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書卷里

今天是2024年4月19日，星期五，二十四節氣中春天的最后一個節氣——谷雨。像是為了應和這個美妙的日子，我所在的城市下了一場酣暢的大雨。站在街邊的商鋪屋檐下避雨的時候，隔著十字路口，我清楚地看到對面街道上幾棵高大翠綠的香樟樹在大雨里搖晃著茂密的樹冠，像是喝飽了雨水在歡呼。

我想起這幾天走在上班的那條路上，前些日子看起來還滿樹干枯枝子的藍花楹，似乎在一夜之間說開就開了，遠遠看過去，有幾棵已經開成一片朦朧的紫霧。云南的春天來得比較早，這個時節，桃花、梨花、李花、杏花早就落了，晚櫻也即將謝幕，從四月下旬到五月是屬于藍花楹的季節。但當我坐在電腦前開始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心頭莫名浮現的卻是宋代詩人陳與義的兩句詩：客子光陰詩卷里，杏花消息雨聲中。忙著讀書，連春天到來都不曾發覺的狀態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是十分奢侈的。我常常夢想著能有一段沉下心來，不被任何瑣事和外物干擾，廢寢忘食讀書的時光。但告別了學生年代，這樣的時光就很難再有了。好在剛剛過去的這個春天，我多多少少還是讀了一些想讀的書的，雖然總體上而言，仍然是“買書如山倒，讀書如抽絲”。但讀書這件事，正如胡適先生所說：“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哪怕讀得少，讀得慢，只要讀了，就會有所收獲。即使進步看起來很小，但那也是進步，也值得為之歡喜。

開始上班之后，我最開心的事就是有錢買書了。還記得當年我拿到第一個月的實習期工資時，第一件事就是去書店買了一套心心念念的《博爾赫斯全集》。現在我已經實現“買書自由”了，家里的每個角落都被我堆滿了書，這些書有一部分是看完的；也有一部分是看到一半被什么事情打斷，沒能一氣呵成看到最后一頁的；還有一部分是壓根兒還沒拆封的。偶爾我也會為人生苦短，而書海茫茫感到焦慮，覺得一輩子光是看完自己買來的這些書都夠嗆。待到垂垂老矣、行將就木，想看的書還沒看完，肯定會死不瞑目。于是每次想買書的時候，都會有一個理性的小人兒勸自己：收手吧，別買了！但另一個感性的小人兒又會站出來說：買書又不是為了馬上就看，而是為了不管什么時候想看都能看！這個感性的小人兒身上帶著一點兒自己小時候渴望讀好多好多書卻沒能讀到的匱乏感。所以長大之后當我可以隨心所欲地買書時，就會拼命滿足自己。

沒錯，文章寫到這里要開始回憶童年讀書的經歷了。我上小學的時候，除了課本，可以讀的課外書很少，很少的意思是幾乎沒有。家里的角角落落有時會被大人們翻出來一些叔叔阿姨們小時候看過的缺頁連環畫，每次在大人們準備拿去扔進灶洞里燒掉之際，都會被我千鈞一發地“搶救”下來。在所有的親戚中，我最喜歡去姑媽家，因為在姑媽家養鴿子的閣樓上，有我兩個表哥看過的舊連環畫。那個堆滿了雜物，充斥著鴿子屎臭味和霉味，光柱里翻滾著灰塵的閣樓，是我小時候的“天堂”。我可以靠著墻角的大柜子蹲一整天，一本接一本地看，直到把上面所有的書看完，再挑出喜歡的偷偷帶回家反復重溫。

我小時候甚至很喜歡做作業、寫試卷，因為練習冊和試卷上有閱讀理解的文章可以看。三年級開始學寫作文，老師不知道從哪里給我們訂購了一本插圖很拙劣，印刷字跡也很不清晰，還有點兒劣質油墨臭的盜版作文書，我們大家都如獲至寶，很快看完了，畢竟那是我們的第一本課外書啊！

