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多
天空中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飄灑,天地一片蒼茫,在這個粉妝玉砌的時空里,遠遠走來一位身材挺拔,披著橄欖綠大衣的軍人。近了,近了,只見他英俊的臉上現出了溫柔敦厚的微笑,向一位佇立在雪地里的紅衣纖弱少女伸出寬大的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日復日,年復年,多少年光陰消逝。這幅與青春有關與軍人有關的唯美雪景圖,總是以灼灼其華,盛開在我生命的時空里,為我坎坷跌宕的人生源源不斷地輸送正能量,讓我曾經黯淡局促的生命天空因此而亮麗寬廣起來。
多年前,一個嶺南葉英繽紛的季節,二八年華的我,從歷史上有著神秘傳說的嶺南鬼門關出發,不遠千里到江南求學。江南,如詩如畫的江南;江南,人杰地靈的江南。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在這里留下了膾炙人口的詩文;多少俠客豪杰在這里上演了快意恩仇的傳奇,多少風流公子在這里了演繹兒女情長的傳說。一個從“蠻荒”之地來到經濟發達文化厚重之美麗小城的少女,沉浸在迷茫、新奇、快樂、激情、憂愁、無助里。傍晚,落日余暉下,獨自走過小橋流水人家,青石鋪成的街道筆直地通向小巷深處,幽靜素潔,如夢似幻。早晨,三五一伙劃一葉扁舟于太湖上,陶醉在“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的水鄉美景里!然后“興盡晚回,誤入藕花深處。” 一群天真爛漫意氣風發的少男少女,在江南煙雨中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多么純美風流的青春年華!
猶不能忘懷的是在江南求學的第一個寒假,我和幾個同鄉留校過春節。那年的冬天啊,雪花簌簌從天空飄落,投入大地的懷抱,落入一個憂郁少女的心田。校園里處處是積雪,純白無塵的天地里,誰解一個從沒有見過雪的少女的心事呢?
一天下午,我們來到城里一個溜冰場學溜冰,由于掌握不好要領,我摔了好幾次,只好無助地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優美地飛翔。這時候,一只寬大的手掌伸到我面前,抬頭望,只見一位高大的軍人正微笑地看著我,炯炯有神的目光鼓勵著我。我不好意思地把手放到他溫暖的大手里,他緊抓我的手,一邊示范動作,一邊講解技巧,不到半個小時,我就能在他的牽引下自如地滑動了,嬌小的我和高大的他,成了溜冰場上一道獨特風景。
自從那天在溜冰場上相識后,他便經常冒著風雪來找我。溜冰場上,他厚實的大手緊握我的手,像雄鷹護衛小鳥快樂地飛翔;雪地里,我們一起堆雪人、擲雪球、打雪仗,歡樂的笑聲在曠野里飄灑,似乎連樹上的積雪也被感染得簌簌而下;浩渺的太湖邊,搖曳的蘆葦蕩里,我們談人生談理想,每當我向他訴說困惑與苦悶時,他總是用“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這句詩勉勵我,微笑而親切地開導我。有時候,因為無法言說的傷感和思鄉之愁,我大大的眼睛里淚珠閃閃,他總會輕輕地為我擦干眼淚,緊緊地擁抱著我,在我耳邊溫柔而有力地說:傻姑娘,不要哭,未來的路長著呢,你要像個戰士那樣堅強勇敢生活。有時我處理事情毫無頭緒甚至莫名其妙向他發火,但他始終以一名軍人的博大胸懷,陽光心態,溫暖著我。在這種強大的力量感召下,我心中有一個信念在悄無聲息地萌芽:做一名戰士,以戰士的姿態去生活。

后來,突然有一天,兩天、三天,我都沒有見到他偉岸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了。每天傍晚,我都有意在學校旁邊的一條小路溜達,但一連十幾天都沒見他高大的身影出現。沒有見到他,心慌慌的,做什么事都無法集中注意力,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在他的音信全無的日子里,我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在苦寂的時光之流中恐慌地穿梭著。
直到一個多月后的一天早上,同學跑來告訴我,說校門口有人找我,我飛跑出去,見到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軍人。那軍人語調沉重地告訴我,他們的石排長因為搶救被困在大火中的群眾,犧牲了!那一刻,我驚呆了,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他說,姑娘,石排長臨終前托我帶給你一句話,希望你今后做一名戰士,堅強勇敢地生活!接著,斷斷續續說起石排長生前的很多英勇壯舉,但我什么也聽不進去了,耳邊只回響著:做一名戰士,做一名戰士……
沒有石排長陪伴我的日子里,那種徹骨的疼痛,那種無邊的寂寞,那種惶惶的無助,像一張巨大的網包絡著我。每個冬天下雪的時候,我總固執地呆呆地站在雪地里,幻想著石排長突然微笑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在江南求學的后三年里,是石排長的臨終戒言:做一名戰士。給我堅強的力量,支撐我完成學業,讓我走出迷茫和傷感的。
滄海桑田,世事變幻。當年遠行的青春少女如今已人到中年,在溫暖潮濕的嶺南工作生活經年,我就再也沒見過雪景了。漫天飛揚的雪花,英俊偉岸的軍人永遠定格在我青春的屏幕上,但那些與青春有關與軍人有關的唯美雪景圖總是在子夜時分從遙遠的天河里涸渡而來,灼灼其華在我生命的天空里,讓我從失戀、失業、貧困、病痛等各種各樣的驚濤駭浪中鎮定自若地挺過來了。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