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電視劇《人世間》的人物群像塑造與空間場景建構

一、引言

電視劇《人世間》主要呈現了中國東北吉春市光字片一戶周姓人家跨越五十多年的悲歡離合?！度耸篱g》十分注重細節的刻畫，讓觀眾沉浸在導演建構的故事中，深切感受劇中人的酸甜苦辣與喜怒哀樂。電視劇以小人物的視角切入，再現了百姓真實的生活狀態。電視劇刻畫了一個普通家庭各個成員的人生經歷，塑造了鮮活的人物形象，引發觀眾強烈的共鳴。在塑造人物群像時，人物生活的空間場景、使用的道具不僅能夠讓劇情的發展更具邏輯性，還能起到間接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

根據恩格斯提出的“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典型人物具有共性特征，同時又是“一定的個人”，因而具有獨特個性。從共性特征上來看，典型人物能夠以鮮明的個性氣質和特定的階層身份概括反映某一群體的共性，并且能夠揭示社會生活的規律和本質。電視劇《人世間》中塑造的人物皆為典型人物，這些典型人物又生活在電視劇營造的“典型空間環境”當中?！翱臻g在其本身也許是原始賜予的，但空間的組織和意義卻是社會變化、社會轉型和社會經驗的產物?！彪娨晞≈袪I造的空間是社會空間，它們不僅為電視劇中故事的展開提供了背景地點，同時也能夠深度參與敘事與人物形象的建構。人的社會生活在各種空間場所中進行，正是因為人的活動才賦予了空間場景以內涵、意義，很多時候電視劇中呈現的空間場景也能反過來表征人物的社會生存境況與人物的身份。因此，電視劇《人世間》通過典型空間場景的建構推動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同時典型人物形象又賦予了空間場景以更多意義，二者相輔相成，讓觀眾透過電視劇中呈現的人物與空間場景深切體會電視劇背后的主題與文化意涵。

二、多維立體的人物群像塑造

《人世間》的導演李路是東北人，因此，導演對電視劇所要呈現的時代、地域空間以及人物較為熟悉，這對電視劇更為真實地塑造人物有很大的助益。電視劇《人世間》共有一百多個角色，最重要的角色有十二個，導演將他們總結為“四梁八柱”。其中主要的四個角色是周秉昆、周秉義、周蓉和鄭娟，其余的重要配角包括周家父母、周蓉前夫、周秉義的岳父母、六小君子等人。導演在挑選這些演員時非常細致，通常會為每個主要角色列出多個較為適合的演員，然后再逐一挑選，使主要演員們組合在一起更像是一家人，努力為觀眾呈現更真實可信的電視劇集。編劇王海鸰在原作小說的基礎上，結合影視劇的影像構建規律，將小說中諸多人物的內心活動和情緒，外化為具體的電視劇臺詞和人物的行為表現，借助演員表演將小說中深層的意蘊傳達出來。為了更好地還原和講述發生在東北的故事，導演選用了多個東北籍演員，并且劇中許多演員用東北方言詮釋角色，使電視劇的地域特征更為突出。

該劇改編自梁曉聲的同名小說《人世間》，梁曉聲曾說這部《人世間》寫的就是他自己家庭的故事，故事中的周秉坤原型是他的四弟，他的父親是新中國第一代建筑工人，在父親、自己與三弟不在老家時，是自己的四弟一直留在母親身邊，他提到“周秉昆和他身邊年輕工友們的關系就是我四弟和他醬油廠工友們的關系”，他的工友們幫助四弟和弟媳照顧著患病的大哥，照顧著整個家庭。因此，這部電視劇中塑造與呈現的人物總能帶給觀眾親近感，就像生活在觀眾身邊的某個親人朋友一樣鮮活生動又真實可信。

電視劇中主要塑造的人物是周秉昆，圍繞著他的家庭，將電視劇每個人的命運畫卷展開。他家庭中的每個人都是一個社會群體的典型代表。周秉昆的哥哥和姐姐都考上了北京大學，參加工作后都有很好的發展；而周秉昆卻沒有太多讀書的天賦，沒上過大學的他早早成了一名工人。雖然哥哥周秉義和周蓉在外人眼里，是周家更為出色和優秀的孩子。但在現實中，周秉昆才是更多普通百姓的代表，他仿佛是家庭里最不起眼的那個，但其實是最了不起的那個，他踐行著兄友弟恭、忠孝倫常等傳統的價值觀念，承擔著照顧整個家庭的重擔。

