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仍在進化中

保持著敏銳的覺察，我們熟悉的周迅，每一次總讓我們覺得有那么一點不同。她不固守于觀眾熟悉的“身份”，也不執著于成為某種單一的“美的化身”。她總是懷抱著直覺和蓬勃的想象，渴望繼續邂逅、擁抱未來的各種可能。周迅，仍在進化中。

距離周迅上一次去巴黎，已經過去了漫長的五年。剛下飛機，她聞到了曾經熟悉的氣味，住進了曾經住過的酒店房間，感覺一切都沒有改變。她曾是這座時髦城市的常客，在聚光燈下留下許多經典的造型，在記憶里也飽含豐富美好的故事。但久別重逢，如何在舊地拍出新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周迅說：“拍雜志其實跟演戲差不多，只不過是另外一種表現方式。每一次拍雜志我都非常認真地想，還有什么樣的方式可以拍呢？其實也都是創作。”

與以往每一次都不同的是，這次封面拍攝的造型均來自Chanel精品部創意總監Virginie Viard的高定設計。談到對高級定制的理解，周迅將這個過程用“望聞問切”來形容，她第一次穿高定的經歷就來自Chanel，當時的情形歷歷在目，“我站在那里讓他們先量尺寸，然后我自己挑布料、扣子和線一一我來決定這些。他們問我希望這個袖子是什么樣的？長短如何？他們用尺量完之后，打好樣板，再在我身上確認一遍。工匠們非常細致，量體裁衣，因人制宜”，讓她體會到高級定制手工工藝的魅力。

在這次拍攝中，周迅最喜歡的是來自2024春夏高定系列的兩條抹胸亮片裙，“充滿了浪漫的氣質，質感輕盈，穿來極其合身、優雅，讓人感到自由”。拍攝的過程也如此，周迅置身于自然之中，微風陽光與音樂鳥鳴環繞，風吹樹葉讓光線不斷變化，周迅形容自己“像樹林里的小動物，感性又飽滿”。另一個特別之處在于，本次來自中國臺灣的攝影師鐘靈與周迅是首次合作，“感性和堅韌”是周迅對這位年輕的攝影師的初印象，“我們在拍其中一套衣服的時候，太陽被厚厚的云層給擋住了，但鐘靈和我都相信太陽會出來，結果就真的出來了。那種等待和最終圓滿的感覺讓我們很開心，也覺得她很感性和可愛。因為在現場，各種拍攝條件其實都是變化的，她很堅韌，是一種‘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證作品的完整度’那樣的堅韌。”

在過去的幾年中，除了演員的本職工作之外，周迅一直在堅持的項目是與好友阿雅合作主持的慢綜藝系列《很高興認識你》。“我從事演員這個職業三十年，就像《年會不能停》里面說的，其實我和真實生活的顆粒度對得也許不是很齊？”她笑著說。節目的初衷源自她對了解真實生活中人們所經歷的一切的渴望，這是滋養一個演員不可或缺的養分。“如果我自己直接去接觸確實會比較難，因為大家總是把我看成‘演員周迅’，而不是生活中的那個周迅。對于喜歡我的觀眾來說，他們能了解到的我是片面的、碎片式的。”要感知生活中真實的每個人，就得先真誠地呈現出真實的自己。“‘很高興認識你’是一個非常日常的表達，我們認識新朋友時都會這么說。這是一個寬泛、平等且互相尊重的詞語——這就是我們想做的事兒，無論是從演員的角度，還是從我個人的角度。”

《很高興認識你》的第三季重新帶著“家鄉”的命題回歸。第一集，周迅回到她的家鄉衢州，走過她小時候住的地方，吃她小時候愛吃的食物，加入她與兒時玩伴的聚會，她會因為故鄉發展的變化和兒時回憶再也無跡可尋而落淚，也會因為談及父母對自己的珍貴意義時想到沒有家的孩子們而啜泣。她說：“家是我唯一天然就有的東西，也是我唯一到最后要回歸的地方。”從某一次尋常回家看到父母老去的痕跡開始，周迅覺察到一種清晰又模糊的返璞歸真，一種奇妙的時光穿梭讓她回到了成為“演員周迅”前的小女孩。

