰略行為選擇[32]。不僅如此,戰略文化也會在潛移默化間塑造一國國民的世界觀、價值觀和意識形態,因此,政治決策者在政策制定或政治決策時難以違背戰略文化。
具體到日本而言,日本戰略文化是指日本在構筑及實施國家戰略時所遵循的基本理念和習慣性的思維方式[33]。眾所周知,日本戰略文化中最突出的特征就是等級觀念明確,正如本尼迪克特所言,承認等級制對日本人來說就像呼吸那么自然。等級觀念派生出了位置意識,其從縱向來看可分為上位意識和下位意識。上位意識決定了“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傲慢、欺壓和控制;下位意識決定了“下位者”對“上位者”的謙虛、服從和順從[34]。
一方面,日本認為中國的和平崛起挑戰了其“上位者”地位。二戰結束后,日本憑借經濟快速發展,“大國意識”再次萌生,重新產生了對亞洲地區國家的上位意識。然而,隨著中國綜合實力的崛起,日本愈發相信“中國威脅論”,認為中國在政治領域也會對日本形成威脅。日本和平政策研究所發表的《中國威脅分析與日本對華基本戰略》一文明確提出,中國走向“霸權大國”的第一步就是超越日本,取代日本“亞洲代表國家”的地位[35]。出于對中國崛起而引起的權力地位轉移的不安與恐慌,日本試圖在各領域維護自身在亞洲的“上位者”地位。經濟方面,主要表現為積極加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并以產權、規則、透明度等為由提高中國加入門檻,試圖將中國排除在外。軍事方面,主要通過加快自身防衛能力建設、強化日美同盟、增強對東南亞以及印太大國的軍事交流,從而增強對華威懾力。價值觀方面,以普世價值觀為紐帶,拉攏中國周邊國家和印太主要大國,在政治體制、人權等方面抹黑指責中國。
另一方面,美國相對實力衰落背景下,日本下位意識有所松動,試圖謀求同盟自主性、實現“政治大國”目標。日本學者認為,雖然很難認為美國會在21世紀中葉失去霸權影響力,但是美國的霸權的確正在逐漸衰退[36]。美國的衰落意味其在組織國際合作和沖突管理方面所需的國際領導力的減退[37]。在此背景下,日本渴望在日美同盟框架中取得更大自主權,和美國一道甚至代替美國在國際社會中發揮大國作用。以TPP為例,2017年1月23日,特朗普總統簽署行政命令,宣布美國正式退出TPP。日本則代替美國發揮領導作用繼續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并帶領其他國家建立了“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
結 語
自2013年提出“積極和平主義”以來,日本圍繞“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在行政、立法安全保障等領域持續發力,試圖轉變所謂的“一國和平主義”式的“消極和平主義”。所以,很難認為“積極和平主義”仍然只是安倍晉三執政時期的對外政策。日本在“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下,界定了較為明確的國家利益,并在多領域實現了較大突破,旨在達到“正常國家”的整體戰略目標。因此,可以認為“積極和平主義”已經上升為日本的國家戰略。但是,面對經濟持續低迷、執政聯盟分歧、社會輿論割裂等現實問題,日本能否長期堅持“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在各領域還能取得多大政策突破等仍需觀察。另外,2022年1月1日,日本現任首相岸田文雄在新年致辭中闡述了岸田政權基本政策方針,并提出了“新時代現實主義外交”,主要由“重視普世價值”“致力于解決全球問題”“保護國民生命安全”三支柱組成[38]。不難發現,所謂“新時代現實主義外交”仍然尚未脫離“積極和平主義”國家戰略,二者似有相似之處,但側重點又有些許不同,值得深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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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俊華]
Recognition of “Positive Pacifism”: From Foreign Policy to National Strategy
YANG Jiateng
(Institute of Japan Studies,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Abstract:? In September 2013, Japanese Prime Minister Shinzo Abe first proposed “positive pacifism based on international coordination doctrine” and included it in the 2013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Document. In December 2022, Japan released a new version of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and “positive pacifism” is still placed in an important position. Most of the existing academic research results believe that “positive pacifism” is the foreign policy of the second Abe administration, and they do not elevate it to the level of national strategy. On the basis of combing the context and definition of Japans “positive pacifism”, this paper discusses why “positive pacifism” has changed from foreign policy to national strategy from three aspects: national interests, strategic goals and policy paths. The paper analyzes the logic of Japans national strategy of “positive pacifism” by using three factors in the framework of neoclassical realism: system stimulus, leader image and strategic culture.
Key words: “positive pacifism”; Japans national strategy; Japans foreign policy; Abe administ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