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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紹興十八年狀元

2024-06-29 00:00:00王云根
當代作家 2024年3期

一、父子看戲

公元1131 年,即南宋紹興元年。這一天,是農歷十一月十一日。

“鏗采令采,鏗采令采……”太陽剛剛升空,開場鑼鼓就已經在紹興府山陰縣禹會鄉廣陵里的清江橋頭敲響。

村堂里搭起草臺做戲文,戲臺下面男女老少有兩三千。

“爹爹,為啥三伯伯還勿出來講話?”戲場里,有個五六歲年紀的少年,騎在他爹爹的肩胛上,雙手捧牢他爹爹的腦袋。只見他:一張臉孔圓溜溜,一雙眼睛烏溜溜,兩塊巴掌紅秀秀粉驟驟外加滑溜溜。

這位少年名叫王佐。父親名叫王俊彥。

王俊彥正立在人群當中聚精會神的看戲文,聽見兒子提問題,就隨口告訴他:

“你三伯伯可能勿想講話哉!”

“為啥?”

“嗯……你只要想想,大家從各個村莊趕攏來,是沖著看戲文來的,又勿是聽閑話來的。

“可是三伯伯勿講話,大家一定還以為這次演戲跟平常一式樣!”

小王佐一邊叫,一邊直拍他爹爹的腦袋。

“哎,哎!兒子喂,你有話盡管講,勿可讓你爹的腦袋吃苦頭!”

這時候臺上走出一個中年人,這人名叫王紳,就是小王佐的三伯。

“各位父老鄉親,兄弟姐妹,今朝我王紳和阿弟王俊彥兩戶人家,特地請來一副戲班子演戲,不是為父母做壽,不是為兒子滿月,也不是家中新房落成,為的是慶祝我們越中地方上一件大事。喏,自從今年正月初一,當朝皇帝改年號為紹興,我們越中的父母官和一班文人,就上書請求皇上向唐朝德宗皇帝學習,將紹興年號賜于我們越州為地名。真是大喜,就在上個月前的今朝,大宋皇帝頒旨,升越州為紹興府。則各位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我們都成為紹興人哉!來,歡慶鑼鼓敲起來,敲熱我們紹興老百姓一片心。”

“鏗采令采,鏗采令采……”戲班子馬上又敲起歡慶鑼鼓。

這時候,小王佐伏在他爹的耳朵旁邊輕聲在講:“爹,三伯伯講得真好!不過,還有一點,他好象忘記講哉!”

“嗬,他哪一點忘記講哉?”

“喏,為啥叫‘紹興’,‘紹興’這兩個字是啥意思?應該講一講!”

旁邊有一位小青年耳朵蠻靈:“我剛、剛也想問,‘紹、紹興’是啥意思?”

小王佐轉過臉來:“喏,有句古語,叫做‘紹奕世之宏休,興百年之丕緒’。‘紹興’兩個字分別取了上句的第一個字和下句的第一個字。”

“啥、啥意思?我仍、仍舊勿懂呢!”

“嗯,講得簡單一點,就是‘一代接一代,無論如何一定興旺’!”

“則我懂哉!大家會興、興旺哉!”

臺上戲文吸引人,后頭有人擠上來。小王佐急得連聲喊:“爹爹,我看勿見哉,看勿見哉!”

王俊彥,連忙把腳尖踮起來,小王佐仍舊看勿見,要在他爹爹的肩胛高頭立起來!

“哎,哎,兒子喂,你爹的肩胛勿是桌子。就算你立得牢,你也要想想,做爹爹的當得牢當勿牢?我還是給你擠進去!”

王俊彥把小王佐按在肩胛高頭,就往戲文場前頭擠。

小王佐又叫起來哉:“爹爹,勿可擠哉!我們若是擠上去,別人就看勿見哉!”

王俊彥心里想:“這個孩子聰明!我剛教他‘換位思考’問題,他就馬上運用。”

“爹爹,今朝我們屋里請來戲班子,為的是讓大家高興。我們勿能去跟人家爭。”

“有道理,是應該為別人多想想。”王俊彥馬上肯定兒子的想法。

“爹爹,我要撒尿哉!”

“哦,你熬一熬噢!我馬上擠出去。”

一邊往戲文場外頭擠,一邊還在肯定和指點兒子:“兒子喂,爹曾跟你說過,世上之人有君子和小人之分。為君子者,理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不過,君子也有需求,特別是涉及生死存亡,不但要勇于自救,還要敢于尋求他人幫助。比如,你現在要撒尿,如若怕爹爹擠來擠去勿方便,勿敢講,就自己要吃苦頭。”

“爹爹,我若是勿講,熬勿牢哉,只怕你的項頸里濕淋淋的,你要吃苦頭!”

王俊彥的這番話,雖然舉例不見得恰當,但道理十分有用。小王佐長大成人走上仕途,在官場上有過“四落四起”。每次落難,都想起小時候父親講過的這番話:不但要勇于自救,還要敢于尋求他人幫助。所以他雖然四次落難,都能夠東山再起,從而能對國家、對社會作出貢獻。當然,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這時候,王俊彥父子已經擠出戲文場,來到場邊田頭。

小王佐從爹爹的肩胛高頭爬下來,就往一株香樟樹下跑。

王俊彥松松筋骨,忽然聽到村外傳來一陣鳴鑼聲。

“鐺!鐺!鐺,鐺——!”

小王佐也聽見哉,緊緊褲腰跑過來:“爹爹,爹爹!村外也在做戲文。”“恐怕勿是。你且仔細聽聽,這敲鑼節奏跟戲文場上不同!”

小王佐側耳一聽,聽出眉目:“爹爹,這敲鑼之聲不緊不慢,如同行路一般!”

“對。粗聽同是敲鑼,細辨則有差異。就如看那路邊之樹木,粗看都有樹干、樹枝、樹葉,差不多。細看則形態有異,實為不同樹種。”

“孩兒明白了,凡事凡物,同中有異。那么爹爹,村外敲鑼究竟為的甚么?你聽,聲音好象越來越近。”

“兒呀,一定是官府來人了——”

二、知縣出訪

山陰縣知縣高敏信,乘坐一乘雙人抬官轎,在三班衙役的前呼后擁下,半夜三更出紹興府城,直奔禹會鄉廣陵里而來。

南宋時候,紹興府共管轄八個縣,分別是山陰、會稽、蕭山、上虞、諸暨、余姚、嵊縣、新昌。其中山陰、會稽兩縣的縣衙門,與府臺衙門一起,同設在郡城之中,稱作“三府同城而治”。

山陰縣知縣高敏信,昨日拜訪紹興知府陳汝錫。陳知府開口叫聲高知縣,向他講起一樁心事。

原來,自從隋帝開創科舉制,歷經大唐,到了大宋,鄉試會試加殿試,三試造就一批批棟梁人才。怎奈自古以詩書聞名天下的越中地域,近幾年來尚無金榜第一名。想如今,皇上降恩越中,升越州為紹興府,陳知府感到自己肩負推出杰出人才的重擔,希望山陰縣作為紹興地域的第一縣,要為紹興府臺,分挑重擔,提掖新秀,扶持賢人。

當時,高知縣心領神會,馬上對陳知府講:“府臺大人之意,卑職已然明白。卑職定然采取有效措施,推進讀書之風興起,以替國家造就人材。”

高知縣和陳知府都是進士出身,都曉得讀書人考進士之難,更曉得中狀元之難。不過,既然在一方土地上為官,就要知難而進,推動一方土地的百業繁榮、人才輩出。

高知縣從知府衙門出來,首先想到要找王俊彥聊一聊。王俊彥家住禹會鄉廣陵里,地處縣西北五十里。南宋時候,汽車和火車還沒有發明,水鄉紹興最行時是船劃轎抬,高知縣急于相見王俊彥,嫌坐船氣悶,就命三班衙役輪流抬轎,天剛蒙蒙亮已行過柯橋,日頭當空就到了廣陵里。只見村口冷冷清清,高知縣心頭疑惑。一打聽,原來鄉民們都到清江橋頭看戲文去了。高知縣連忙下令:

“里中既在做戲,我等不要打擾。就此停轎,待下官徒步進村。”于是,轎不行,鑼不鳴,三班衙役護送著高知縣悄悄進村。來到一座三開間兩層樓房前,早就有人進屋去通報主人。王俊彥帶著小王佐外出看戲,屋中留守的是夫人葉氏。葉氏女年方二十七八,容貌清秀,個性溫柔賢淑。聽說官老爺到來,馬上把小兒子往搖籃里一放,出外迎接。

“民婦有失遠迎,萬請縣大人見諒!”葉氏到了門口,向高知縣行了個萬福之禮。高知縣在此之前,已經來過王俊彥家三次。

第一次是知府老爺布置給高知縣一個重要任務,當時知府老爺是越州知州,他要高敏信物色一個既有思想又有文才的讀書人,替越州官民起草一封呈送皇上的奏文,要求改州為府。高知縣早就聞知王俊彥文名,讀過王俊彥的不少詩文,就親自趕到王俊彥家,當面下達任務。

第二次是,王俊彥托人帶信到山陰縣衙門,說是奏文已經起草好,自己感到不滿意,聽說知州大人另約了九位讀書人在起草這篇奏文,因此不準備將自己起草的奏文拿出來了。高知縣聞情趕忙又趕到王俊彥家,親自來取奏文文稿。

第三次是王俊彥的文稿被陳汝錫陳大人選中,呈報朝廷之后,果然發揮作用,皇上御筆批復“改越州為紹興府”,高知縣就又親自跑到廣陵里,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王俊彥。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高知縣三次風塵仆仆到王俊彥家,都是俊彥夫人葉氏里里外外忙碌張羅。所以高知縣對葉氏已經比較熟悉。今日是第四次見面,高知縣也就不再與她寒喧客套,開口就說:

“夫人且莫見外,一回生,兩回熟,三回是朋友,四回要結親眷。你丈夫俊彥是不是看戲文去啦?”

“正是。請縣大人客堂稍候,民婦馬上去戲文場把他叫回來。”

高知縣說聲“好!”就進了王家客堂。三班衙役按照老規矩,待在門口道地。這邊葉氏剛剛為高知縣沖泡好一碗清茶,那邊就聽得有人在叫:“來哉,來哉——”

但只見王俊彥拉著小王佐,三腳兩步回到家里。

王俊彥向高知縣行過禮,隨即叫過小王佐:“兒呀,快向知縣大老爺行大禮!”

