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東 李之釗 李世喆 王嘯宇
關鍵詞:長城;軍事防御體系;廣武城;堡寨;長城價值
明朝廣武城是由驛站經軍站演變而來,最晚到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已成為把守雁門關北部峪口的重要軍事聚落。其下轄八岔口堡、白草口堡、水峪口堡、胡峪口堡4座堡寨均居極沖要地,與廣武城共同構成了一個防御單元。廣武城位于現山西省朔州市張家莊鄉新廣武村,4座堡寨分別位于現朔州市朔城區南榆林鄉王化莊村、忻州市代縣雁門關鎮白草口村、朔州市山陰縣后所鄉水峪口村、朔州市山陰縣馬營莊鄉胡峪口村,涵蓋2市、4鄉1鎮、5村的帶狀區域(圖1)。
陳同濱等將長城的文化遺產價值概括為:“建筑遺產價值、文化景觀價值、精神象征價值”,建筑遺產價值包括“軍事防御工程體系以其城墻、關隘、堡寨、烽火臺等全套人工建造物及其與山險、河險等自然要素的結合利用,展現了由戍守系統、屯兵系統、烽傳系統、軍需屯田系統等構成的中國古代北方邊疆防御制度,以及在軍事防御建筑方面展現出世所罕見的宏大規模、完備功能以及充分利用山險、河險等因地制宜的建造技術與工藝”[1]。本文將從建筑遺產價值角度,對廣武城及其下轄堡寨的歷史演變進程,防御體系的構成等展開論述。
一、明朝邊疆防御體系和疆域界線演變的見證
廣武城由驛站向軍堡轉變,體現了明朝疆域變化對邊疆防御體系的影響;堡寨向北移駐,見證了在明蒙小型軍事沖突的背景下,明廷對軍事防御聚落布局的應變性調整。
(一)從廣武驛到廣武城的沿革
作為重要軍事聚落的廣武城,經歷了從明初廣武驛、到嘉靖年間的廣武站、再到明末廣武城的演變過程。
1.廣武驛
《正德大同府志》載,廣武驛在馬邑縣城東南五十里雁門關下①[2]。當時主要作為山西鎮驛傳系統的一部分。
2.廣武站
“ 廣武站” 最早見于《明實錄· 明英宗實錄》,其中記載了景泰元年(1450年),胡虜經由廣武站攻打雁門關之事[3]。此時已由驛站轉向軍站。
嘉靖年間,因對蒙古實行“絕貢”政策,導致蒙古部落頻繁侵入山西鎮,掠奪生活物資,迫使朝廷加強對北部邊疆的防御[4]。據《宣大山西三鎮圖說》載,嘉靖十九年(1540年)“守備移駐廣武,改參將駐扎代州”。《明世宗實錄》載,“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七月甲辰朔,遷山西廣武驛于馬邑縣,改廣武驛為軍站,隸代州振武衛。”[5]廣武站由驛站正式轉變為軍站。
刊刻于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的《三關志》記載:“(廣武站)有驛……存代州民騾……官騾……,鑄印記,以坐堡百戶領之”。書中“雁門關圖”標注“廣武站”,駐軍兵種分為步軍與馬軍。管轄范圍東起胡峪界的東津峪,西至雕窩梁的王野梁,共長二百零三里(116.93千米)[6]。此時廣武站設守備守衛,有明確的管轄范圍,站中的軍、民騾服務于廣武站下轄堡寨守堡百戶。
3.廣武城
《宣大山西三鎮圖說》記載廣武城隸屬山西鎮雁平兵備道轄東路,參將設于代州城,守備設于廣武城,其下轄八岔口、白草口、水峪口、胡峪口4座堡寨,此時的管轄范圍共長一百里零三十八丈(約57.36千米)②。在戰事緊急時,雁平兵備道將移駐廣武城,居中調度東路與北樓路官軍,以共同阻擊胡虜。最晚至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廣武站”已改為“廣武城”③,成為軍堡,兼具雁平兵備道的臨時駐地統轄東路與北樓路,軍事地位進一步提升。此外,書中還記載了廣武城中“三鎮之市貨絡繹不絕”,并指出“站騾長夫不足,半用營軍營馬”會延誤軍情。
