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軌道外交”如何促進國家間互信

［摘 要］“第二軌道外交”是介于官方外交與民間交流之間的外交形式，對于國家間信任的生成具有重要作用。基于理性選擇，兩國通過“信號機制”展開雙向博弈，在相互妥協中達成共識，產生基于利益的彼此信任；在社會心理層面，“第二軌道外交”的雙方代表通過交往、交流增進彼此感情，并帶動兩國領導人、決策者以及廣大民眾建立“情感鏈接”，推動信任的生成；在文化互動方面，“第二軌道外交”通過學術研討和人文交流，增進對彼此文化的了解并推動“認知共同體”的構建，促進信任的生成。在當今“信任赤字”以及國家間矛盾頻發的國際背景下，“第二軌道外交”有利于增進彼此互信，維護良好國際秩序，同時也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創造良好外部環境。

［關鍵詞］第二軌道外交 信任 利益 情感 文化

［DOI編號］10.13761/j.cnki.cn23-1073/c.2024.02.005

無政府狀態下的國際社會沒有法定暴力機關的強制約束，國家間關系的平穩和諧更多依賴于主體國家之間的契約與合作。而不同國家或地區之間契約與合作的達成首先需要建立基本的相互信任，因而相互之間的信任關系是兩國建立合作和開展交流的基礎，同時也是國際關系中最好的黏合劑［1］。國家間信任是國家間的“社會資本”［2］，也屬于約瑟夫·奈教授的“軟實力”范疇，對于營造良好國際環境和減少國家發展外部阻力將起到杠桿性的作用。習近平總書記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演講時提出打造“命運共同體”的理念，目前已成為全人類共同價值和發展方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打造同樣需要建立彼此之間的信任，才能避免誤讀和誤判，減少摩擦和降低交易成本，從而推動各國家主體之間形成更多共識與合作，促進和諧共生。在當今世界國際社會中，由于“信任赤字”導致的局部武裝沖突頻發，貿易摩擦不斷，面對當下復雜多變、矛盾交織疊加的國際關系局面，如何更好建立和增強國家間信任成為和平之問和發展之問。

“第二軌道外交”在破解國際關系僵局和促進國家信任方面具有巧妙功效，其通過非正式、非官方的交流協商，建立和帶回國家間信任，拉動和促成國家間合作，從而成為各國外交方式的重要選擇。

一、“第二軌道外交”機制及其優勢比較

關于“第二軌道外交”，目前尚未形成統一的官方概念，它主要是指通過專家學者、退休官員等個人或組織以非正式、非官方形式（但又具有官方背景）進行交流的外交活動。1980年，蒙特維爾在參加一個討論如何與蘇聯接觸的研討會時，首次提出“第二軌道外交”一詞，兩年后他在《弗洛伊德的外交政策》一書中對“第二軌道外交”的思想進行了系統闡述［3］145-157。他將“第一軌道外交”（官方外交）之外的所有外交形式都歸入“第二軌道外交”之中。隨后路易斯·戴蒙德和約翰·麥克唐納對“第二軌道外交”進行了深入研究，他認為蒙特維爾的二分法過于籠統，于是提出了“多軌外交”的理論，并根據外交主體的不同，細分為九個軌道。保羅·伊文斯（Paul Evans）以外交主體和外交活動的目的來劃分，將外交活動分為四個軌道［4］。滕培圣和李愛華則提出了官方外交（“第一軌道”）和純民間交流（“第三軌道”）以及介于其間的非官方性和有意識地影響官方決策的特殊渠道（“第二軌道”）的三分法［5］，這也是本文比較認同的劃分方法和研究的出發點。不管是對外交活動采取幾軌道劃分法，對“第二軌道外交”的基本構成要素——非官方形式但又有官方背景（目的）和官方意圖的核心特征是沒有爭議的，只是不同的劃分法對“第二軌道外交”的活動主體界定有差別而已。為更全面描述“第二軌道外交”的圖景，華人學者李琥將其特征歸納為六個方面：參加人員身份的非官方性；發表意見的非正式性；探討議題的現實性和政策取向性；參加人員身份的多樣性；組織成員的交叉性；與政府安全政策制定的相關性［6］ 。