“知縣大老爺在上,小民拜揖!

小王佐落落大方地行了一個跪禮。隨即起身,又作了一個長揖:“伯伯大人在上,侄女婿佐兒這廂有禮!”

高知縣和王俊彥一剎時呆住,但馬上又都會意地哈哈大笑。

原來,上一次高知縣來到王俊彥家,見小王佐樣子可愛,摸摸他的頭,說了一句:“小伙子要好好讀書,將來若是讀書有成,高伯伯有一位侄女兒長得聰明漂亮,就嫁給你做老婆。”

沒想到一句嬉言,這個年紀才六、七歲的小孩子竟聽進心里去了。

高知縣感到這事兒很有趣,忍不住把小王佐一把抱過,放到自己的腳踝頭,說:“小王佐,你年紀雖小腦子靈,但你要知道,那日伯伯跟你把話拉,本意是希望你讀書要有上進心,待你功名成就,伯伯就可以為你做紅娘。倘若你,三心兩意不爭氣,伯伯我好心難辦好事情。”

“我懂,我懂。戲文里來咚唱:落難小生中狀元,私訂終身后花園。倘若狀元勿中,盡管已經‘私訂終身’,也沒有用!”小王佐口齒伶俐,反應極快。

高知縣吃了一驚,這個小孩子如何這般成熟?

坐在一旁的王俊彥,一直沒有插話。為啥不插話?因為王俊彥曉得自家有一個缺點,不善于同當官的人打交道。有幾次官府宴請越中名士把王俊彥也請去,將他安排坐主桌,他就不習慣,喜歡坐到次桌去。但王俊彥早就有心,要讓自家的兒子避免這個缺點,所以每當有客人來訪,就讓兒子自由接觸陌生人。

這一措施確實有效。大家只要想想,如果王佐從小就怕見人,二十歲時登金殿,面見皇上,接受皇上的面試,又怎會落落大方應答如流呢!

我們現代有些家長就不懂得這個道理,有客人來訪,特別是有貴客來訪,老早就把孩子趕開。有些孩子想參與交流,大人往往這樣斥責:“去去去,大人在這里講話,勿要來打岔!”

那種一見陌生人就往門角落頭躲的孩子,將來如何見大場面!

且說這時,王俊彥見高知縣與小王佐已交談多時,就拱了拱手:“犬兒有點早熟,根由皆在戲文看的太多。學生認為有些老舊戲文不適合小孩子家觀看。特別是那些‘落難小生中狀元,私訂終身后花園’的老套子戲,與‘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高風亮節格格不入!”

高知縣覺得這個分析有道理,點點頭:“唔,那些老套子戲弊端甚多。這樣吧,待本縣呈報府臺,下一紙禁令,不許紹興地面再上演此類老舊之戲。你看如何?”

“除舊還須布新。知縣大人可召集書會才人,讓他們編撰幾部新戲。”

“甚好,甚好。”高知縣連聲稱好。

這辰光,小王佐沒有了耐心,就從高知縣的腳踝頭爬下來:“爹,我要與大狗、二貓、三葫蘆玩‘草船借箭’去了!”

這時小王佐向高知縣也拱了拱手:“伯伯大人,告辭!嗬,草船借箭去啦!”蹦蹦跳跳地跑出門去。

小王佐離開后,高知縣就對王俊彥談起來訪之意。將府臺陳大人如何寄希望于山陰縣、自己如何寄希望于王俊彥講了一遍。一句話:希望王俊彥寒窗再讀三年書,京城應試中狀元,為紹興府爭光!

王俊彥慌得在高知縣面前撲通一聲跪下:

“知縣大老爺,如此重任,區區小民可萬萬擔當不起……”

高知縣連忙勸慰:“且莫如此膽怯,快快起身再說。”

王俊彥勿敢起身。

高知縣再三勸他起身,他就是不動。王俊彥心中明白,如果今朝接受下知縣老爺的期望,從今后自己做人壓力就太重哉!而且不管壓力多重,自己也是中不了狀元的。他有自知之明。

高知縣見王俊彥一動不動,還以為他嚇昏過去了,走到他面前,彎下腰看了看,還好!就把他攙扶起來,說:“既如此,下官收回對你的期望,任你自然。”

王俊彥頓時恢復了活力:“謝知縣大老爺!”

高知縣準備到別的鄉里走走,再去找一些讀書人動員動員。王俊彥請他留下吃飯勿肯吃,他馬上要動身。臨別留下兩句話:一句是雖然不給王俊彥吃壓力,但仍希望王俊彥寒窗苦讀。第二句是,小王佐將來會有出息,希望不要放松對他的培養。

王俊彥連連點頭。待得送走高知縣,只見小王佐跟小伙伴玩好“草船借箭”的游戲回家來了。

小王佐一見父親,開口就問: “爹爹,知縣大老爺走了沒有?”

“走了。”

“哎呀,爹爹,孩兒再三思忖,知縣大老爺剛才在我們屋里作了一個大錯特錯的決定!”

三、少年諫父

小王佐語出驚人,王俊彥就尋根追底:“兒呀,你說知縣老爺剛才作了一個什么決定?”

“他說要呈報府臺老爺,不許再演出老舊之戲。”

“嗯。”王俊彥溫和地引導兒子思考:“知縣老爺說要禁演一切老舊之戲呢,還是禁演某種老舊之戲?”

小王佐想了想:“嗯,單指那些‘私訂終身后花園,落難小生中狀元’之類的老舊之戲。”

“對。”王俊彥繼續啟示兒子,“知縣老爺除了決定禁演這一類老舊之戲,還決定了什么?”

“嗯……”小王佐一時講勿出。

“當時為父對知縣大人說,可召集書會才人編撰新戲。你還記得嗎?”

“記得。”

“記得就好。”王俊彥仍啟示兒子:“那么知縣大人怎么說?”

“他說:甚好,甚好。”

“這就對了。”王俊彥見兒子記性不錯,十分高興。“現在我們已經把知縣老爺所作的決定弄清楚了。你且將知縣老爺的決定復述一遍。”

小王佐略一沉思:“爹爹,知縣老爺決定,第一要向府臺老爺呈報,禁演老舊‘狀元戲’,不是全部老舊戲;第二,除舊布新,讓書會才人編撰新戲。”

“對。”王俊彥有意識地訓練兒子的思維能力,“那么,現在我問你,編演新戲的決定有沒有錯?”

“沒錯。”

“為什么沒錯。”

“新戲總還是要編的。總不能看來看去只有老戲!”

“對。那么,知縣老爺的決定是不是全都錯了?”

“不是的。我說知縣老爺作了一個大錯特錯的決定,有點說重了。不過,那些狀元戲,雖說有點兒問題,可老百姓都喜歡看。如果禁演了,老百姓不高興的。如果大家知道這個決定是縣老爺在我們家中作出的,都會責怪你的!”

“嗯。”王俊彥想想蠻有道理,“兒呀!為父平時不夸你,只怕你尾巴翹到半天里。今日你做了一個有心人,相助阿爹分析了是非。雖說,禁戲之事不關生死,卻也會使得百姓不滿。”

小王佐見自己的意見為父親認可,十分高興,但又交關擔心:“爹爹,知縣大老爺已經走了,還追得上嗎?”

“追?追不上了的。況且,知縣老爺不回府城,還要往別處走走,阿爹可不知道他去哪里!”

“那怎么辦?”

“你說怎么辦呢?”

“我們上城去,到縣衙門里去等他!”

“好!這個主意不錯!”

“喔!”小王佐撲上去,抱住了阿爹的項頸。“要到城里去了,要到城里去了!”

小王佐老早有愿望,要到城里逛一逛。

吃飯桌上,王俊彥把全家人上城去住幾天的計劃告訴了妻子葉氏。葉氏表示同意。至于到了城里如何居住,當然不會去住客棧,大阿哥王綱就住在城里江橋頭。

行裝收拾了三天。第四天一早,王俊彥帶著妻子和兩個兒子,乘上停靠清江橋頭的一只四明瓦船,離開廣陵里,沿著古運河,開始了一次影響小王佐命運的旅行。

四、古城攬勝

古運河水嘩嘩流淌,清波飛濺船頭。船頭腦悠悠搖著木櫓,小王佐,兩岸風光看不夠。粉墻黛瓦綠蔭中,青青禾苗無盡頭。四明瓦船剛剛穿過平板橋,一座圓洞橋又在眼前。

四明瓦船載著王俊彥一家,日行五十里,進了紹興府城,穿過大江橋橋洞,停靠在小江橋頭埠頭。

王俊彥的大阿哥名叫王綱,家住小江橋北岸。那個時候,電話還沒有發明。王俊彥事先不可能跟阿哥聯系,只能直接撞上門去。

王綱一家已吃過晚飯,見親戚到來,一陣忙碌。馬上炒出一鍋蛋炒飯,黃澄澄的蛋花,白雪雪的米飯,加上一些黃芽韭菜,黃白相間,色、香、味俱皆。小王佐吃了還想吃,一連盛了三碗。進紹興城吃的第一餐飯就是蛋炒飯,印象特別深刻。后來中了狀元,有一次陪同高宗皇帝郊游,皇帝問他旅途當中什么東西最好吃?王佐便回答:蛋炒飯。

結果王佐親自指點,御廚炒出蛋炒飯,皇帝吃了連聲稱好,并御賜“狀元蛋炒飯”之名。一時蛋炒飯風行朝野,為朝廷及官府的宴飲財政支出節省了相當大一筆開支。當然這是后話。

這天夜里,小王佐的大伯王綱為他們一家整理出兩間住房。

第二天一大早,王綱去山陰縣衙門打聽。如果高知縣已回縣衙門,就讓王俊彥和小王佐先去見縣太爺。結果縣太爺自那天離開廣陵里,還沒有回過城。王綱回到家里,就同阿弟商量,決定先安排他們游覽。

王俊彥說,一切聽阿哥安排。

王綱說,弟媳婦和侄兒子都是初次上城,應該先去戒珠寺。

小王佐一聽直拍手:“好呀,我早想去羲之公住過的地方玩玩。我天天臨摹他的字,還不知道他過去在一個怎樣的地方讀書寫字呢!”

