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尖
安老師翻過一道山嶺,額頭上已經滲出大片汗珠。這節氣都過了白露了,天氣還有些熱。順著凹凸不平的山路一直往前走,拐過蛤蟆石,臥在山屲里的拴馬橛子村便呈現在眼前。安老師疾步往前走,莊稼、果樹則快速地往后倒。十多分鐘的工夫,安老師便進了村。
安老師不用打聽,進村拐了幾個胡同便來到老葛家。老葛正在院子里編柳條筐。見安老師來了,忙站起來問,安老師您咋來了呢?
葛叔,小海娃子呢?咋兩天沒見他上學呢?
老葛遞過去一個馬扎,說,沒上學?不對啊,他這兩天都是背著書包走的。
沒見呢,這娃子最近請了好幾次假了,說家里有事,這兩天都沒來學校,也沒請假。
老葛停下手中的活計,黝黑的臉上神情一下子有些緊張,忙說,不該啊,小海一向都是很遵守紀律的,難道逃課自個兒去山里耍了?
不管干啥去了,咱得趕緊去找找。安老師說著就往外走。
老葛急忙趿拉上涼鞋,緊跟著安老師出了門。
他們先去找了村主任,村主任安排人在大喇叭里喊,聲音能傳出三四里地。村主任又召集了一些村民,大家分頭進山去找。安老師和老葛一前一后邊走邊喊。
山上的滴水洞、拴馬石、楓樹林,還有栗子園都找了一遍,也沒見著小海的人影。老葛有些焦急和不安,喃喃道,小海不會出什么事吧?要是出了事,俺怎么跟他爸交待!
安老師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勸慰說,葛叔,不會有事的,山上又沒有狼,小海從小就在山上玩,環境都熟悉,放心吧。說罷,安老師拍了拍老葛的肩膀。
倆人正說著,只見村主任和兩個村民擁著小海過來了。老葛眼圈兒有些紅了,大聲斥問道,小海,你去哪里了?咋還學會逃學了呢?
小海支吾道,俺,俺去逮螞蚱去了。
安老師對小海說,不好好上學,去逮螞蚱干啥呢?還想不想走出大山,山里娃想過上好生活就得好好學習,這是唯一的出路,老師說過好多遍了。
小海小聲地答應了一聲。
之后的兩個月小海沒有請假,也沒有逃學,就是課堂上時不時走神,作業也時常出錯。安老師和教數學的春燕老師把精力都用到了小海身上。課后,安老師時常把小海叫到辦公室里進行輔導。安老師說,小海,老師希望你將來能有個好的前程,要走出大山,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安老師跟小海講這些的時候,眼睛里充滿了光,半頭的白發在燈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小海像是在聽,也像是沒聽。小海的媽媽嫌家窮,在他不到四歲的時候就跟別人跑了。小海從小就懂事,幫著爺爺干活兒,割豬草、掃地、洗衣服、做飯,這些活兒他都會。爺爺說的最多的就是“好好學習”,老師說的最多的也是這四個字。小海覺得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小海的成績倒數第一。安老師很生氣,又來家訪。當著老葛的面,語重心長地說,小海,你看看你爺爺,都多大年紀了還這么拼命干,為的啥呢?還不是為了你!
小海木訥地坐在旁邊,只輕微地點了點頭。
老葛在一旁不停地作揖感謝,說,娃子,聽見了沒?安老師為了啥,圖啥?人家快退休了,就希望你這娃子將來有出息,一定要好好學習!
安老師又說了很多。小海只是不住地點頭。
其實,小海多半都沒聽進心里。他只感到孤獨和壓抑。自從上個月他的好朋友林濤轉學后,他就越發覺得孤獨了。林濤轉學后,他們班里現在只剩下四個學生了。以前,他的很多心里話都和林濤說,現在,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了。小海喜歡往山林里去,小鳥、松鼠、壁虎都是他的朋友。他想說心里話了就找它們。
那天,小海給老師寫了一個請假條放在了講臺上:老師,明天請一天假,我想去山里找我的朋友說說話。
第二天,安老師拿著請假條端詳了老半天,心里想,俺光想著督促他學習了,還得多關心他,對他多進行心理輔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