“第二軌道外交”是介于正式的官方政府外交與純粹民間交流之間的外交形式。外交活動本屬于主權國家或地區間的政治活動，官方政府才有最終的發言權和決定權，但是在“第一軌道外交”遭遇尷尬處境或困境之時，“第二軌道外交”則是打破僵局的最佳方式。基于政治心理學視角，“第二軌道外交”的提出者蒙特維爾指出國家安全不僅包括實際中的生存安全，還包括心理安全。在現實主義條件下，兩個主權國家通過正式的官方渠道，在處理矛盾沖突的外交活動中經常面臨“安全困境”——在官方外交活動中，為了維護主權尊嚴和滿足本國人民的心理安全感，當官方交流過程中出現利益對抗時，領導人必須表現出強硬的姿態，但是采取強硬姿態和措施則可能導致整個國家或民族卷入更激烈的對抗和沖突，而劇烈對抗和沖突的出現，并不一定會真正帶給人民安全，尤其是對于相對弱勢一方，可能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因而，在一些未取得基本共識和存在較大分歧的情況下，為了避免陷入“安全困境”，“第二軌道外交”通常是更合理選擇，其可以從社會心理上下功夫，幫助克服心理創傷，重建信任［7］。通過“第二軌道”非正式的協商并達成基本共識之后，然后再回到“第一軌道”，從而和平穩定地解決矛盾和爭端。

“第二軌道外交”相對于“第一軌道”官方外交和“第三軌道”民間交流具有特殊的優勢。與“第一軌道”官方外交相比，“第二軌道外交”拓展了外交空間，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當兩國由于關系緊張而脫離接觸之后，“第二軌道外交”則成了溝通的有效方式；二是“第二軌道外交”具有更大的回旋空間，官方外交雖然是外交活動的主渠道，其外交活動也最具有權威和代表性，但是卻容易陷入漢斯·摩根索描述的“不丟面子無法退卻和不冒風險無法前進”［8］的窘境，而“第二軌道外交”這一非官方、非正式的交往形式，可以讓雙方通過多種形式反復協商，直到達到博弈中的“均衡”為止，其可利用的時間更長、空間更廣。即使最終難以達成一致，也可避免陷入尷尬處境。相比于“第三軌道”民間交流，“第二軌道外交”則具有更高效率。民間交往主要是以文化認同為基礎，是一種自發性的情感交流，雖然其交流面更廣，但是這種方式促進兩國關系的發展和信任的累積速度較為緩慢，而“第二軌道外交”雖然也是一種非正式的外交方式，但其背后是官方力量的推動，無論是在改善雙邊關系，還是在增進兩國互信中，都表現出更高的效率。二、理性選擇視角下“第二軌道外交”對國家互信的促進機制

（一）信任與博弈

理性選擇理論是研究國家間信任生成的主流視角，詹姆斯·科爾曼（James Coleman）和拉塞爾·哈丁（Russell Hardin）是信任研究中理性選擇理論的代表人物。理性選擇理論認為信任是國家間為了規避風險、降低交易成本的一種理性計算，其強調工具理性并根據成本—收益來決定是否信任。霍夫曼（Aaron M.Hoffman）指出國家間信任的產生源于對對方行為和潛力的確認與肯定［9］。理性選擇的理路是國家間信任的底線思維，哈丁指出信任是行為者重復博弈后融合雙方利益后產生的［10］14。“第二軌道外交”的提出本身就體現著理性選擇的因素。我們不妨再次回顧一下這一名詞誕生的歷史背景：1979年蘇聯軍隊進入阿富汗之后，美國與蘇聯全面中斷了接觸和對話，作為美國外交官的蒙特維爾根據當時冷戰局勢，基于國家利益考慮，希望尋求雙方對話的渠道，從而打破僵局以解決問題，于是提出了“第二軌道”外交的途徑。