戒珠寺是東晉書圣王羲之的故宅。王羲之是瑯琊王氏后裔、會稽蘭亭王氏始祖。王綱要對侄兒子講清意圖:

“帶你去拜謁先祖,是希望你以先祖為楷模好好讀書,有所成就。”

“侄兒知道。”

“你還得知道,既要以先祖為楷模,又不能隨意在人前宣稱自己是羲之公后裔。”

“這個侄兒也知道。”

王綱見侄兒答得順口,就問:“為何不能隨意宣稱,你可知曉?”

“羲之公世稱書圣,人敬人仰,已不單是王家先祖,乃公眾楷模。子孫們若隨意宣稱自己是羲之公后裔,反會玷污先祖聲譽!”

王綱不禁拍拍小王佐的肩膀:“答得好!”

“不是侄兒答得好,是家父所教。”

“好孩兒!”王綱動情哉。這孩兒心地坦誠,知書達禮。寶鋒尚待磨礪出,作為大伯責無旁貸,也要好好指點他。

王綱一手牽著侄兒,一手抱著獨生女兒王憶亭,領著王俊彥一家人,一路興致勃勃。

走到筆飛弄口,王綱講一段神筆傳奇給侄兒聽。來到題扇橋上,小王佐,倚憑石欄思古人,遙望躲婆弄,似見先祖王右軍的身影。

戒珠禪寺到了。一行王氏后裔,緩緩行來,在古宅門前停住了腳步。

王綱又問侄兒:“羲之公舍宅為寺的故事你可知道?”

“阿爹也曾講過。”

王綱點點頭不問了。但王俊彥又想起訓練侄兒的歸納能力:“佐兒,你且用三言兩語講給大伯伯聽。”

小王佐爽快地回答:“嗯,是這樣:羲之公的一顆寶珠不見了,有人懷疑是失珠那一天前來串門的和尚師傅拿走的。但后來家中的一只大白鵝生病了,剖腹一看,寶珠在大白鵝肚子中。而不知怎的和尚師傅也病死了。羲之公自責是玩珠之錯。后來舍宅為寺,為警戒自己,就取寺名為戒珠寺。”

講完后,小王佐馬上自責:“哎呀哎呀,三言兩語講不清,羅哩羅嗦講多了。”

童聲稚氣,引得大人們發出一陣歡笑。

這時,他們進入寺門,穿過天井,來到正殿。但見正殿懸掛一幅書圣畫像。

王綱抱著女兒,朝畫像鞠了三個躬。接著王俊彥從妻子懷中抱過小兒子王公袞,也鞠了三個躬。

小王佐單獨行禮,他行了個大禮。

最后,葉氏向王氏祖先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

小王佐問母親:“姆媽,你在許什么愿?”

葉氏笑笑:“等你長大了告訴你。”

“孩兒已經大了。”

葉氏刮了兒子一個鼻頭:“什么時候姆媽不刮你鼻頭了,就是你長大啦!”

正在這個時候,王綱在一只“隨緣樂助”箱前立定,把小王佐叫了過去。

王綱掏出一把銅鈿,給侄兒幾個:“你自家動手。”

“我身邊有零錢哩!是爹媽給我買書剩下的。”小王佐推辭不要:“不過,大伯,為啥要捐款?”

王綱告訴小王佐:“佐兒呀,八百年古寺到如今,代代修繕不間斷,古寺輝映后代人,后人修寺要表示心愿。”

“侄兒明白了!”

“從今日起,大伯伯要帶你走遍稽山鑒水,到了那些古跡勝景之地,都要表表心意。這些零碎銅鈿,大有用處,你且收起。”

此日之后,王綱就帶著侄兒行走稽山鑒水,坐烏篷,搭棚車,走穿鞋底。在蘭亭流觴曲水,在馬太守廟里點香,大禹廟里鞠躬,到云門寺里朗誦唐詩。

這天夜里,忽然知縣衙門有人來到王綱家。原來,高知縣回到了紹興城里,聽說清江書生王俊彥有事面告,就派衙役傳令,命王俊彥翌日一早前去相見。

五、府衙結友

朝霞漫天。

王俊彥帶著兒子來到山陰縣衙門。

知縣老爺在書房接見他們。主客相見,免不了寒暄一番。小王佐自然要再給高知縣磕三個頭。

高知縣在鄉下跑了一圈,心情頗好,主動跟小王佐開玩笑:

“侄女婿請起來。伯父打算讓你與侄女兒紅梅見上一面,替你們創造一個青梅竹馬的機會,好讓你們日后伉儷情篤。愿意不愿意呀?”

小王佐落落大方地點點頭:“愿意。”

高知縣不禁朗聲大笑:“俊彥呀,看來我們高、王兩家這門親事要結定了。我看你這個人在場面上不大走得出,你兒子肯定要比你強多了。”

“是,是這樣。”王俊彥連聲應是。接著就如此……這般……講起來意,一句話:希望不要再向知府老爺建議禁演老舊才子佳人戲。

高知縣不禁叫了一聲:“遲了!那日離開廣陵里,我思忖禁戲有道理,當晚就寫好一篇呈文,專人送往府臺衙門,想必知府大人已在準備批復之事。”

“那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罷罷罷——”高知縣當機立斷,還是立即前去拜見府臺。

小王佐十分佩服高知縣這種果斷處事的行為。

但見,一前一后兩乘轎,穿街過巷往府衙跑,老百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紛紛在街路兩旁看熱鬧。

來到府衙門口轎停人落。小王佐一看,知府衙門莊嚴肅穆,富有一種神秘感。高知縣親自跟守門人搭話。

“山陰知縣高敏信求見府臺老爺,煩請通報。”

這兩個守門人都熟悉高知縣,態度都交關熱情。

其中一個說聲:“知縣大人稍候。”就立即進去通報。不多一會,只見他跑出來了,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啟稟知縣大人,府臺陳老爺正在接見本城名士陸宰相公,話興正濃。說你若無要事,明日再來。若有要事,且側廳喝茶等候。”

王俊彥馬上提議:“我們還是等著去。”

“嗯。我們不但要等著去,還要盡快見到府臺大人。”高知縣想了想,對守門人拱拱手:“煩請通報府臺老爺,說是禹會鄉廣陵里書生王俊彥求見。”

那守門人倒也順從,又去通報了。

王俊彥不解其意:“他為何又去通報?”

高知縣笑笑:“剛才是以下官的名義,這回是以你的名義。知府大人看重讀書人,可以讓下官久候,但不會遲遲不見你這等鄉賢。”

果然不出高知縣所料,府衙里面馬上傳出話來:

“府臺老爺有命,有請書生王俊彥!”

“有請書生王——俊——彥——”

小王佐見此情形,激動煞哉:“如何會有這種事情!”

兩次通報知府大人,兩次說法不一樣。高知縣見機行事,實在聰明。小王佐心中印像深刻,從此懂得遇事說話要巧妙。

王佐長大成人以后,被世人美稱為“大策冠多士”,意思就是“足智多謀在常人之上”。顯然這與他從小生活在智慧環境中有關。

當時,高知縣帶著王俊彥父子進了府衙。高知縣讓王俊彥和小王佐先見過知府老爺,然后自己再上前行禮。

小王佐見知府老爺穿一身便服,年紀四十開外,面容慈祥,說話和藹。頓時心中就想:原來知府大老爺也是常人一個。對知府衙門的神秘感已經減去三分,只剩下七分。

這時,小王佐注意起知府老爺正在會見的客人:一個大人,一個小孩。小孩與自己年齡差不多,長得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很機靈。

大人們互相已經寒暄過,見兩個小孩子四只眼睛忽閃忽閃,彼此打量,就讓他們也互相認識。

陸相公先開口:“游兒,這是王家少爺,你們應該認識一下。”

那個叫“游兒”的少年彬彬有禮地走了三步,向小王佐行了個禮:“見過王家少爺,不知如何尊稱?”

小王佐連忙還禮:“還陸家少爺禮。我單名為佐,意取先祖文中一詞‘王佐’。你呢?”

“我也是單名。一個‘游’字,意在游歷四方。陸游便是。”

“陸,不是那個紅花綠草的‘綠’字吧?”

“是陸地的陸。你那個‘王’字,該不是那個紅牡丹黃菊花的‘黃’吧?”

“嗯,是‘三橫王’。”

兩個孩子說得津津有味,幾位大人不禁哈哈大笑。

陳知府不禁開言:“我看兩位少年都聰明伶俐,好好調教,將來必有大出息。而如今正當年少,切勿以功課壓抑他們的天性。”

王俊彥和陸宰連連點頭表示贊同。陳知府便轉對兩位少年:“你們玩樂有伙伴啦,要不要去我后院玩耍,蕩蕩秋千,鉆鉆山洞?”

兩位少年交關歡喜:“要去的,要去的。”

陳知府便傳命下去,叫一名丫環帶領他們去后花園玩樂。

小王佐走了幾步突然回頭:“爹爹,別忘了跟府臺大人說那禁戲之事!”

“爹爹不會忘記的,你去吧!”

且說小王佐和小陸游來到花園,兩人先蕩秋千,然后爬假山。

兩位少年登高遠望,詩興大發,竟你一言我一語,吟誦起詩句來。

這時候,一個十六、七歲年紀的小丫環也爬上了山崗,氣喘吁吁:

“你們這兩個小祖宗,跑得這么快干啥?若是跌一個腿傷腦殼腫的,教我如何向知府老爺交待?”

這個小丫環在五十年以后,也就是在她六十多歲的時候,向親戚朋友講道:

“嘿,那兩個小倌人,后來一個成了狀元,當上臨安知府,戶部尚書;一個成了進士,人稱大詩人,當時我就看出都有出息。不過這兩個‘出山人’都被我罵過的哩!”