《中國歷史地圖集》繪制的正統十四年(1449年)明朝北部疆界,處于大同鎮長城北側陰山山脈一帶;到了萬歷十年(1582年)北部疆界向南收縮,至大同鎮長城附近(圖2)。
明末北部疆域收縮直接導致大同鎮長城失去了作為軍事緩沖區的作用,成為抗擊胡虜的前線,廣武城的軍事地位越發重要?!秲涉側P通志》載“廣武當朔州、馬邑大川之沖,忻、代、崞、峙諸郡縣之要,凡敵由大同左、右衛而入,勢當首犯”[7]。
綜上所述,廣武城在明朝經歷了驛站、軍站、軍堡3個戰略建制變化,軍事地位與軍事能力在此過程中不斷加強。隨著明朝北部疆域逐步向京城方向收縮,原來遠距邊疆的廣武城,成為扼守邊疆門戶的前沿一線。
(二)軍事管理體系的演變
廣武城及其下轄堡寨見證了“衛所制”“鎮—路—衛—所—堡(特指堡寨)”“鎮—道—路—堡城—堡寨”明朝軍事管理體系的不斷演變。
1.洪武年間“都司衛所制”管理體系
《明史》記載,朱元璋于洪武六年(1373年)命令大將軍徐達籌備山西、北京邊防事宜,“詔山西都衛于雁門關、太和嶺并武、朔諸山谷間,凡七十三隘,俱設戍兵”④。七十三隘口現已無考,但根據其地理位置描述,應包含山西鎮大部分區域。
洪武七年(1374年),設振武衛于代州城,隸屬于山西都司指揮使司。同年設雁門守御千戶所把守雁門關,隸屬振武衛,后廢[8]。洪武十二年(1379年),復設雁門守御千戶所,治所位于雁門關[9]。
洪武年間,山西的防務系統由“都衛”負責,設立的防御組織均為衛、所??梢?,雁門關一帶的軍事管理體系是以都司衛所制度為主體進行構建。
2.明中期“都司衛所制”與“九邊總兵鎮守制”并存的管理體系
成化至嘉靖年間,山西鎮逐步成立[10],出現九邊總兵鎮守制。嘉靖十九年(1540年),因胡虜屢次侵犯太原,明廷在代州設參將,下轄“廣武一守備,振武、雁門二衛所”,并設八岔口、白草口、水峪口、胡峪口4座堡寨“以相犄角”[11]。
《三關志·雁門關圖》中廣武站隸屬于振武衛,對4座堡寨的守堡軍官記載為“千戶”“百戶”,皆為都司衛所制度下的軍官職級[12]。此時期的管理體系劃分為“鎮—路—衛—所—堡(特指堡寨)”[13]5級。
3.萬歷年間九邊總兵鎮守制管理體系
萬歷時期明確提出廣武城作為代州城(路城)的下屬堡城,管轄4座堡寨。廣武城軍堡內主官稱謂也均統一為把總。由此,形成了“鎮—道—路—堡城—堡寨”的九邊鎮守體系[14](圖3)。
(三)堡寨整體移駐
廣武城下轄的4座堡寨始建年代不詳。據《明史》記載,可能與洪武六年(1373年)在雁門關一帶隘口設兵戎把守有關。4座堡寨在明初長城南側皆有舊堡。
正德八年(1513年)胡虜從胡峪口侵入,搶掠五臺、繁峙、代州后,又從胡峪口原路返回,如入無人之境[15]。把守隘口的官軍營堡均“散居寢食”,距隘口少則三五十里、多則七八十里,不能組織有效的阻擊防衛,致使侵略者“從容出入”(圖4)。
因此,正德十一年(1516年),時任兵備副使張鳳相宜度地,在長城北口增修11座新堡寨,其中八岔口堡(此時又稱“水芹口堡”)、水峪口堡、胡峪口堡3座堡寨由舊址遷往新址,并沿用原名。白草口新堡選址在長城以南的緊鄰隘口處⑤。在空間分布上和防御功能上,4座堡寨共同扼守溝峪。峪口北端有舊廣武城⑥把守,故白草口溝峪隘口邊墻向南建設于溝峪尺度較窄的口內,與長城墻體相結合。如此設置便于依托山險增加防御能力,以達到有效阻擊的目的。同時,將白草口堡設置在長城以內的白草口溝峪最南側隘口邊墻旁邊,可以保證堡寨安全(圖5)。
二、整體防御工程體系的構成
廣武城及其下轄4座堡寨,以及城墻、關隘、烽火臺等全套人工建造物,再加之山險、河險等自然要素,通過軍事防御為目的的修建布設,共同形成了山西鎮防線的嚴密軍事防御工程體系。