從理性選擇理論出發，首先我們要立足于國際社會的無政府狀態。根據新現實主義的觀點，在無政府狀態之下，國際社會中理性行為體要想生存，只有“自助”，也就是通過壯大自己的實力才能帶來自身的安全，但是防御性的力量也等同于進攻性的力量，當一方以這種方式尋求自身安全時，會不可避免地引起他國安全受損的心理［11］167-214。新現實主義的一支——進攻型現實主義（1991年杰克·斯奈德提出）更為激進，他們強調“優勢策略”，因為其他國家的意圖是不能確定的，為了自我保衛，必須最大化自己的相對實力（比其他國家更強的力量）。如果都奉行這種原則，“最大化相對實力”將是永無止境的，從而將引起“恐懼的螺旋”，進而導致局勢緊張的“軍備競賽”。米爾斯海默直言指出，“國家之間基本沒有信任的空間。雖然恐懼的程度因時間和空間而不同，但是永遠不可能降到很低的程度”［12］32。純粹從新現實主義主義出發，國家間的信任仿佛是不可能建立的，而且會愈發走向對立和戰爭。但是，各國都會基于工具理性進行成本—收益分析，不會盲目采取“優勢策略”，而會通過交流協商尋求“均衡”。

根據理性選擇理論，國際間的“均衡”主要是通過信任博弈實現的，信任博弈的過程主要依賴于博弈理論和信號理論。在信任博弈中，信任是指“愿意相信對方會與之在某種風險活動中互惠（對方也是要付出一定成本的）”［13］87。博弈中的兩個國家基于彼此的利益，不斷提出自己的訴求和表明自己所能妥協的程度，在相互多次交換意見和談判之后，達到雙方所能獲取的利益最大化。在博弈的整個過程中，信號機制發揮著關鍵的作用。信號傳遞理論的創始人邁克爾·斯賓塞教授系統地闡釋了信號傳遞的有效性和重要意義。國際交往中的信號是指一個國家傳遞給對方的信息，它包括態度、條件、規范等方面的內容，信號有廉價信號和昂貴信號之分，當然博弈場中的信號有真也有假。信任博弈過程中，博弈雙方通過多次互相發送信號，在每一次接收到對方的新信號之后，不斷更新認知，并計算自己的利益得失，經多輪信號交換最終相互妥協，達成雙方都能接受的狀態——“貝葉斯均衡”，兩個國家間的基本信任也得以生成。

（二）“第二軌道外交”的鏈接與轉化

以上從理性選擇視角來分析國家間信任的生成機制，主要是通過以信號傳遞為媒介的多輪博弈得以實現的。經仔細推敲，我們會發現這個過程是存在缺陷和不足的，當兩個國家沒有正式的對話溝通渠道時該如何發送信號和展開博弈？還有當面臨一些對對方底線和立場毫無所知以及官方對話容易陷入“安全困境”尷尬局面的問題時又該如何進行博弈？此時正是“第二軌道外交”提供了一種良好的解決路徑，博弈中的雙方通過專家學者、退休官員或者非正式組織，以非官方的形式，對一些敏感性或者是分歧較大的話題進行溝通交流，等達成初步一致的意向之后再提升到正式官方平臺進行確認和宣示，既達到了解決問題的目的，同時又能避免官方交涉過程出現尷尬和意外，擴大了解決問題的空間，也起到了良好的緩沖作用。還有當一個國家希冀并促成開展“第二軌道外交”時，其本身就是該國向對方發送的一種友好“信號”，期待對方進行回應，以建立互信。以上兩個方面不僅說明了“第二軌道外交”是對信任博弈中缺陷的彌補，同時也恰好詮釋了“第二軌道外交”是如何促進國家間信任生成的。

“第二軌道外交”的提出，以及當今國際社會中的大部分“第二軌道外交”行為的開展，其本質和核心目的基本都是理性選擇的推動。20世紀30年代，美國通過石油大王哈默與蘇聯開展的外交活動，歷史上中美的“乒乓外交”，中日的“蘭花外交”，本質上都是正式外交活動的“前哨兵”，為正式改善兩國關系做鋪墊。目前東亞思想庫網絡（NEAT）、東亞論壇（EAF）和東亞學研究網絡（NEAS）等學術平臺所探討的各個核心主題，同樣也是東亞各國的專家學者為本國核心利益進行探討和磋商。2022年7月，全球化智庫（CCG）實地訪問了美國和歐洲，并通過線上方式與歐美一些知名智庫、專家、媒體等進行溝通交流，也是旨在交流和探討中國與歐美現存矛盾和沖突的解決方式。理性選擇之所以是研究國家間信任問題的主流視角，是因為利益永遠是國家間最強大的推動力和影響力。“第二軌道外交”雖然以理性和本國的利益為起點，但是的確也推動了國家間信任的生成和發展。只是基于理性選擇行為的信任具有更多合作的色彩，缺乏溫情的感情因素。在現實國際關系中，絕對的理性基本都是不存在，大多數則是趨向郝伯特·西蒙的“有限理性”，在信任過程中，國家間因為感情因素而放棄部分利益的情況是經常存在的。