有句話:少年朋友要交好。朋友好,有利于互相促進。

小王佐和小陸游長大以后,雖然各奔生活之路,但仍彼此影響。

在陸游仕途坎坷而詩名極盛時,王佐同友人講過一句話:“看一個人可以從三歲看到老。陸放翁幼時就十分聰慧。”

而王佐離開人世時,陸游尚健在。陸游專門揮筆為王佐寫下五千字墓志銘,使王佐那傳奇般的人生經歷得以傳世。

時空回到他們的少年時代,小丫環正在責備他們,陳知府所派前來尋找他們的衙役也到了。原來陳知府要請他們吃晏飯。

席間,小王佐悄聲問父親:

“爹,知府老爺把禁演戲文的命令收回了沒有?”

這話被陳知府聽到了:“收回了,收回了。你小家伙講得有道理!除了有損風化、有損圣威的戲文不能演外,我們為官者應該對老百姓多一點寬容,讓他們喜有所喜,樂有所樂。”

說著,胡知府向王俊彥建議:“鄉下環境雖然幽靜,利于讀書,但城里交往方便,利于開拓視野。為了讓孩子一代能青出于藍更勝似藍,不妨舉家搬遷到城中居住,如何?”

嘿,小王佐高興啊:我也要做城里人哉。

六、送酒拒酒

樹上喜鵲叫連聲,鄉里娃變成城里人。

剛巧,王綱家隔壁有一幢空房子。王俊彥和阿哥王綱找到房東,談判協商,簽訂買屋文契,銅鈿銀子現付。勿到一個月工夫,王俊彥就從清江橋搬到了小江橋。

讀書環境大變樣哉!讀書人登門互訪是常事,探討學問談人生。

官府召集讀書人,四時勿斷辦節慶。王俊彥和小王佐,父子同為讀書人。小王佐還有小弟弟,啞啞跟讀一聲聲。

王氏一家讀書風氣越來越濃厚,忙煞俊彥夫人。葉氏不但要燒茶煮飯,打掃庭園,收拾房間,就連老公、兒子要背書,都喜歡叫她聽背書。不過,葉氏雖然忙得辛苦,從來沒有一句怨言。這一日下午,她剛剛給小王佐背好書,就又拎起一斗籃衣裳到河埠頭去洗汰。

俊彥夫人蹲在河埠頭汰衣裳,忽然聽到有人叫:

“喂!你這位年輕阿嫂,請問書生王俊彥家是不是在這里?”

葉氏女抬頭一看,原來從大江橋方向搖來一只航船,船頭立著一位老漢,鶴發童顏,交關面熟。

“喏?你不是天鵝溪仁里村的郭太爺嗎?”

郭太爺也認出來哉:“正是正是,正巧啊,進城就碰見王家媳婦!”

郭太爺是天鵝溪酒作坊的老板。郭家與王氏世代相交,亦親亦友,情誼甚厚。

于是酒船靠岸。俊彥夫人一看,滿船是壇酒,每只酒壇上面都寫著五個字:紹興狀元紅。

俊彥夫人感到十分新鮮:“郭太爺,這是什么新品種?”

郭太爺顯出一臉自豪:“我們紹興老酒原先只有兩個品種:加飯和善釀。后勁都交關足。現在我釀制出這狀元紅,名堂新,配方也新……”

看見路過的人越來越多,都伸長頭頸看熱鬧,郭太爺捋捋長胡子,叫一聲王家媳婦,念起順口溜:“那一日,知縣老爺到小村,酒作坊里來光臨。他提起,你夫君,讀書前程猶似錦。只可惜,膽量小,不敢想金榜第一名。老漢我,夜里睡覺睡勿著,七思八想主意定:加飯酒適合種田人,善釀酒專供做官人,讀書人需要一種溫性酒,可添膽量可助興。主意打定來動手,半年勿出作坊門,更改配方和作料,一次一次來改進。這一日,半夜里,我睡在作坊入夢境,忽見高人來引路,帶我到,酒缸旁邊來立定。側耳聽見缸里邊,吱吱吱吱起響聲。這是開耙好時機,我剎時從夢中來驚醒。釀出美酒狀元紅,今日特地送上城。”

過路人越來越多,郭太爺也講到了高潮:“王家媳婦,喏,這狀元紅美酒,可助你夫君王俊彥壯志凌云,讀書有成!”

俊彥夫人葉氏連忙拜揖:“郭太爺,你如此勞心費力,叫我一家如何承受?”

這時候,圍在河埠頭,站在橋高頭的一群路過人七嘴八舌叫起來:

“哎,老太爺!我家里也有讀書人,你這種美酒狀元紅,可不可以賣一壇給我?”

“哎,酒作坊老板!我想批購一船,你肯勿肯?”

“哎——”

郭太爺根本來勿及一一回答,只好一并告知:

“各位!我天鵝溪酒作坊,正在大批釀造狀元紅,不出半個月就可上市。屆時在這小江橋頭將會有一家狀元紅酒店開張,各位盡可光顧。只是現在這第一船酒,老漢我為的是了卻心愿,一定要送給王家故友,是不賣的。各位當中如有肯幫忙的,希望能出來助我老漢把這些酒都抬到王俊彥家中去。”

話音未落,就有七八個短衫人高叫:“搬搬抬抬我們行!”

眼看這些人下河埠,上跳板,就要落船搬酒,突然橋高頭響起一個聲音:“各位且慢動手!”葉氏馬上叫一聲:“夫君!”

郭太爺抬頭一看:“俊彥!”

原來王俊彥讀了半日書,有點疲勞,帶著小王佐出來散步。見橋頭圍滿人,也擠上前來看熱鬧。

“郭太爺!”王俊彥拱拱手:“俊彥我已在此好一會,你的心意我已領受。只是你這一船酒,我無論如何不能收。”

一剎時,橋高頭和河埠頭肅肅靜哉。

“郭太爺!適才聽你所言,因受知縣老爺下鄉勸學之啟發,你才釀造狀元紅。你既有志于相助讀書人功名有成,不妨就將這一船酒當場賣了。”

郭太爺思維極其清晰:“俊彥賢后,或許你方才未聽全我的意思。因為知縣老爺說你前程似錦而膽量太小,老漢我才萌發這研造狀元紅之心。如若沒有你俊彥特定對象促使我研造,這狀元紅何以能問世!”

王俊彥勿好再推辭:“既如此,我收下兩壇也就是了。”

“兩壇只夠你喝。一旦你金榜題名,親朋好友四鄰八舍都來賀喜,你拿什么宴請大家?所以我這一船酒,共計八十壇,全部送給你!”

“郭太爺,你如此言講,我一壇也不敢收了。聽你之言,好象我非金榜題名不可!你可知道,我王俊彥既知自己不笨,亦知自己難為人杰。”

“就因為你缺乏勇氣,我才以狀元紅相助于你!”

“你如此相助于我,弄得人人皆知,屆時我名落孫山,我這臉面豈不無地自容!”

“你怎知你一定名落孫山?”

“有道是不懂不怕,半懂半怕,越懂越怕!我可知道科舉之難!”

“那么你是說我老漢不懂羅?”

“我不敢說你。只是希望你不要令我難堪!”

“啊!我令你難堪?我含辛恕苦半年多,又晝夜兼程,八十里水路進城,你不識好歹!我、我……”郭太爺怒氣頓涌,想到應該找一個有權威的人評評理。“好,我要到縣衙門去找高知縣!王俊彥,我要去告你一狀!”

王俊彥心頭一沉,但口氣仍硬:“郭太爺,你何苦如此!難道知縣老爺會判你有理不成!”

俊彥夫人葉氏見他們兩個傷了感情,差點要哭出聲來:“夫君!你不要說了好不好!”又轉對郭太爺:“你可千萬不要生氣,我們有話到家里去說吧。”

但這時候,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鼓動:

“良心嘸有,應該去告狀!”

“私了勿能了,還是去官了!”

郭太爺見退路沒有了,就豁了出去:“好,我這就上官府去!”

這時小王佐在父親旁邊,見事情要鬧大,忙拉拉父親的衣裳:“爹!你快把太太爺叫住呀!”

王俊彥對兒子的話倒是蠻聽從:“郭太爺,且留步!”

郭太爺已經走到踏道頭,連忙立牢:“是勿是想通哉,決定收下狀元紅?”

王俊彥道:“這個……噢,難以決定!”

“啊,你還是勿肯收!那么只好我去請知縣老爺來作決定。”

“嗬!看打官司去!”

“嗬!酒作坊老板要告狀去哉——!”

一班閑人鬧轟轟,前呼后擁著郭太爺。不一會就來到山陰縣衙門。

大門旁邊置有鳴冤告狀用的驚堂鼓。有人將擊鼓棒取下來交給氣呼呼的郭太爺,郭太爺接棒就敲!

“咚!咚!咚!”

“嗬——!”頓時,衙門里三班衙役齊喊堂威。高知縣馬上精神抖擻升堂。

“傳擊鼓人上堂!”

“傳擊鼓人上堂——”

“嗬——”

郭太爺被傳上大堂。按照規矩,郭太爺要下跪喊冤。

“天鵝溪仁里村草民郭志忠磕見縣老爺,但請縣老爺替小民作主!”

“你且抬起頭來。”

郭太爺遵命抬頭,與縣老爺高敏信四目相對。

“喏!”高知縣看清爽哉,果然是天鵝溪酒作坊坊主,“啊,郭老有何冤情?”

“草民好心不得好報,受人誹謗。”

高知縣放了心,原來不是什么大案要案,是一般的人際糾紛。就講:

“但請郭老一旁就座慢說。”

馬上有一名衙役搬來一張椅子放在郭太爺身邊。

郭太爺卻跪而不動,心想:縣老爺當我朋友看哉。我是他的朋友,而王俊彥是他看重的人才,如此一來,我這場官司哪里還打得贏!

“噯,但請郭老起身就座!”

“縣老爺,草民是來告狀的,不是前來走親訪友的,草民只能跪著訴冤。”

“可是你是我的朋友呀,半年前我還在你村里一起喝過老酒哩!我總勿能當作勿認識你呀!嘿,幸虧像你這樣的朋友我也不多,否則一個個告狀上公堂,我都要搬張椅子請他們坐,我這個縣官老爺哪里還當得好!”高敏信說了一陣笑話,總算把話題收回來,“既然如此,下官就準你跪著訴冤。狀告何人?但且速速講來。”

郭太爺一字一板道:“草民狀告書生王俊彥。”

“王俊彥?”高知縣毫無思想準備。“王俊彥如何誹謗你,你如何好心不得好報?”