(一)堡寨布局反映了對自然環境的利用和適宜關系
廣武城下轄堡寨的初始選址和遷址北移,都充分地考慮了軍事防御和生計維持兩方面,并綜合性地找到了二者的平衡點——盡可能居高利于御敵和盡可能就低便于生計。
1.居高臨下與前堵后截的軍事布局
雁平兵備道東路段長城東西走向的勾注山脈⑦,沿其山脊構筑長城,借助山險形成阻擋敵軍侵犯的天然屏障。但山脈中的南北走向水系流注,將山脈斬斷,形成通達山脈南北兩側的山谷,山谷兩端則為峪口。峪口自古就是軍事進攻通道和防御險阻,搶先占領這種戰略要地和有利地勢,是取勝的關鍵。故廣武城下轄堡寨選址均位于勾注山脈北側、海拔在1180~1400米“斬崖挑塹”的山谷隘口處,以便依靠有利地勢把守交通要道(圖6、7),直接阻擋來犯之敵通過隘口。
2.接近谷底與飲水勞作的生計需求
水系除了可以作為軍事的河險外,也是影響堡寨選址的重要因素。在勾注山脈眾多山谷中,廣武城下轄4座堡寨均分布于有水系流經的山谷內,且與對應水系的最近軌跡距離在70~300米范圍內(見表1)。
堡寨選址在靠近水源處,便于軍隊長期駐守的用水需求。明朝邊鎮軍制經歷了從衛所制到營兵制的轉化,軍士的生活來源則經歷了從屯田為生到以月糧供應為主的轉變;但月糧逐漸出現只供應軍(營兵),不再供應旗(屯兵)的趨勢[16]。
《三關志》記載,廣武站⑧下轄4座堡寨的守堡人員為“旗軍”,廣武城駐守人員為“步軍”,代州城駐守人員為“守御官軍”[17]。《宣大山西三鎮圖說》將廣武城、代州城駐守人員統稱“官軍”,并未單獨記錄各堡寨守堡人員情況[18]?!洞竺鲿洹吩疲骸败娛咳质爻?,七分屯種”[19]。據此可推測,堡寨旗軍的生活來源應以屯田為主,廣武城與代州城的官軍可能由朝廷供糧。故堡寨內駐軍在休戰期間,需就地屯墾。在勾注山脈北側由于河流沖擊在峪口處形成小片沖積平原,土壤肥沃,便于耕種,無疑是兼顧屯墾的堡寨理想選址之地。
(二)堡寨布局呈現出與長城或其他軍事設施的協同關系
4座堡寨,除了自身具備防御設施和防御功能之外,與廣武城、長城墻體、隘口敵臺等均具有密不可分的軍事協作關系。
1.堡寨布局與廣武城呈相互犄角之勢
雁門關是明朝守衛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線。廣武城為鎖鑰雁門關北側的戰略要地,素有“欲圖雁門,首取廣武”之說。
4座堡寨比較均勻地分布于廣武城兩翼的各溝峪北側峪口位置,具有阻擊與哨探功能。如此布局有助于減少信息傳遞距離,及時將軍事動態匯集至廣武城,以備上級單位統籌安排雁門關沿線的防御設施和軍事行動。
2.堡塞布局與長城墻體為相互依存關系
4座堡寨在選址時已充分考慮其與長城的距離關系。當敵軍來襲時,通常會集中兵力攻打一個溝峪,形成突破口,從而進犯內地。而長城墻體作為線性防御設施,多沿山脊分布,雖覆蓋距離較長,但兵力分散,故難以在某一點排布駐扎重兵把守,實際防御情景中難以發揮決定性作用。因地理影響和通行取道,溝峪則成為長城守衛的薄弱環節,故多在峪口位置設置堡寨。
堡寨不僅可以囤積一定數量的軍隊、糧草,而且可依托堡寨排布一定數量的烽火臺、隘口敵臺等設施,用于預警、傳信與阻擊。此舉彌補了長城墻體在實際防御時兵力分散、防御設施不足的弱點。
堡寨的設置并非孤立于長城墻體之外。在對堡寨選址時,根據長城與峪口處距離關系,就充分利用了長城資源構筑防御體系。若長城在峪口位置,則堡寨建設多以長城為依托,建在長城周邊的直線300米范圍內,將長城墻體直接納入堡寨周圍的防御體系,如胡峪口堡與白草口堡即如此。若因山形和屯墾而不得不使長城距離峪口位置較遠,且出于防衛需求,堡寨仍需建立在峪口位置時,堡寨周邊的烽火臺排布,將呈現出明顯的向長城一側傳烽的趨勢,如水峪口堡與八岔口堡(圖8)。以下選取以長城為依托的胡峪口堡與建于峪口位置的水峪口堡為例,進行比對性論述。