三、情感鏈接視角下“第二軌道外交”對國家互信的促進機制

理性選擇雖然是國際關系和國家行為最直接的出發點，但是情感因素卻具有最深層而且更持久的影響力。認知和情感是信任生成的兩大基本要素，如果完全缺失情感因素的參與，嚴格來講不能成為信任，只能算是利益權衡和博弈之后的合作。再加之信任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的情感投入，因而在討論信任時拋開情感因素是存在理論缺陷的。

（一）情感鏈接與國家互信

基于社會心理視角和情感維度，國家間信任源自內部心理機制。在國際政治中，雖然作為總體的國家沒有感情，但是一個國家的人民是具有感情的，而且情感因素對國際關系具有非常顯著的影響。陳麗穎指出國家間互信的情感心理因素構成了國家間的情感性信任的來源［14］。尹繼武基于心理學視角，強調信任會隨著認知和情緒的變化而發生變化。美國心理學家辛西婭·喬治·約翰森指出把個人聯系起來的情感為信任提供了基本的前提，喬納森·默瑟也持有類似的觀點，他指出信任是一種情緒性信念，情緒構成信任的基礎與本質［15］77-106。尹繼武在研究聯盟信任問題時指出，我們對盟友的可信性以及內在屬性的一種安全信念的基礎在于盟友間積極情緒的產生與維系［16］。

由情感因素而生成國家間的信任主要通過兩個途徑實現：一是領導人或者是決策者之間感情的鏈接，二是廣大民眾或者是民族情感的鏈接。領導人或者決策者的情感對國家間信任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其情感取向不僅受到其性格氣質和成長經歷的影響，同時也與其對他國的認知和當下兩國關系具有密切聯系，此外領導人和決策者的情感也是源自民族感情的。在民眾或民族情感的鏈接中，根據陳麗穎的觀點，民族情感心理與互信關系的形成主要受兩方面因素的影響：一是“受害者心理”［14］的制約，當一個民族由于歷史原因而具有受害者心理時，就會對對方產生高度的不信任感，只有對方表達誠懇的歉意才能給予寬恕，并逐漸消除這種心理。二戰后的德國對自己的罪行進行了深刻懺悔，從而得到了周邊國家的寬恕和信任，而日本則始終對戰爭持有頑固態度，所以一直無法彌補對亞洲人民的情感傷害，不能得到亞洲人民的寬恕，也無法取得亞洲人民的信任。二是民眾和民族情感的建立還需要通過長時間、全方位的交往，只有通過廣泛全面的頻繁往來，才能增進彼此的了解，觸發情感鏈接，產生彼此的信任。

（二）“第二軌道外交”促進國家間情感培育

" “第二軌道外交”的開展，一方面基于理性選擇通過對話協商促成共同的利益，同時在溝通交流、人文互動的過程中，相互之間產生的情感鏈接，促進國家間信任的生成。首先“第二軌道外交”的參與主體在交流的過程中會產生直接的友好感情，促進雙方提升互信，從而緩和矛盾、達成合作。其次，由于“第二軌道外交”是一種介于官方外交途徑和純粹民間交流之間的外交形式，其參與主體大部分具有官方背景，或者是受官方委托，因而這些專家學者、退休官員之間感情的培養也會傳遞至國家領導人和決策者，引發兩國政要間的好感。最后，“第二軌道外交”本身就是一種非正式外交，其參與者（尤其是非正式組織）與普通民眾具有廣泛聯系，因而能起到良好的帶動廣大民眾和民族情感升溫的作用。