在我們這群農村孩子中，我們班有個同學的爸爸是唯一一個在單位上班的人。他爸爸給他訂了《兒童故事畫報》和《小朋友》這兩本雜志，他很慷慨地把每期雜志都帶到班里借給我們，我們都是排著隊和他借的。這兩本雜志是我的童話啟蒙讀物，每期雜志上都會選登幾篇經典的安徒生童話和格林童話，配以精美的彩圖，讓人愛不釋手。到了四年級，我的交際面變得廣了，認識了幾個隔壁班的女生，而這幾個女生家里竟然有成套的故事書，我當然是抓住這個機會一本不落地向她們借來看完了。

大概因為喜歡看書，我真的非常喜歡寫作文。即使是面對一幅線條僵硬、毫無美感的簡筆畫看圖寫話，我也能津津有味地編故事。如果有幸能碰上《我喜歡的動物》這樣讓人興致勃勃的作文題目，我可以寫完自己的，再把和我要好的小伙伴們的一塊兒寫了。不需要任何交換條件，我寫完了我喜歡的小貓，小狗、小兔子、小雞我也想寫，我不能厚此薄彼，畢竟這些小動物都那么可愛。于是我主動讓不想寫作文的同學，把寫作文的機會讓給我。為了不被老師看出來這些作文出于同一人之手，我會想辦法讓每篇作文都不一樣，再故意寫幾個錯別字混淆視聽。這招好像還挺有效的，我屢試不爽，老師一次都沒發現。

到了小學高年級，我讓我媽給我買一本課外書。在我媽眼里，課外書就是作文書。從未去過書店的我媽沒找到《小學生作文大全》，于是“四舍五入”給我買了一本《初中生作文大全》。這一看不要緊，在大家還在亦步亦趨模仿其他小學生寫的作文的時候，我被中學生寫的作文拓展了眼界和思路，作文水平在班里直接“開掛”，每次寫完都會被老師當作范文來念，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于是更加愛寫作了。到了初中，我媽覺得反正《初中生作文大全》已經有了，又高瞻遠矚地給我買了一本《高中生作文大全》，于是，被高中作文熏陶過的我，又稀里糊涂地開了“外掛”。

當然，僅僅靠幾本作文大全的熏陶是遠遠不夠的。那時我已經在某個地攤用一個星期的伙食費買了一本名為《現代名家經典》的盜版書，且如饑似渴地看完了。書中包含了魯迅、徐志摩、茅盾、許地山、丁玲、張愛玲等作家的作品。那本書有磚頭那么厚，字非常小，把這幾位作家的經典代表作“一網打盡”了。現在想想，以那本書作為我的文學啟蒙，還挺“經濟實惠”（沒有說盜版書好的意思，只是很感謝那本書）。初二那年，我也終于在暑假里，囫圇吞棗地讀完了《紅樓夢》，印象最深的是，賈府的男女老少吃了好多頓飯啊！但看書這件事情的“副作用”就是，即使你只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地看完，也會在潛移默化中汲取到書中的營養。那個年代的學校周圍有很多租書店，一排排書架上有很多武俠、言情、科幻小說，還有各種引進的漫畫，以及少量的暢銷書和純文學的書。一本書，租金兩毛一天，決定租哪幾本之前可以坐在店里盡情地免費看幾個小時。想要看書確實比小時候便利多了。因此，從初中開始，我的讀書生涯總算步上了正軌。

其實回顧這段經歷，我無非是想說，寫作這件事真的是建立在大量閱讀的基礎上的，正所謂“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大道至簡，最有效的方法，往往最簡單，道理通了之后，只需要“踐行+堅持”。《易經》里說：“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站在寫作的角度，我對這句話的理解是，要想寫出好文章，就要大量地閱讀經典。無論是提升自己對文字的鑒賞力和審美水平，還是培養自己的語感、汲取文學營養，閱讀經典都是最有效的途徑。愿我們都能被文學之光照耀，都能享受閱讀和寫作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