胡峪口堡設立于緊鄰長城墻體的山丘上,直線距離約50米。據當地村民描述,長城邊墻原從峪口東側的胡峪口1號烽火臺一直延伸至峪口西側堡寨旁邊的樹木,且在溝峪位置設水關;現峪口西側胡峪口1號烽火臺下仍有長城墻段遺存便可為證。堡寨設立于長城周邊,可使堡寨與長城相互依托。堡寨依托長城作為防線進行阻擊、傳烽,長城依托堡寨增加兵力配備與糧草儲備的能力,以達到長期駐軍鎮守的目的。
水峪口堡位于水峪口溝的峪口處,距其最近的長城則處于溝峪深處的山巔上,長城墻體距峪口處堡寨直線距離遠達3000米。由此可見,峪口處的防御功能主要由堡寨承擔;但堡寨周圍的烽火臺分布方向,呈現出向長城延伸的態勢。此處長城雖未直接參與峪口處防御工事的構建,但在堡寨受到攻擊時,可及時向長城傳烽,借助長城線路向臨近堡寨或游擊部隊尋求援助,顯然水峪口堡與鄰近點段長城仍屬于一個防御體系。
3.堡寨自身防御設施與隘口敵臺的聯動防御功能
4座堡寨的移駐,縮短了堡寨與隘口的距離,以達到及時支援的目的。在已知隘口位置的溝峪中,白草口溝峪尺度較大,且現存隘口敵臺遺存較多,形態較為典型,故以其為例進行分析。
白草口堡依托隘口與長城的4道邊墻構成防御形態和體系。據村民描述,白草口原有4道橫跨溝峪的邊墻,在水系流經處均設水關;其中3道為隘口邊墻,1道為長城墻體。3道隘口邊墻均在溝峪東西兩側設有敵臺,敵臺的原有包磚后被村民拆建自家房舍。現存遺跡中,溝峪西側第三道邊墻的西側敵臺整體保存最為完整,外側有全部原包磚。第一道邊墻與第二道邊墻西側敵臺僅存夯土遺跡。
白草口溝峪東側敵臺被壞較為嚴重。僅第三道邊墻東側留存部分夯土墻體;第二道邊墻東側敵臺僅能從1970年的衛星圖中找到遺存;第一道邊墻東側敵臺則沒有實物對應,僅能推測其大致位置。對照《三關志·雁門關圖》,3道關隘平行分布的形式與實物遺存可互為印證。另外,長城墻體亦從西側長城敵臺處穿過溝峪并設水關,之后沿溝峪東側,向現G55高速白草口隧道上方朝山脈延伸⑨(圖9)。
綜合以上遺存、史料與村民描述可知,白草口堡周邊應有4道設有水關的防御墻體。其整體呈現出以溝峪方向為軸線,兩側敵臺、邊墻呈多重矩形堆疊排布的形態。多重防御線的設置,自然達到了以點連線、以線控面的防御效果;這不僅在實際防御場景中更容易形成縱深火力補充,而且在精神層面,因規模大、接應強而更能振奮士氣、震懾敵軍。將白草口多重矩形防御陣型,沿垂直于溝峪的方向剖切,可發現兩側敵臺均分布于谷底兩側的山腰處。其距谷底垂直高差在20~30米,實際射擊距離在70~200米,如此居高臨下、占據有利地勢,在減少射擊死角的同時,也于溝域兩側形成立體交叉火力(圖10)。
《三關志· 武備考》記錄了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因“戎武器具不備”,增造軍器十八余萬件,火器六十余萬件;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白草口共存軍火器七千八百二十八件??芍獜募尉付辏?544年)起,雁門關一帶軍事防御器械,開始從冷兵器逐漸向火器發展。
新造火器以大小鉛子、火箭、火槍、佛郎機為最多。據《武備志》記載,這些火器射擊距離約為150~1萬米⑩,相比木質弓箭在射擊距離與威力上均有較大提升。防守時,在隘口位置發射炮火最遠可以觸及10公里之外的峪口北側平原。
在堡寨與隘口敵臺建設初期,武器主要還以冷兵器為主,故隘口敵臺的分布最早是按冷兵器的射程進行排布。弓箭的有效射擊距離約為128米,遠射距離約224米?。在隘口東西敵臺射擊,打擊扇面重疊處可形成交叉火力,加強峪口處的防御能力(圖11)。當火器逐漸普及后,火器適合遠攻,弓箭適宜近戰,二者配合使用,可進一步織密隘口處的防御網。