關于“第二軌道外交”促進情感鏈接，我們不妨通過中日“蘭花外交”來示例說明。1963年，日本著名政治家松村謙三為推動兩國關系發展和促進當時的受阻貿易進程，于是以日本愛蘭會會長的身份致電廖承志，邀請中國派一個蘭花代表團赴日本交流訪問。根據周恩來總理的指示，廖承志的得力助手孫平化等人作為代表團成員出訪。在訪問期間，經安排，孫平化等人會見了通產省官員渡邊彌榮司，就日本向中國出口成套維尼綸設備和使用日方出口信貸問題進行商談，由于當時中日還未建立外交關系，再加上日本國內也存在較大阻力，渡邊面臨著巨大壓力，但是最終意外的是渡邊背著通產大臣，利用其職權批準了維尼綸整套設備出口中國。2000年渡邊向中國記者透露了他當時冒著巨大風險幫助中國的原因：“那是我第一次與孫平化見面。我直覺認為，他是個好人，是個可以一生交往的朋友。”在此次“第二軌道外交”中，正是由于松村謙三先生對中國的友好感情以及渡邊彌榮司對孫平化的肯定和贊許，幫助了兩個國家建立了信任，實現了合作，并在之后一段時間帶動兩國之間實現了良好發展。

四、文化互動視角下“第二軌道外交”對國家互信的促進機制

（一）信任與文化

信任本身也屬于文化的范疇，文化因素在國家間信任生成中具有重要作用。劉昌明、楊慧在研究東亞國家間信任構建時指出“國家間的信任只有深入到文化層次并最終建立起文化信任才能表明彼此的信任關系具有穩固的基礎”［17］。一方面，具有同樣的或者是相似文化背景的國家間更容易產生互信。埃里克·尤斯拉納將國家間信任分為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18］243-273，特殊信任的動機主要是基于利益，而普遍信任的動機則源于共同的世界觀，只有文化認同才能引起普遍信任的產生。另一方面，不同的文化對信任的影響也有區別，福山在《信任》一書中認為歐美文化比東亞文化更容易形成信任。

國家間利益是影響國際信任的最直接因素，情感鏈接起到的主要是調節性作用，而文化則是影響信任的最基礎同時也是影響面最廣的因素，而且只有基于文化價值互通建立起來的國家間信任才具有最牢固的根基。在國際關系領域中，根據建構主義理論，兩國之間的文化越接近，彼此之間產生信任的可能性就越大，反之，如果兩國之間的文化差異過大，即使沒有重大的戰略分歧和心理陰影，也可能會出現誤解和誤判［19］。處于同一或者相似文化背景之下的人們往往會共享同樣的價值觀，奉行相似的規范和制度。美國社會學家帕蒂·倫納德教授指出信任來源于共同價值觀，如果民族文化多樣性威脅到共同價值觀，也會威脅信任［20］12 。尹繼武在探討文化與國際信任之間的關系時，提出了“同質性”對于構建信任關系的重要意義。“同質性”其本質仍然是促進文化及其價值的互融。

（二）“第二軌道外交”構建“認知共同體”

從文化維度進行分析，“第二軌道外交”促進國家間信任的生成主要是通過文化交流促進互通并進而構建“認知共同體”而實現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第二軌道外交”類似于一種“曲線式”的外交活動，雖然具有官方意義和價值，但是卻以非官方、非政府的形式來開展，其目的主要以解決事關兩個國家利益的政治和經濟問題。雖然“第二軌道外交”活動中主要通過多渠道多形式的溝通、協商、交流來進行，并沒有純粹的文化活動，但是卻包含和攜帶了人文和文化因素，傳播了文化和價值觀，從而帶動國家和地區的人文交流。魏玲在研究第二軌道的進程時指出第二軌道通過清談搭建網絡并在網絡中傳播知識，其中傳播最重要的觀念和知識就是“合作”［21］。通過合作理念的傳播促進“認知共同體”的構建，并進而減少偏見和分歧，增強國家間的互信。

“第二軌道外交”帶來文化互通從而促進國家間信任的載體有兩個方面：一是智庫和專家學者開展的各種研討活動。雖然“第二軌道外交”中的研討活動背后主要是兩個國家間基于某個領域的利益而交換意見和進行博弈，但是以文化為載體的形式卻推動了學界，甚至整個社會對彼此文化的了解。20世紀70年代后，為緩和雙邊關系，朝鮮采取了促進美朝學術文化交流的政策，批準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到朝鮮進行訪問，向美國發送了積極的信號，推動了兩國關系一定程度的改善。當前東亞各國充分利用東亞思想庫網絡（NEAT）、東亞論壇（EAF）等平臺，定期圍繞事關亞洲發展的核心問題展開研討，對于推動亞洲各國的互信起到了重要作用。在當今互聯網和信息技術發達的時代，各種形式的線上對話和交流，不僅擴大了交流的參與者，同時也極大地擴展了影響面，加速了國家間信任的生成。二是人文和藝術交流。人文交流的代價最小，但收益卻很突出。“第二軌道外交”中的人文交流主要是起到緩和氣氛和增進感情的作用。2008年，美國愛樂樂團成功地在朝鮮開展演出，并受到朝鮮人民歡迎，使兩國之間的氣氛變得融洽。2002年，韓國影星裴勇俊主演的電視劇《冬季戀歌》在日本的熱映，推動了韓國文化在日本受到廣泛歡迎，同時也促進了韓日兩國民間互信直線上升。人文交流雖然不是“第二軌道外交”的主要形式，但是它經常扮演著打破僵局的“馬前卒”角色，為接下來的溝通交流打下良好基礎，與此同時，它也是潛移默化地增進兩國民眾間信任的有效方式。