郭太爺就把那日同高知縣喝酒后,自己如何化半年工夫釀造狀元紅,昨日如何晝夜兼程送酒上城,剛才如何遭到王俊彥拒絕等一連串事講了一遍。

高知縣聽了郭太爺的訴說,對郭太爺發明狀元紅特別感興趣:“郭太爺,紹興老酒糯米做,加飯善釀名聲大,如今又有狀元紅,讀書人也有口中樂。相助紹興書風盛,下官我要張貼布告,呈報府臺,給你表彰。還有……獎賞你銀子十兩!銀子十兩勿算多,再多我就拿勿出,先表示一個意思。”

高知縣馬上提筆寫好一張批文:“且持此批文,到縣衙庫房領賞。好啦,退堂!”

“哎哎哎,且慢!”郭太爺連忙阻止,“縣老爺,草民可不是前來申報賞賜的,草民乃是前來訴冤,你可要給草民一個說法呀!”

“哦,是了是了。你是來狀告王俊彥的。”高知縣想起來了:“這個王俊彥,確實也不大象話,你好心好意的送酒于他,怎么能說是你令他難堪!嗨,你這可是好心喂了狗呀!來人哪——”

“在!老爺有何吩咐?”

“速傳王俊彥前來聽審。”

“是。”

“且慢!”屏風后邊走出知縣夫人沈氏。沈氏經常給丈夫指出不足,所以高知縣經常嬉稱夫人為師爺。

“師爺有何見教?”

“老爺,”沈氏走到高知縣身邊低聲輕語,“依妾身之見,郭老和王氏俊彥之間,無非是領情與不領情之糾葛。老爺若將王俊彥傳上堂,難道能判他不肯收受禮物之罪?”

“這個……依師爺之見呢?”

“依妾身之見,宜先勸王俊彥向郭老賠禮認錯,再勸王俊彥收下郭老一片心意,豈不兩全其美?”

“言之有理。”高知縣連連點頭:

“郭氏長者訴訟王俊彥無禮誹謗之案,下官即刻現場查訪。郭老且與下官一同前往。三班衙役與下官開道哉!”

“嗬——!”

門口一班閑人高興煞哉!

“喂,阿胖!縣官老爺要到江橋頭現場審堂去哉哩!”

“猴頭!則戲文做大哉,你去看勿看?”

“要去看的哩!大家快去看!”

但只見,縣官老爺前頭行,一班閑人后頭跟。一路有人一路跟,七嘴八舌來打聽。行來已到江橋頭,一船老酒看靈清。

高知縣看到河埠頭滿滿一船壇裝老酒,瞇花眼笑。一只只酒壇圓滾滾,每只壇高頭寫著“紹興狀元紅”五個字,字字如璣珠,煞是醒目。

“來人與下官開道!我要去見一見王俊彥這個書呆子!如此貴重一船禮物,他竟然拒收,該打屁股!”

高知縣要去見王俊彥,王俊彥一家已經迎出門來。看到大江橋頭到小江橋頭都涌滿人,俊彥夫人葉氏嚇煞哉:“俊彥喂,禍祟闖大哉哩!”

“夫人切勿驚慌。”王俊彥強作鎮靜,迎向高知縣:

“小民有失遠迎,但請知縣大人見諒!”

“王俊彥!”高知縣心直口快:“自從下官替你引見知府老爺,你就不來見我了,是不是過河拆橋了?”

“小民豈敢!”王俊彥連忙作揖:“去年承蒙縣老爺引見知府老爺,至今小民還未見過知府老爺一面。小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小民不善見人!”

“好了,跟你開玩笑。”高知縣忽然嚴肅起來,“可是,你看,今天那么多人都為你而聚集。我看,也不用我多說了,首先你要向郭老賠禮道歉。”

“賠禮道歉可以。只是那一船老酒……”

“老酒的事再說,首先賠禮道歉。”

“小民遵命。”王俊彥就轉向天鵝溪酒作坊老板:“郭太爺,晚生這廂向你賠禮!”

郭太爺態度爽快:“罷了,罷了,我也不是非要你賠禮不可!”

高知縣見狀就下令:“既然已經和好,王俊彥,你就把郭老的一番辛勞、一片苦心、一船誠意,收下了罷!”

“這可不行!”王俊彥又急了,“縣老爺,你要讓小民向郭太爺賠一千次禮,道一萬個歉都可以,唯獨不能讓小民收下那船狀元紅啊!如若讓小民收下狀元紅,等于是要了小民的性命啊!”

“胡說!”高知縣大怒,“送酒與你,怎能與要你性命并提!”

王俊彥拱拱手:“知縣大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對于小民來說無疑要了性命。你還是將小民法辦了吧!”

“法辦?”一剎時,高知縣被難住。正如夫人沈氏所說,難道能判王俊彥不肯收禮之罪。眼前王俊彥已經說了絕話,看來只好回過頭來勸導酒作坊坊主了。

“啊,郭氏老人家,既然王俊彥已經向你道歉,是不是……”

郭太爺堅決勿答應:“知縣老爺,老漢我這半年心血所化,難道僅是為了今日能有人向我道個歉意。罷罷罷,既然老爺也不與草民作主,我也無有臉面再回天鵝溪老家了。”

說著,他要擠出人群。急得高知縣連忙叫:“哎,下官一定與你作主!”

總算把郭老穩住。可兩頭都已經說了絕話,如何處置?夫人沈氏又不在身旁,高知縣只得連連征詢左右:

“張三,李四,趙五,劉六,你們看這樁案子如何處置?”

“大老爺,像這種案子,我們這一班人自從出世娘肚皮從來嘸有碰到過。”

這時候,突然從王俊彥身邊響起一個聲音:“知縣大人,晚生有一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高知縣循聲看去:“哦唷,少年王佐!尚未訂親的侄女婿喂,你有啥好主意且快快講來!”

少年王佐便上前一步,眾目睽睽之下,畢恭畢正,大大方方地向高知縣作了一個揖:

“啟稟知縣大人,晚生以為,郭太太爺贈送我家一船美酒,乃禮貴情重,我家理當鳴鑼放炮,予以收受。然正如家父所言,郭太太爺之厚望,只王氏一門恐難承受。故我王氏收受美酒之后,要即刻轉送給官府,望官府收訖。官府可將一船美酒,在這橋頭草坪之中埋藏,無論何時,無論誰人金榜題名,乃可取之而宴飲全城書生!大人以為如何?”

高知縣驚呆哉!少年書生竟想出這么一個氣度宏大的處置方法!

呀!皆大歡喜好主意,出自少年腦袋里。王俊彥,只覺眼前一陣亮,郭太爺,心中石頭落了地。高知縣,眉開眼笑作安排,葉氏女,緊緊把兒子摟懷里。

贈送狀元紅美酒暨埋藏儀式在翌日上午辰時隆重舉行。高知縣把知府陳大人請到了大江橋頭,全城讀書人差勿多都接到通知趕來,連同過路人,總共有三千多人。

鳴鑼放炮,彩旗飄飄,熱鬧非凡。王俊彥和小王佐從郭太爺和船老大手中接過一壇樣品酒后,又把它轉送給了陳知府和高知縣。

只見大江橋和小江橋北岸之間的草坪上已掘好一個大坑,八十壇狀元紅整整齊齊地被排列其中。待得高知縣一聲令下,數十把鐵鍬齊鏟泥土。狀元紅美酒被藏入地下,一塊碑牌立起。

七、天鵝作證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這一年是紹興五年。京都臨安舉行大試,王俊彥欣然前往,通過禮部舉行的六場考試,考中進士。

能夠考中進士,王俊彥已經心滿意足。進士第一名號為狀元,而王俊彥對考狀元從來不抱幻想。

這年紹興府考上進士的,除了山陰縣王俊彥,另有會稽、上虞、新昌縣各一人,諸暨縣兩人。陳知府特地宴請這六名進士。表彰他們為紹興地方爭光,同時勉勵他們加強培養自己的子侄,替國家造就人才。王俊彥從宴會上回來,就把九歲的王佐召到膝前,決定傳授一些科舉知識于他:

“佐兒,如今朝廷所推行之科舉制,與我們讀書人關系甚大。你能說說什么叫科舉嗎?”

小王佐眨眨眼睛道:爹,這個問題不是很簡單嗎!科舉,科舉,就是分科考試,推舉人才。”

“對。言簡意賅。那么你可知道,這種制度產生于何時,發展于何時?”

小王佐搖搖頭,回答不上來。

“為父告訴于你。科舉起源于隋朝,發展于唐朝,完善于當今大宋高宗朝……”

“那么將來呢?”小王佐突然提出一個令他父親深感意外的問題。

“將來么……我想,它也會像我們人一樣,既有誕生、成長、成熟的過程,也一定會有一個患病、衰老的過程,最后死亡。”

“那怎么辦呢?”小王佐急了。

“這你不用替它害怕。老的消亡了,新的會問世。或者說,因為新的要誕生,老的不能不讓位,這是造化所定。”

造化就是大自然,指自然規律。王俊彥在這里借指社會發展規律。

小王佐點點頭:“孩兒明白了。”

“光是明白造化所定還不夠,還要能夠順應造化,用好造化所賜之機遇。因此,你要重視科舉。”

“孩兒明白了。”

王俊彥繼續誘導兒子:

“那么你可知道,一個有作為的讀書人,應該通過哪幾級考試?”

小王佐仰起臉想了想:

“四級!縣試考秀才,鄉試考舉人,會試考貢士,殿試考進士,前三名號稱狀元、榜眼、探花。”

“對。那么你的志向是什么?”