在觀看電視劇的過程中，或許很多觀眾都能在周秉昆的身上看到自己兄弟或自己伯父、叔叔的影子。周秉昆在父親、哥哥和姐姐離開家后，承擔起了照顧母親和家庭的責任。他厚道真誠，為家人著想，當媽媽把蒸好的臘肉拿上桌時，雖然秉昆也很想吃肉，卻還是咽了咽口水，讓媽媽把臘肉凍上留給過年回家的姐姐吃。他熱心待人，助人為樂，在澡堂救下了突發疾病的老人，也因此結識了這位退休的老書記馬守常，并且與他成為忘年交。

他勤勤懇懇地工作，踏踏實實地生活，對待朋友情深義重。周秉昆在朋友沒有房住時，讓朋友無償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在朋友們有困難時無私地幫助大家；在朋友寫不實的舉報信中傷自己的哥哥后，還是選擇了與朋友和解。他從不抱怨生活，面對生活困難時，也不會給外地的哥哥姐姐打電話抱怨，而是自己默默扛下了所有生活的重擔。電視劇中，當他因為生活所迫再次搬回破舊的老屋時，他十分慚愧，認為自己沒能給父母、媳婦和孩子好的生活條件。面對生活中的各種遭遇他沒有選擇放棄或抱怨，而是自我化解一切。電視劇中塑造的周秉昆集中呈現了中國人的孝順、重情重義、無私奉獻等良好品德。

電視劇《人世間》中塑造了多位立體的女性形象，年齡上包括了老、中、青三代女性，身份上涵蓋了干部、知識分子和普通百姓，每個人都具有個性化的特征，同時又具備共性。像導演李路說的那樣：“劇中女性角色都很堅韌、堅強，她們身上都有中國傳統女性的傳統美德，對家庭、友誼的擔當和付出，但也各有千秋?！币噪娨晞≈兴_日娜飾演的秉昆母親為例，她是一位勤勞溫和的母親，劇中為她設置了兩個較為頻繁出現的場景，一個是表現她常年圍著灶臺忙碌，麻利地收拾家務，給孩子們做飯，對孩子們溫柔體貼，讓孩子們充分感受到母親的呵護與關愛。另一個場景是她聽小兒子給她讀遠方的丈夫、兒子和女兒寫給家里的信，因為她不識字，所有的信件都由小兒子讀給她聽，在聽信時，母親的焦灼、擔心、自豪、快樂等情緒都通過演員的表演傳達給了觀眾，讓觀眾能夠看到一個對家庭無悔付出，對子女丈夫牽掛萬分的勤勞質樸的母親形象，這個形象高度集中了中國母親的總體特征，通過秉昆母親形象的建構，引發了觀眾的共鳴與認同。

電視劇呈現的人物群像，正如觀眾在日常生活中面對的人群一樣，它十分真實地刻畫了社會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與周秉昆產生關聯的人既有“光字片”從小長大的兄弟，還有在上班時認識的工友、領導等人，這些來自不同行業、不同階層的人們都被刻畫得栩栩如生。電視劇中一百多個角色，雖然在作品中無法用更多的劇集時長展現所有人的生命歷程，但編劇和導演仍盡可能細膩地通過有限的篇幅為觀眾呈現一個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例如，電視劇中對鄭娟母親的刻畫，雖然篇幅不多，卻十分生動。她與周秉昆第一次見面時，一共有三次跪倒在地的情節，第一次跪倒突出了她身體不好還要賣冰棍養家的艱難；第二次跪倒體現了她想要拿到錢的急迫；第三次跪倒則是她怕周秉昆不給她錢，又找不到其他請求周秉昆留下錢的辦法，只能又一次選擇跪倒乞求。這三次跪倒在地的情節，充分刻畫了生活困難卻無能為力的老人的處境。雖然鏡頭不多，但人物的每個動作行為都十分精準地展現了人物的境遇。

三、生動真實的典型空間場景建構

電視劇《人世間》是一部年代劇，“年代劇類型化特點要求首先在于人物服裝、色彩基調、環境場景這些典型環境的營造上，因為靠近當下，還原上必須無限接近真實，最大限度還原故事發生的歷史氛圍和時代環境”。因此，除了在拍攝前對劇本和選角十分注重以外，電視劇《人世間》中空間場景的搭建也力求還原生活圖景。電視劇主要以虛構的吉春市作為主要的敘事場景，雖然城市是虛構的，但吉春的地理位置是在東北，因此整體場景的搭建十分注重還原和展現東北地域風貌。