三、營造技藝與設施命名
廣武城及其下轄堡寨的城墻、寨墻、敵臺等人工設施,在選址、建造甚至命名等方面,都具有獨特的營造技藝和象征作用。例如長城的建造因不同地貌環境而隨形就勢,墻體砌筑和臺體構筑,充分吸收了當地夯土包磚的建造技術與工藝;對敵臺命名,均取安全保衛之意。
(一)堡寨構筑展現了黃土高原夯土包磚的營造技藝特征
廣武城下轄4座堡寨均為夯土城墻、外包城磚?,F存除白草口堡東側與北側的墻體包磚尚存外,白草口堡西南兩側包磚和另3座堡寨堡墻僅剩夯土墻體。故以白草口堡墻垣現存墻體為例進行研究。
白草口堡堡墻分上身和下堿兩部分,上身采用約420×200×90毫米城磚、一順一丁式砌法,城磚間以白灰粘結,現有包磚殘高約4.5米;下堿采用740×400×170毫米的石料砌筑,砌筑方法多為糙砌,墻芯夾雜大量碎磚,高約1.7米(圖12);下堿設花堿,寬約40毫米。根據白草口堡城磚尺寸與分布情況,可推測在其他3個堡寨中發現的城磚均為堡墻上身部分。
4座堡寨夯土墻的分層厚度均在160~200毫米之間,八岔口夯土堡墻保存最為完整,在其夯土墻體上依稀可辨一些構造縫;因構造縫間距約1~2米,可知其在構筑時的夯筑模具尺寸約為1~2米,每160~200毫米厚夯筑一層(見表2)。
(二)敵臺命名表達了廣武長城地域特性
白草口一道邊墻西側敵臺有一匾額,其上陰刻“鞏固”二字,落款為山西都御史吳仁度與雁平兵備道右布政使閻士選;敵臺西側有一暗門,其北側上方匾額陰刻“容民畜眾”,落款“右政閻士選”。兩塊匾額均立于萬歷四十二年(1614年)。
此外,在敵臺東側直線距離1.4千米的廣武長城旁,曾發現一塊長城鼎建碑。碑文記錄了萬歷三十九年(1611年)包磚修繕了名為“保華”“拱華”“鞏華”3座敵臺(圖13)。
這些敵臺的命名,均與保護、拱衛、鞏固有關,保護對象均為當時的中原大地,體現了中國古代軍事對抗外敵的堅定信念,凝聚了團結統一、眾志成城的愛國精神[20]。
暗門上匾額所書“容民畜眾”,意味容納、蓄養民眾。此命名凸顯了明朝廷懷柔胡虜,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略智慧,反映了守望和平、開放包容的時代精神。
四、結語
廣武城及其下轄寨堡作為雁門關北部的重要軍事單元,形成既各自獨立又交互一體的軍事防御功能群。其中,廣武城終明一代經歷了驛站、軍站、軍堡三度建制,軍事地位不斷提高;其下轄的八岔口、白草口、水峪口、胡峪口4座堡寨,經歷了整體北遷以完善防御體系的過程。從明初到明末,其所屬管理體系依次經歷了“都司衛所制”“鎮—路—衛—所—堡”“鎮—道—路—堡城—堡寨”的演變過程,廣武城與堡寨管理體系的發展,見證了明朝邊疆設防制度與軍事管理體系的成熟。
從空間分布看,上述4座堡寨處于廣武城軍事管理體系的末梢部分;但就其功能而言,卻是御敵的最前沿陣地,承擔了哨探、阻擊、傳烽等任務。通過定量分析堡寨的空間布局可知,4座堡寨均充分利用了各自所在點位的自然山、水、峽谷等地理優勢,尤其擇險要峪口,呈現出阻攔抵擋、據守震懾、布陣以待、連續呼應的軍事格局;而且總體均鄰近隘口與長城建設,共同構成以點連線、以線控面的軍事單元防御體系,展現了堡寨與周邊環境的整體集合防御性特征。從營造技藝看,堡寨的夯土工藝、包磚砌法,以及堡寨周圍敵臺及暗門的命名,共同展現出樸素的營造技藝與愛國情懷。
通過對廣武城及其下轄堡寨防御體系的實地調查和研究,厘清了廣武城及其下轄八岔口、白草口、水峪口、胡峪口4座堡寨防御單元的布局形式與設置成因,為該點段長城的整體保護與展示利用提供歷史信息和策略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