“我像爹一樣,考進士。”

“不對。你的志向應該比爹定得高一點,你的目標應該是狀元,至少進入前三名。”

小王佐脫口而出:

“你要我青出于藍勝似藍嗎?可你知道的,進士可以有幾十名,甚至幾百名,狀元只有一名,就連中榜眼、探花也很難的。”

“正因為難,才被許多人向往。佐兒,爹看你各方面條件都比爹強,所以你的目標應該定得高一點。如果你連想都不敢想,又怎么可能達到它呢!當然,一旦事與愿違,也沒什么了不得。”

這就是王俊彥訓導兒子的高明之處。

“兒呀!快馬加鞭能飛跑,人無遠志難登高。”王俊彥,壓力動力齊施加,小王佐勤學苦練明目標。讀罷縣學入府學,但見他喜中秀才奏捷報,寒窗苦讀又三載,“呯!嘭!”考上了舉人放鞭炮。

時間到了紹興十五年,小王佐已經長大成為一名英俊青年。這一年春天,王佐在鄉試中順利地考上舉人。他想赴京都臨安參加即將舉行的大試,王俊彥勸阻了他:

“佐兒,為父以為你不必匆忙參加大試。”

“爹,這是為何?”

“以為父看來,你尚需加強兩個方面。”

“哪兩個方面?”

“第一,提高書寫技能。在大試場中,卷面書法優劣如同人之臉面,顯得極為重要。主考官打開試卷,首先看到的就是文字書寫的美丑,其次才是內容。如若目測就打折扣,就會影響對你的整體評價。”

“那么第二呢?”

“第二,所謂知識,包含已由文字記述在冊的和尚未記述的兩類。這后一類知識,你大有欠缺。如果你能將兩類知識聚于一身,那么就能在大試場中游刃自如,出類拔萃。”

“孩兒明白了。”王佐領會能力較關強,且從小謙虛。“那么孩兒應當如何改進欠缺?”

“為父希望你沿著先祖的足跡,溯流西小江,踏青天鵝溪,棲居仁里村,登攀越王崢,拜訪圣賢,求教高士。”

“爹爹,你這是要讓孩兒下鄉踏青、尋古攬勝去呀!孩兒自幼喜踏青,這幾年寒窗苦讀難脫身,久居鬧市思造化,幾回回夢中在鄉村。爹爹呀,小鳥出籠等不及,何時讓孩兒來出門?”

“讓你母親替你準備好行裝,三天之后便可上路。”

“好!”父子倆統一認識。夫人葉氏表示了一點不同意見:

“夫君,你讓孩兒獨自出門,又不是三天五天就可回來,他吃呀、穿呀、睡呀,自己料理不好怎么辦?”

“夫人,這孩兒年紀已經不小,將來總有一天要離開父母,不如讓他現在就去鍛煉。”

第四天一早,青年王佐在小江橋船埠頭坐上了狀元紅老酒店的一只返回天鵝溪的空酒船。葉氏將一只印花藍布包袱交給兒子,王俊彥則特別關照:

“佐兒,為父讓你娘給你帶上了可吃用一個月的銀子。但是,為父希望你能在外生活三個月。那缺口的兩個月費用,你要自個兒解決。”

王佐不禁笑起來:“爹爹,有郭太太爺在那村里,渴了餓了,孩兒就去喝狀元紅,就是住上半年一年也行!”

做母親的當然想法不一樣!葉氏對兒子揮揮手道:“佐兒,你還是早點回來。”

未曾出聲淚盈盈,可憐天下慈母心。船頭腦,竹篙撐來船櫓搖,空酒船出了紹興城。

船老大、船老二兄弟倆是天鵝溪酒作坊老板郭太爺的侄兒,一路上成為了青年王佐的向導。

“喏喏,前面就是清江橋。王舉人,那里原是你們的老家。”

“哎,你看!那座山就叫牛頭山。船過牛頭山,就到新安鄉。”

南宋時候的新安鄉,元朝的時候稱為三十九都,明、清的時候改稱為延壽鄉,新中國成立以后曾設鎮江橋,現今與牛頭山地域連成一片,統屬楊汛橋鎮。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經過一日一夜航行,航船由西小江轉入天鵝溪口。行駛不多一會,只見前面有一座小橋,橋上站滿人。看見航船到來,橋上響起一片童聲:

“哦,貴客來了!貴客來了!”

王佐定睛一看,原來是一群山里娃。

山里娃背后佇立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翁。

王佐看見了,放聲喊:“太太爺!”

郭太爺健步下埠頭:“王家賢侄,你果然來了!果然來了!”

看得出他非常高興。于是船老大和船老二拎包袱、提書箱,一群山里娃簇擁著貴客王佐向村里走去。

王佐見四周山青水秀,鳥語花香,喜不自禁:“啊,真是世外桃源之地!”

郭太爺心情格外好: “確是如此。要不然你那先祖右軍將軍怎會將江北故地仁里之名賜于小村,并在此置辦田產。”

說話間,一伙人來到西山坡一座小院子前。

“呶,這是你先祖曾經小住過的地方。唐朝的時候,有一位詩人名叫方干,也曾慕名前來隱居讀書。如今你父親有意讓我安排你住此。三餐茶飯,我會派人送來,當然已有多人跟我打招呼,準備邀請你作客吃飯。頭三天,隨你安排,可在村里村外走走逛逛。從第四天起,每天上午頭腦清醒利于讀書習字,每天下午你到我酒作坊來……”

王佐馬上接口:“讓我去喝狀元紅?”

“不是。讓你去學學如何釀制狀元紅,幫我做點事。”

王佐馬上明白:“哦,我爹爹要我在此居住三個月,只給了我一個月的費用,原來已經給我找好了出路。”

“你要理解你爹的苦心。”

“我懂,我懂。太太爺,我知爹爹一番心。他常說,人生需要千般才,三種才能最要緊。生存能力為第一,莫分勞力和勞心;應變能力為第二,人生何處無困境;開創能力為第三,水往低流人高行。如今我,踏青尋古天鵝溪,乳燕初飛練身心。”

“好,你懂,我就放心!哈哈哈哈!”郭太爺開懷大笑,余音不絕。

當日夜里,王佐躺在西山小院子里,望著窗外一輪明月,不由暗想:當年羲之公小住于此,看到的也是這輪明月;后來唐朝大詩人方干也躺在這里看這輪明月;現在輪到我了。不知將來會是何人來看這輪明月!真是:明月曾經照古人,古人難見今時月。

王佐對宇宙人生感慨了一番,漸漸地進入夢鄉。整整一個晚上睡得很甜蜜,很踏實。

第二天一早,王佐聞雞啼而醒,感到精神極好。洗漱完畢,到小院子里伸了伸腿腰,來了興致,想看看清晨的景色,信步往村外走去。只見山野開闊,路邊溪水流湍。猛然見不遠處飛來一群天鵝,翩翩飛舞的天鵝簇擁著一位紅衣少女。

王佐不禁看呆了,恍如置身在仙境之中。

剎那間,天鵝和紅衣少女臨近,這群天鵝將王佐和紅衣少女圍在了中間。

紅衣少女五官端正,雙目明媚,身材窈窕。見一位英俊小伙子與她迎面相遇,她秋波一閃,朱唇微啟,鸚聲嚦嚦:“相公為何擋住我的去路?”

王佐連忙拱手施一個禮:“啊,請問小姐,我這是在夢中,還是真的已經起床而在村外漫步?”

紅衣姑娘嫣然一笑:“相公問我,那我問誰呢?”

“這個……”王佐心想:紅衣姑娘的這句話真是妙極。如果真是在夢中,我問她等于白問;如果不是在夢中,只我與她二人,都恍如夢中,又有什么可以證明不是在夢中。

忽然,翩翩飛舞的天鵝們發出一陣歡叫。王佐頓時來了靈感:“啊,姑娘!你我是否在夢境之中,那只好由天鵝作證羅!”

紅衣姑娘撲哧一笑:“告訴你吧,不但可由天鵝作證,你看那青山也是真的青山,那秀水也是真的秀水!”

王佐大喜:“這么說來眼前一切全是真的?姑娘你也是真的!”

紅衣姑娘微微一笑:“我當然是真的。”

“是真的就好,是真的就好。我真怕是在夢中。”

紅衣姑娘不覺好奇:“相公為何怕在夢中?”

“呶,如果是在夢中,那么醒來以后,我眼前那么美貌、那么嫻雅、那么聰明的姑娘,就會不見的。”

紅衣姑娘聽出眼前這位小伙子的弦外之音了,不覺一片紅云浮上臉面。

王佐又拱拱雙手:“請教姑娘如何稱呼,尊姓芳名?”

紅衣姑娘低下了頭,擺弄衣裙,遲疑不答:“這個……”

王佐為打消她的過慮,就自報家門:“哦,先把小生的姓名告訴姑娘。小生姓王,名佐。王佐之名乃取先祖文章中一句詞兒。小時候,母親還叫我驥兒,驥兒就是小馬的意思,會長大,會奔跑。你叫我驥兒也行。驥兒今年虛歲十九。不知姑娘芳齡幾許?”

芳齡幾許,就是問她幾歲。

紅衣姑娘抬起頭來,一雙明亮的眼睛瞥了王佐一眼:“你問我年齡干什么?”

對,我問她年齡干什么?難道告訴她,我愛上了她!

青年王佐已到情竇初開的年齡。在日常生活中,應該說周邊不乏妙齡少女。也有不少人上門給他提親。但他都不為之動心。為什么?因為他總是想到小時候,知縣大人高敏信說過要把一個侄女兒嫁給他。雖然高知縣一直沒有兌現他的諾言,但是王佐的心靈久久地被一個神秘的高小姐所占據。

而今日,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似乎有一種巨大的力量推動著王佐,使他真誠地愛上眼前這紅衣姑娘。

莫非這就是“一見鐘情”!

“啊,姑娘!”當時王佐反應極快,“宇宙廣大,人生有限,我們上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能同生于當世,且又能在此時此地此美景之中相遇,實乃是一種緣份,故彼此理當有所了解。”

紅衣姑娘用一對明眸凝視著王佐:“是否真的有緣,難憑一面之交。如若你我無緣,我姓甚名誰,相公不知也罷。如若真的有緣,來次見面,再告知相公,應也不遲。”

說罷,吟詩一首:

天鵝為證與君會,

溪流一去不復回,

有緣無緣當有時,

但待五彩祥云開。

吟畢,紅衣姑娘姍姍步下清溪,輕捷地在一塊一塊的過溪墊石上跳躍。一群天鵝簇擁著她飛往對面山塢。

王佐久久目送。呀,這姑娘不僅貌美,還是一位才女。那詩句中的意思,分明是在告訴他相會有時。

待得紅衣姑娘的身影消失在綠蔭叢中,王佐忽然懊悔,為何剛才沒有想到即刻回詩一首。好在來日方長,將來一旦與她成親,豈不是天天可一起吟唱。想到這里不覺心情開朗,精神振奮。

整整一天,好似有仙神相助,王佐讀書練字效果非同尋常。

按照現代人的說法,就是愛情的力量。

第二天一早,王佐心想再去會會紅衣姑娘。還是那個時候那個地方,只見一群天鵝翩翩飛來。但是,不見紅衣少女的人影。

王佐不覺一陣惆悵。

忽然,那群天鵝又飛往清溪對面去了。

王佐頓時心頭一亮,莫不是姑娘就住在那山塢里?