她在前半生不斷往外走，走到大干世界的深處和頂峰，她曾演繹過的角色也同樣如此，從《蘇州河》中的美美和牡丹、《如果愛》中的孫納、《李米的猜想》中的李米、《風聲》中的顧曉夢、《明月幾時有》中的方蘭、《你好，之華》中的袁之華等等，她們是那么奮不顧身地奔跑向遠方，用燃燒自我的光亮構建了觀眾對于“美”的一種新的想象，與缺憾、錯誤、自由和生命力相關，站在完美的對立面，卻耀眼得讓人再也無法忘記。

但聊到過去所扮演的經典角色，周迅并不愿意給“美”下個單一的定義，“外在美的標準不一樣，各花入各眼，對嗎？你走在街上，有各種各樣長相的人，你可能被對方的頭發、身高、膚色吸引，但那只是你想要接近這個人的最淺層的東西，雖然也重要，但那不是美的標準。當你慢慢認識這個人，從對方的思想和精神內核有所了解，你才會知道什么是美。”

這種拒絕單一定義的堅持，也延伸到她作為演員的表演方式中。數十年來從不間斷地對角色全身心地投入，她好似保持著永不枯竭的熱情和創造力。人們總是好奇當太過于擅長某件事，如何避免陷入“套路”和“模式化”的陷阱？她的回答很直接：“可能因為我從小碰到的導演、演員都想保有一種創新性，這個創新性在于人類的表達不止一種，每個人都不一樣。比如《紅高粱》里面，當我看到我媽上吊，最直接的演法就是哭，但是我那個時候就會想，我應該會嚇到吧？可能不會是哇哇大哭。所以要探索的是，人在面對任何情況的時候，是不是只有這一種反應方式？”

對周迅而言，即使一個角色與她的成長經歷有很大不同，她的個人經歷和成長環境依然會影響她如何演繹這個角色。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她對角色的理解變得更加深刻和寬泛，仿佛是一根蓬勃跳動的大動脈血管慢慢向身體各部位的細枝末節延伸，微血管帶來的感知更加細膩，會明白萬事萬物不是只有一種答案，而她作為演員的使命就是無限延伸這個充滿各種可能性的答案。

這也影響了現階段周迅挑選劇本時的標準，“能不能在觀眾心中投入一顆向自己提問的石頭”，是她在閱讀任何電影、電視劇劇本時向自己的提問。以《涉過憤怒的海》為例，周迅在其中扮演的景嵐對觀眾來說是一個復雜且具有壓迫感的存在，她對兒子無條件的母愛同時是對故事中其他角色的傷害，不同年齡層、不同身份的觀眾在觀看時會有截然不同的反應。周迅希望這個角色能給觀眾種下一顆思考關于愛的多面性的種子。

今年周迅將迎來“知天命”之年，面對年齡、外貌和身心靈這樣的話題，周迅已經探索出最適合自己的心法：“當我開始焦慮的時候，我自己是不舒服的，當我感知到這個不舒服，我就告訴自己這是一種自然，要接受自然。現在只是面對衰老，那等到了要面對死亡的時候呢？標準一變，人的底線和要求也會變。‘要求’其實是一種貪欲，越多的要求變成越強的貪欲，這是失控的根源。”

放下自我執念和焦慮，走入更廣闊的天地，打開，并探索。這也包含了現在周迅面對電影的態度——她即將在今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上擔任評委，她說自己將拋開一切技術、流派，懷抱一顆打開的心，用最真誠、最誠實的態度去感受影像。當被問到除了擔任評委以外，是否有興趣在電影世界拓展更多元的角色，周迅表示，比起身份，她只在乎自己是否“放松且專注”。“我不在乎是不是演員，是不是監制，是不是制片人等等，只要是我覺得值得推薦給大家的，我就可以在里面做任何一個崗位，沒問題。”而過往周迅也有著豐富的配音履歷，她曾為包括環保紀錄片《家園》、關懷孤獨癥兒童的紀錄片《遙遠星球的孩子》、關注野生動物的紀錄片《我們誕生在中國》等公益項目配音。對周迅來說，這些是表演之外更大的世界，她渴望能有更多人看到、聽到。她對自然和生命的思考與關注并不是在“知天命之年”才開始的，她很早就為自己種下了那顆種子，現在她希望能在更多人心中種下這樣的種子，用創作和探索作為土地、雨水和陽光，努力哺育，進而開花結果。

“花開花落自有時，一朵花開了，掉了，就結果子了。你說花更美，還是果子更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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