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萊特拉烏鎮（六）

王千緣

在上期故事中，安鑫和朋友們結識了一位濫用鹽酸曲馬多片的少年。少年經歷了什么？那是怎樣的一場讓他拼盡全力逃離的可怕夢魘……

被陰霾遮住的陽光（下）

關少陽沖布布和四個小伙伴擠出一絲笑容，目光卻如陰云密布的天空一般灰暗。他沉默了好久，才繼續講道：

“我機械地行走著，不小心撞到阿貴哥的身上，他一下子生氣了，揮舞著肉乎乎的拳頭沖我吼：‘喂！你小子走道不看路嗎？我偷偷抬頭看阿貴哥一眼，他皮膚黝黑，手臂上有幾處顯眼的傷疤，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

“我看著他兇巴巴的樣子，心里害怕極了，以為即將迎來的會是一頓胖揍。沒想到阿貴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盡力平息著怒氣問：‘喲，原來你小子是初中生啊。現在一沒放假二沒放學，你不好好待在教室上課，跑到街上亂轉干啥？

“許是情緒被壓抑得太久，聽到他的問話我難過到了極點，剎那間，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我把自己的遭遇一股腦兒地傾訴給他。他一開始還有些不耐煩，后來越聽越認真，憤憤不平地說：‘天底下的老師都一樣，他們只顧著批評你考試成績退步，才不管這背后的原因呢！

“我以為自己終于遇到了知音。那一天，我和阿貴哥坐在路邊聊了好久好久，一直聊到天黑。阿貴哥拍了拍我的肩膀，遞給我一片小藥片，同情地說：‘老弟啊，哥真沒想到你原來過得這么慘。唉，現在哥的能力有限，沒辦法幫你解決家里的事。不過，哥這里有幾片“多多片”，吃后或許能讓你快樂一點，你要試試看嗎？

“‘真有這么神奇？我不相信地問，‘這該不會是什么奇怪的東西吧？

“‘老弟，你想得太多了！“多多片”其實就是鹽酸曲馬多，它既然能緩解身體上的痛，說不定也能緩解你心里的痛。再說了，醫生有時都會給患者開這個藥，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貴哥把藥片塞到我手里，我最終在他的慫恿下吃了一片。恍惚中，我好似看到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狡黠的笑容，笑容轉瞬即逝，又顯露出同情。沒多久，我感到心里升騰起一種無法形容的快感，世間的一切變得特別美好，就連回家后爸媽的爭吵摔砸，都變成了優美的樂章。

“而我的墮落，也從此開始。很多和我一樣大的少年，他們的墮落也都是這般，從脫離學校和家庭的庇護、交友不慎、禁不住誘惑開始。

“從那之后，我經常翹課去找阿貴哥，阿貴哥每次都會慷慨地向我提供‘多多片。老實說，前幾次吃的時候我還有些害怕。但慢慢地，膽子便大了起來。從最初的一片發展到三片、五片，再到八片、十片。吃完后，我時常會精神恍惚、直冒虛汗，連走路都無法走直線。

“但如果有一天不吃，我就會感覺骨頭里像有無數只小蟲子，邊爬邊啃食我的骨髓，讓我渾身刺撓，抑制不住地想要發瘋。在這之前，我喜歡文學、喜歡音樂，學習之余常會尋一處僻靜的公園，在里面練習吹笛子放松身心。但自從接觸‘多多片之后，做這些事情再也不會讓我感到快樂，我的生活全部被它占據了。

“很快，我對‘多多片的需求量越來越高，阿貴哥卻在這時失蹤了。得不到‘多多片，我的身體發出強烈的抗議——渾身疼，疼到覺也睡不著，心情更是極度煩躁，特別特別不舒服。

“直到第四天，阿貴哥才終于再次出現。他一改往日的慷慨，冷漠地告訴我，如果想得到‘多多片，就要拿錢來買。我一聽到‘多多片三字，就像溺水者終于看到救生圈一樣，其他的什么也顧不上了，只一心一意地想著快點得到它。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阿貴哥的條件，拿上所有的錢，從他那里買下24片‘多多片。

“回到家，我把這24片‘多多片搗碎后全部放進飲料中，一口氣悶了下去。沒過多久，我開始渾身發抖、心跳加快，之后的事情便再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醒來后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我嗅著滿屋的消毒水味兒，努力回憶自己是如何進的醫院。媽媽坐在床沿上，緊緊握住我的手，兩行淚水潸然而下，聲音顫顫地說：‘陽仔，你知道你剛才的樣子有多嚇人嗎？全身抽搐地躺在地上，牙關緊閉、口吐白沫，我們叫你你也不回應，可把我們嚇壞了，只能送你進醫院。醫生說，你這是超量服用藥物引起的癲癇。陽仔，你心里有啥想不開的，不能跟我和你爸說嗎？何必要如此折磨自己？