有天鵝引路,似能找到姑娘。王佐便涉水而過清溪,穿過一片竹林,見有一座小院子。天鵝在其周圍盤旋不走了,他就走近小院子,探頭往門內一看,見院子草地上一堆一堆全是天鵝蛋,內中有一間壁亭,中間鑲著一塊石碑。大凡文人墨客,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往往對摩崖碑刻興趣特濃。王佐便小心亦亦地繞過一堆一堆天鵝蛋,來到壁亭之中,只見那碑記用隸書所寫。文字大意是:

晉右軍將軍王公羲之,時任會稽內史。一日登臨越王崢,緣天鵝溪歸,喜見天鵝翩翩嬉水,樂而言:吾似回孩提時。由是將其童年所居瑯琊仁里之村名,冠名于天鵝溪畔之小村。自此,山陰始有仁里。

“哦!原來羲之公也曾與此處的天鵝有緣!”王佐讀罷碑文感慨良久。忽回頭,見柱子上有多首詩作,其中筆跡最新一首,分明就是那紅衣少女昨日所吟之詩:

天鵝為證與君會,

溪流一去不復回,

有緣無緣當有時,

但待五彩祥云開。

王佐不禁大喜!姑娘留詩天鵝亭,分明是,怕我書生未聽清。姑娘呀,昨日與你有幸會,我有意來你有情。你鸚聲嚦嚦吟詩去,我一字一句刻在心。今日里,見詩如見你的面,娟秀筆跡如芳影。你令我,抬頭看天天更藍,舒目觀山山愈青。你令我,倍覺惠風送芳香,更感瑞氣傳佳音。你令我,一腳跨入新天地,說不盡,美妙滋味好心情。

“啊,姑娘!小生理當在此和你一首。”

王佐頓時來了詩興,四下一看,亭子角落有一堆炭棒,便取過一枝炭棒作筆,一揮而就。

其詩韻與紅衣少女相同,文句是:

天鵝引路尋芳來,

花容未見佳詩在,

喜見字里春消息,

只求良時不虛待。

王佐知道紅衣少女既留詩于此,自己的回應之作也一定能為她所讀到。題詩畢,就心頭踏實地回到村里。這一日,他的心情與昨日一樣輕松愉快,讀書寫字自然效率極高。

第三天一早,王佐希望能再次相遇紅衣姑娘。但是,依然只見天鵝不見人。便又跟著那群天鵝來到天鵝亭,除了院子里的天鵝蛋好像多了一些,看不出有什么人來過。紅衣姑娘有否讀到他的詩,也毫無跡像。四下尋看,附近再沒有什么住戶。紅衣姑娘失蹤了!

從第四天開始,王佐要去酒作坊郭太爺那里幫忙。半天幫忙,半天讀書。不過他每天早晨還是懷著希望去找紅衣姑娘。時間又過去三天,屈指算來,不見紅衣姑娘已有六天。

王佐心中不安起來,作出種種推測:

紅衣姑娘會不會生病了?

或者是那天她進山岙題詩以后遇上了兇猛野獸?

或者遇上了攔路強盜?

想到紅衣少女有可能遭到不測,王佐整整一個上午做事嘸有心思。幸虧船老大、船老二不搖船的時候也在酒作坊做工,王佐與他們比較熟,可以隨意打聽:“哎,老大!這周圍山上有沒有豺狼虎豹?”

“哦,聽老輩人講我們這一帶山上千把年前出過一窩老虎,不過已經絕跡幾百年了。現在只有野兔、野雞、野山羊!”

“那些野山羊之類的有沒有傷過人?”

“沒有聽說過。”

“哎,老二!天鵝溪一帶有沒有攔路強盜?”

“攔路強盜?從來沒有見過。我們這山塢里,連小偷也不曾出現過一個。告訴你,據老輩人講,自從千把年前吳國要打越國,越王勾踐在這一帶山上屯兵抗吳,后來秦始皇統一中國,一直來我們這塊地方就太太平平,連晚上睡覺都不用關門閉戶!”

王佐不禁心想:如此說來那紅衣姑娘一定是病了!只奈自己不知道她的姓名,又不知道她是誰家女兒,縱然有心去探望于她,又不知如何去找?不覺長嘆一聲:“唉——”

他這一細微神態,被郭太爺所發現而重視:“哦,佐兒賢侄,你好象有什么心事?盡管說與太太爺聽,太太爺或許可以替你出個什么主意!”

王佐想把這樁心事說與郭太爺聽,但感到難以開口。然而如果不說,悶在自己心里不悶出毛病來才怪呢!一旦自己生了病,又如何去關心那姑娘?想了想,他就硬著頭皮將自己如何相識紅衣姑娘,紅衣姑娘如何不見,自己又如何擔心……前因后果講了一遍。

郭太爺聽了哈哈大笑:

“看來賢侄愛上那姑娘啦!不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那姑娘到底是誰家女兒,是不是生病了?找一找就知道。”

說著,他就叫來兩位內侄: “老大,老二!”

“伯伯有啥吩咐?”

“你們兩人帶著王相公,到村里各家各戶去走一走,名為聊聊家常,實為尋找那紅衣姑娘!”

當即,王佐就由老大、老二領著串門訪戶。

南宋初,仁里村規模極小,只有二十來戶人家。按當時規定,戶數到達一百戶才能作為行政意義上的鄉里。仁里村名當中雖有一個“里”字,但只是一個自然村。

上午他們只走了十來戶人家。為什么?因為其一到了一戶人家總要閑聊幾句,其二有女兒的人家,他們的女兒不一定待在家中,要到田邊地頭山間去叫回來。

下午他們繼續串門訪戶。一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才從最后一戶人家出來。

結果不佳。雖然也找到幾個紅衣少女,但都不是王佐遇見過的那位。由此看來,那紅衣姑娘不是本村人了。

王佐回憶初見姑娘的情景,論氣質風度,也似乎不是小戶人家的女子所有。但如果斷定紅衣姑娘是一位外來女子,那么她還會像詩中所約那樣再跑到天鵝溪來尋找他王佐嗎?

紅衣姑娘所以會那么大膽地吟詩題壁相約王佐,所住之地一定不會太遠!王佐忽然萌發奇想:

“啊!老大、老二,冒昧動問,這天鵝溪附近山上可有宮觀寺廟庵堂?”

“宮觀寺廟庵堂?當然有。你看,那對面山岙里就有一座彩云寺。”

“彩云寺?”

“就叫彩云寺。據說是唐朝時候,會稽云門寺智永法師前來尋找右軍遺跡,特地修造的。”

智永法師是王氏宗族的先祖,右軍七世孫,王佐早知道。如今王佐又獲悉仁里有一座彩云寺,這名稱這信息,對他來說簡直太重要了!

王佐想起紅衣姑娘那首詩作中的最后兩句:

有緣無緣當有時,

但待五彩祥云開。

“五彩祥云”一句內含“彩云”兩字。啊!姑娘早就留下信息,只怪自己太笨未能領會。

“我要馬上去見她!”

但老大老二竭力勸阻王佐,天色將晚,山路不好走,還是明日一早再上山。然而,王佐決心已下——

八、伴讀為媒

日落西山何足道,星星點燈也要找。跨過小溪穿竹林,繞過山頭進山岙。

百級石階在眼前,王佐他,三腳兩步往上跑。百級石階,一陣小跑。王佐猛抬頭,喜見蒼松翠柏掩映一座古寺。顧不得氣喘吁吁,一步一步走近。忽然,他呆住哉:

夕陽下,古寺前,暮色之中,紅衣姑娘獨自一人,倚著一棵古樹,正翹首將他等待。那眼神分明是盼!是怨!是喜!

“啊!姑娘!”

“王相公!你終于來了。”紅衣姑娘興奮地像一只蝴蝶,輕盈地飛上前來。

王佐不禁伸開雙臂,激動地抓住姑娘的雙手。

“只怪小生太呆笨,只在村中盲目尋找。”

“不,相公不笨。天鵝亭中的回題之詩我已經看到了。”紅衣姑娘忽然聲音有些顫抖,“別這樣,被人家看見不好的。”

可是王佐不肯松手:“姑娘姓甚名誰,可否就此告訴小生?”

已經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小女子名叫高紅梅。”

“高紅梅!啊!姑娘光彩照人,恰如紅梅一片。”

“相公厚愛了。”紅梅不禁羞澀。

好像早就認識這位姑娘,王佐忽然心頭一動:“啊,姑娘因何居住在此,姑娘原是何處人士?”

“家父曾在此寺中許下一個心愿。此番一為償還心愿,二為踏青而來。至于家住何處,不便相告,還請見諒。”

“因何不便相告?如有難言之情,姑娘盡管告訴小生,也許小生可以幫忙。”

“不是那個意思。只因為小女子與相公還不甚熟悉!”

“啊?難道我與姑娘還不夠熟悉嗎?”

“小女子與相公還只是第二次見面,怎么可稱熟悉呢?”

王佐被問住:“我、我還以為已與姑娘相識半輩子了哩!”

紅梅姑娘不禁感動:“既蒙相公錯愛,且容我明日贈送相公一件禮物。此刻夜色已臨,相公不便在此久留,還是快快下山。”

“那么明天也是這個時候,我前來相會。”

“不。明天下午,我去你所居之地。”紅梅姑娘說話果斷。

“我住王公祠。”王佐特地告訴她。

“相公放心,紅梅我找得到的。”

王佐告辭而去。步下石階,回頭看時,暮色之中紅衣姑娘還在目送。

第二天下午,王佐老早到王公祠路口等候紅梅。自此他嘗到了等候戀人的味道。

紅梅姑娘如約而至,捧來一包禮物。

王佐喜孜孜接過禮物:“是吃的,還是用的?是看的,還是玩的?”