電視劇《人世間》展現了不同歷史階段吉春市內的“光字片”住宅區、澡堂、工廠等相關城市空間，表現在其中生存的人在時代浪潮下的沉浮?！度耸篱g》在場景搭建、道具選擇、畫面色彩色調等方面極好地還原了不同時間階段的百姓生活圖景，同時又兼具對東北地域文化的表達，從而能夠讓觀眾透過影像畫面和聲音，激活文化記憶，強化地域屬性，喚醒觀眾的情感共鳴。

電視劇中周家住在東北吉春的居民區“光字片”，但現實中“光字片”已經不復存在，為此導演組特意在吉林省長春市搭建了攝影棚，為了使“光字片”的場景更為逼真，更為準確地還原特定歷史時代，突出房子的年代感，美術團隊找到了城市中正在拆遷的房屋，把那里的破舊木板、門、磚頭瓦塊等材料搬到了攝影棚里，突出光字片房子應有的破舊感。除此之外，電視劇中呈現的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騎的自行車、戴的棉帽子和手套、家里用的鍋碗瓢盆、鏡子等物件也毫無違和感，像劇中用的掛歷、電風扇、收音機的款式也全部都是按照具體時間階段百姓生活的現實情況的復原。

典型空間場景的建構對人物形象的塑造有極好的幫助，在鄭娟第一次出場的戲份中，導演并沒有讓觀眾先看到鄭娟的樣貌，而是通過對鄭娟家里的陳設、鄭娟洗好晾在房間內干凈卻穿舊了的衣服、鄭娟桌子上擺著的山楂等道具讓觀眾首先對鄭娟的生活環境有了大概的了解。她的生存環境并不十分如意，觀眾可以從她的居住條件來判斷她的生活境況。而后，導演又以周秉昆騎車不斷尋找鄭娟住處的幾組鏡頭畫面，展示了鄭娟居住的太平胡同外圍的破舊平房和白雪覆蓋的小路等空間場景。當周秉昆進屋見到鄭娟以后，導演以主觀鏡頭展現了周秉昆眼中的鄭娟家庭環境：幾顆品相較差的冬儲大白菜和葉子枯黃的大蔥、破舊掉漆的桌子、用舊報紙糨糊的墻壁，這所有的一切都能讓觀眾更明確地認識到鄭娟生活的條件較差。這些空間場景的鋪墊，讓觀眾在看到鄭娟說“有難處的人多了，別人能過去，我鄭娟也能過去”并拒絕收下周秉昆轉交給她的錢，堅持要靠自己的勞動換取生活資本的情節時，更能深切體會鄭娟的倔強、隱忍與堅韌。

電視劇中的典型空間場景設置，除了能夠間接塑造人物、讓觀眾認同場景的真實感以外，還能通過對東北地域符號的還原，深度激活觀眾對東北的認知與記憶。電視劇中呈現的煙囪林立的東北城市、秉昆工作的木材廠、秉義生活過的白樺林高聳的東北邊疆、皚皚白雪覆蓋的東北平原，它們充分體現著東北的地域特征。除此之外，電視劇的主要拍攝場景“光字片”也體現著東北房屋典型的地域特征，進屋就是東北大炕、在炕上干活、用報紙貼在門上、團圓的時候要全家一起包餃子等生動真實的典型空間場景建構充分體現著東北特色風格。

四、結語

電視劇《人世間》展現了中國人樸實善良、積極向上、豁達堅韌的品質，展現時代發展浪潮中的平民生活。作為嚴肅文學改編的電視劇，除了謳歌人性的真善美，展現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努力與向往以外，也在故事講述中滲透了對于人性復雜性的思考，使得作品的講述更貼近現實生活，更具情感沖擊力。劇中周家三代人苦辣酸甜的人生故事，正是當下不同代際百姓生活的縮影。電視劇通過刻畫真實的空間景觀、塑造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講述溫暖的人生故事，呈現了國人質樸善良的美好品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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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陳琰.家庭事·國家史·民族志：《人世間》的審美意蘊建構[J].傳媒觀察，2022（03）：54-59.

★基金項目：本文系遼寧省社科聯2024年度遼寧省經濟社會發展研究課題青年人才項目“新時代遼寧形象的媒介建構與文化表述研究”（項目編號：2024lslqnrckt-061）的研究成果；2023年遼寧省哲學社會科學青年人才培養對象委托課題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張婉宜，女，博士研究生，沈陽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影視文化）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