“聽完媽媽的話，我被嚇出一身冷汗。如果爸媽沒能及時送我進醫院，我可能早就……我實在不敢往下想，那真是太可怕了！可是，我心里有什么想不開的，爸爸媽媽難道不知道嗎？在我小時候，他們只會把我扔在各個親戚家，現在終于把我接到身邊，迎接我的卻是無休止的爭吵。他們只會問我有沒有長高，期末考試考了第幾名？卻從未關心過我心里在想什么，又有多少壓抑在心頭的煩惱。我變成今天這樣，他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扭過頭去，不再看媽媽，卻正巧看到爸爸提著盒飯走進病房，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見我醒來，爸爸竟突然嗚咽了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滴落在裝盒飯的塑料袋上。這是我第一次見爸爸哭，一陣無法言說的情緒涌上來，心里堵得難受，我索性縮成一團，眼睛逐漸被淚水模糊了。

“后來，我又持續嘔吐了三四天才稍有好轉。醫生告訴我，曲馬多對人體的作用類似于嗎啡和海洛因，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讓人產生像吸毒一樣的感受，并會為之上癮，造成記憶力下降、反應遲鈍、食欲下降、體重減輕、肝腎急性損傷、呼吸抑制等一系列嚴重后果。出院體檢時，我才發現自己在服用鹽酸曲馬多的短短兩個月內，體重就下降了十幾斤，這是多么可怕！

“直到現在，我的身體都十分虛弱，不知何時才能恢復往日的健康與活力。爸媽幫我辦了休學手續，帶我看醫生，做心理治療，相信在我們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我一定可以戰勝藥物濫用這個可怕的夢魘，早日回歸正常生活。只是……”

關少陽突然頓住，咬著嘴唇，把眼淚緊緊地含在眼眶里。孩子們久久地沉默著，只聽得見劃動船槳的聲音。這種氣氛讓安鑫覺得太過壓抑，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關少陽：“陽仔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沒關系，你可以跟我們講，我們雖然是小朋友，但想出的好主意，常常會讓大人們都自嘆弗如。”

“沒。”關少陽搖搖頭，在開口的瞬間淚如雨下，“自從R.F勢力控制住萊特拉烏鎮后，好多醫生都被它們抓走了。沒有人知道那些醫生現在身在何處，更沒有人知道他們還在不在人世。如今，只剩下大疆伯伯和他的學生們藏在一處偏僻的小院，還沒有被R.F勢力發現，他們就在里面悄悄地為生病的人和像我一樣誤入歧途的少年提供幫助。但是，我真的好害怕大疆伯伯和那些哥哥姐姐們也被抓走啊。”

安鑫拍拍關少陽的肩膀，他很想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布布暗自握緊拳頭，發誓一定要打敗R.F勢力，讓萊特拉烏鎮恢復往日的寧靜與祥和。

在關少陽的引路下，布布和孩子們劃動船槳進入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小道盡頭是一大片雪白的奶油花田，在濕潤、清涼的空氣里，彌漫著甜膩的花香。大家靠近后，才發現那些奶油花長得十分高大，可以輕易將個頭最小的谷雨掩藏。謝瀚霖在確定那些花可以吃后，摘下一朵放進嘴里。哇，這花比他吃過的任何一款奶油蛋糕、奶油泡芙都要好吃！

關少陽揚手一指，說：“穿過這片花田，就到大疆伯伯的小院了。”大家小心翼翼地將船駛入花田，憑借關少陽對道路的熟悉和布布靈敏的嗅覺、聽覺，很快找到出口，看到了那座獨自聳立在花田邊的三層小瓦房。

安鑫扶谷雨下船，關少陽拉響懸掛在門檐下的鈴鐺，布布、謝瀚霖和尹廣美緊隨其后。不一會兒，一位頭發花白、鼻梁上架一副銀框眼鏡的老伯伯打開門，請布布和孩子們快進來。關少陽告訴大家，這位就是大疆伯伯。

大疆伯伯檢查完谷雨的傷口后，在護士姐姐的幫忙下，對它進行了細致的處理。“小姑娘，傷口在愈合的時候可能會有些癢，你千萬不要用手去撓，以免發生感染。”大疆伯伯叮囑完谷雨，又轉身朝關少陽揮揮手，關少陽立刻會意，跟他走進走廊盡頭的一間小房間。

大家看著關少陽虛弱但堅定的背影，都在心里默默祝福他能早日撥開陰霾，重新過上陽光燦爛的人生。

（下期預告：謝瀚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于是布布帶孩子們去一家小飯館吃晚飯。奇怪的是，飯館里的人們不好好吃飯，卻都在忙著吸氣球，一邊吸還一邊抑制不住地大笑，這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