結 論

隨著國際社會和國家間關系愈加復雜，“第二軌道外交”活動的空間不斷擴展，發揮的作用也愈加明顯，它為減少矛盾沖突以及更好地在兩國之間協商共識和達成合作發揮著重要作用。隨著全球化的深入推進，和諧的國際環境事關全人類福祉。國家間的信任作為一種重要的“社會資本”，對于建立友好的國際關系和營造和諧的國際環境都發揮著基礎性的作用，尤其是對處于快速崛起的發展中國家而言，良好的信任關系有利于減少發展過程中的障礙和阻力，避免各種矛盾和沖突的羈絆。“第二軌道外交”通過一種不同于官方外交和民間交流的外交方式，在推動國家間關系向好發展的同時，促進國家間信任的生成和發展，緩和國際社會中日趨加劇的“信任赤字”，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

觀照中國現實，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尤其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國經濟、科技、軍事等力量逐步增強，綜合國力不斷提升，基于理性選擇，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為了維護自己的國家利益，在與中國開展政治交流、貿易交往的同時，也在實施著各種政治和經濟手段。基于情感和社會心理層面，由于意識形態的偏見，西方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始終對中國采取或明或暗的阻絆態度；基于文化差異，西方基督教文化與中國儒家文化在價值理念和信仰方面也存在巨大鴻溝，雖然中國始終秉持著以“和”為貴的對外理念，但仍面臨各種批判和指摘。再加之隨著中國不斷走進世界舞臺的中央，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國際影響，在當今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時期，雖然中國始終以開放包容、共同繁榮的心態與周邊國家及世界其他地區各國開展互動和交流，但由于國家間信任的欠缺，近年來中國在祖國統一大業、“一帶一路”合作倡議、經貿往來等方面都面臨著比較復雜的形勢和問題。正是基于這種外交局面，當前“第二軌道外交”將成為中國打破僵局、化解矛盾和建立互信的重要外交方式，為中國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營造良好的國際環境。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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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于光大］

On How“Track-Two Diplomacy” Promote Mutual Trust among Countries

—— Analysis Based on Three Different Views of Trust

TANG Kai

Abstract：“Track-two diplomacy” is a diplomatic form between official diplomacy and non-governmental exchanges， which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generating trust between countries. Based on rational choice， the two countries carry out two-way game through the “signaling mechanism”， reach a consensus through mutual compromise， and generate mutual trust based on interests; at the socio-psychological level， the representatives of the two sides of “track-two diplomacy” enhance mutual feelings through association and exchanges， and drive the leaders， decision makers and the general public of the two countries to establish “emotional link” and promote the generation of trust; in terms of cultural interaction， “track-two diplomacy” enhances the understanding of each other’s cultures and promotes the construction of a “cognitive community” through academic discussions and cultural exchanges， promoting the generation of trust. In the current international context of “trust deficit” and frequent conflicts among countries， “track-two diplomacy” is conducive to enhancing mutual trust， maintaining a sound international order， and creating a good external environment for realizing the great rejuven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Key words：track-two diplomacy trust "interest "emotion culture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健全我國鄉村基層治理體系研究”（ ZOZDA081）；貴州省教育廳2023年度普通本科高校科學研究項目（青年項目）“黨建引領與農耕文化協同推進貴州鄉村治理機制研究”（黔教技〔2022〕316號）

［作者簡介］唐凱，貴州開放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貴陽 550081）；貴州師范大學歷史與政治學院博士研究生（貴陽 5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