“都讓你給說中了。進屋去細看吧。”

王佐就引著高紅梅到了書房,將這一大包禮物置于案上。

“現在可以打開看嗎?”

“只管打開。”

這禮物外面包著一塊印花絲綢。王佐把印花絲綢打開,里面是一只長方型織錦緞盒子。盒蓋有插銷。將盒蓋打開,一套精致考究的線裝書呈現在王佐眼前。這套線裝書共十二卷。

書名題簽為:《王右軍墨跡大全》

落款為:高氏紅梅臨摹

王佐十分驚喜:“姑娘,這一大套墨寶全是你所臨摹?”

“嗯。”紅梅點點頭。

王佐取出一冊,翻開書頁。以王佐的眼力一看就知道紅梅臨摹功夫極深。

“姑娘這可是你的一片心血,無價之寶!”

紅梅也不客氣:“紅梅我搜集和臨池右軍墨跡,乃自幼受家父指點。從七歲開始,至今整整十年,確實如同你所說,是我的心血所在。”

王佐十分感激:“羲之公墨跡我家原代有所傳,但因戰亂大都散失。今姑娘悉心搜集,精心臨摹成冊,實乃奇跡。小生定當妥為珍藏。”

“相公!”紅梅道了一個萬福:“紅梅的心意不僅在此!相公呀,右軍墨跡贈與君,紅梅我有話要說分明。一望你,崇尚高士遍臨池,取法乎上牢記心,入帖出帖兩不誤,書藝更上樓一層。二望你,熟讀文句巧運用,厚積薄發無怨聲,感悟先賢情和理,審時度勢通古今。相公呀,此禮非同尋常禮,只盼你,案前燈下常用心!”

“我懂哉!”王佐領會能力交關強,人也坦率:“姑娘,小生一直視右軍墨跡為寶,以往只重學書,而未深究文意。”

紅梅隨手翻開一頁書稿道:“你看這一段文字:隆中興之業,政以道勝,寬和為本。”

“嗯,這一治國之道不但古時有用,今日仍有意義!啊,姑娘,從今日起小生定當學書、習文皆注重。亦望你經常光臨,給予指點。”

王佐不失時機地提出與姑娘保持接觸交往的要求。只見紅梅姑娘笑了笑,落落大方:“指點不敢,伴讀倒是我所喜歡。待稟明家父,與你一起讀書如何?”

王佐大喜:“若能如此,當然是天大好事!”

天大好事降臨,王佐恍惚如入夢境。紅梅她,果然下山作伴讀,王佐是,詩書越讀越聰明。三個月光陰冉冉過,一封家信到來臨。

老大、老二送酒去紹興城里,給王佐帶回一封家書,父母催促他好回家去哉。

則如何辦?自己其實勿想回去。

這天下午,姑娘亦帶來一個令他不安的消息:紅梅與家父亦要回老家去哉。

眼看一對鴛鴦要被拆開。如何是好?

“紅梅,既然我有意,你有情,我們之間只差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依我所見,不妨一起去見你家父,然后一起去紹興城里,見過我父母。你看如何?”

“此主意甚好。不過,須待我稟明家父,方可帶你相見。”

“不如讓我跟著你上山,我在寺門外等候。等你稟明了家父,我就可馬上進去相見。”

“看你急成這樣子,那就這么辦吧!可萬一家父不答應呢?”

“我想……會答應的。”

“何以見得?”

“以你家父準許你和我一起讀書的情況看,你家父必是一位賢明通達的好長者。”

在此紅梅又一次感受到王佐的聰明。于是這天下午,兩人一起上山而去。

在王佐和紅梅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不是“包辦婚姻”的代名詞。在南宋之前的中國歷史上,社會上大都允許男女自由戀愛。“父母之命”相當于現代讓父母點個頭,“媒妁之言”則好比是請民政局登個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歪曲為男女婚姻命運必須由父母和媒妁掌握,那是王佐和紅梅之后的事。其主要責任人,乃是三年后與王佐同科中進士的朱熹。這里不評說朱熹的功過,且擱下不提。

且說王佐和紅梅一起到了山上,一人留在寺門外等候,一個便進去稟報。

王佐似乎并不焦慮。等不多時,就見紅梅閃身出來,招招手:“請相公進來!”

紅梅引著王佐來到一座廂房里。剛進外廳,就聽得里間響起一個聲音:“侄女婿來了么?”

這聲音似乎耳熟!話音未落,就見一位身穿便服、氣宇軒昂的長者,從里屋出來。

“啊!”王佐失聲叫道:“高知縣高大人,高伯伯!”

“對,叫高伯伯最好。”高敏信擔任山陰知縣共十年,時已告老在家。這時,他特地說明:“紅梅是我的侄女兒,自幼聰慧,視我如同其家父。這次,我帶著她前來天鵝溪仁里村,原想了卻早年所許于你的一個心愿。不料你們已經自己相識,又由相識而相愛,由相愛而生情,我看實乃天作地合也!”

王佐心情早已激動,趕忙行大禮而跪:“伯父大人之恩情侄女婿無以言表,且讓我永生銘記在心!”

這個好結果當然要歸功于高敏信的一番精心安排。高敏信既實現了自己的許諾,把侄女兒許配給王佐,又讓王佐和高紅梅嘗到自由戀愛的味道。

這一日,王佐告別眾鄉親,帶著紅梅上船,一起回往紹興古城。

九、大魁天下

王佐獨自出門,成雙而回,在父母面前不免面紅耳赤。

其實,王佐的父親王俊彥和母親葉氏早就知道:兒子這次外出最大的一個成果是要帶回一位俏媳婦。

這在王佐出門之前,高敏信與王俊彥早就商量好的。

有道是“兒大當婚,女大當嫁”,王俊彥以正確的方法關心兒子的婚配,實質上也是為了讓兒子在學業上健康發展。

所以王俊彥和葉氏看到兒子帶回紅梅姑娘,一點也沒多加追問,只把這個未來媳婦當作寶貝一般看待。

不過,王俊彥當著王佐和高紅梅的面,明確宣布自己的態度:

“紅梅從此住在這里,可繼續為佐兒伴讀。待下一次京都大試之后,再與你們完婚。”

王佐和紅梅當然雙雙點頭。

光陰如箭,日月如梭。這一年是紹興十八年,公元1148 年。皇榜早在春節前就遍貼各地,京都臨安又要舉行三年為一輪的大試。

農歷正月元宵,萬名書生云集京都。

宋皇朝成立了陣容強大的考試工作班子。

王佐和一群紹興書生亦早已相約來到京都。

農歷二月十八日、十九日和二十日,一連三天,舉行詩、賦、論策三場考試。王佐從考場出來,自我感覺良好。

相隔一天之后,于二十二日、二十三日和二十四日,又連續三天舉行經、義、論策三場別試。這樣一共考了六場。不少生員考到第五場,身體吃不消了,只好放棄。從某種角度講,考試實質是一場智力與體力的大拼搏。

王佐在考試期間,十分注意休息和適當的活動四肢。所以六場考試之中他都精神飽滿,從容自如。

初試、別試以后,就要等待通知。因為接下來就是御試,御試也稱為殿試。凡是六場考試都參加的生員,在結果未公布之前都有參加殿試的可能。所以在等待發榜期間,生員們互相串門,探測打聽,熱鬧非凡!

王佐除了適度的以文會友,從不參加燈紅酒綠的通宵宴會。但他理解別人的生活方式,不以自己的喜惡,輕率評論。

批改試卷,朝廷設有一套嚴密的工作班子。一大批官員整整忙碌了一個月。通過糊住考生姓名的方式批改卷子,最后出來一份入選參加御試的名單。

王佐接到了通知,并獲悉自己在御試名單上名列第三。

在御試名單上,列為第一者,名叫董德元,為現任官員,右迪功郎,時年五十三歲,吉州永豐縣人。列為第二者,名叫陳孺,時年三十一歲,撫州臨川縣人。

王佐本人,二十二虛歲,按統一的以實歲計,時年二十歲。

御試定于三月二十三日清晨開始舉行。也就是高宗皇帝平時坐早朝的時分。

前三位引考官分別是尚書禮部侍郎沈該、尚書右司員外郎吳栗、尚書祠部員外郎陳誠之。

也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許是王俊彥讓王佐從小接觸官員的舉措在此刻發揮了關鍵作用,在等候皇上召見之時,王佐心中十分坦然。

當大殿里傳出:“皇上有命,生員王佐上殿!”王佐心中也只是微微的一顛,緊張感稍縱即逝。

王佐跟隨著引試官尚書祠部員外郎陳誠之步入大殿。到了距皇上不遠不近的地方,王佐在陳誠之的示意下住了步,以尊敬的目光與皇上打了個照面,然后詳度得當地施行大禮:

“生員王佐拜見吾皇!”

“抬起頭來。”其實就在王佐進殿時,高宗皇帝已經把眼前這位書生的五官品貌打量得一清二楚。“生員王佐,你本貫何方?”

本貫何方,就是家住在哪里?

“生員家住紹興府山陰縣禹會鄉廣陵里。”

王佐特別強調“紹興府”三個字。

“哦,你是紹興府人士?”

高宗皇帝馬上想起這個地名是自己所賜。同時想起建炎三年自己遭金兵追擊,從當時的紹興——越州下海避難,其后又以紹興為臨時都城住過一年。

“啊,紹興書生,但且平身!”

“生員遵命。”王佐見高宗皇帝態度那么和氣,心中更加踏實,便不慌不忙地起身。

“寡人有策題一道。”高宗皇帝言詞簡煉,沒有廢話。

“生員洗耳恭聽。”

王佐馬上確定自己亦需言詞簡煉。

“如何治理國家,你且試而論之。”

“生員遵命,就此試論。”這一句話八個字王佐故意緩緩說出。腦子里卻像風車一樣飛快旋轉:如何治理國家?紅梅姑娘曾經與自己探討過,碰到大題目,破題宜像瓶子口宜小不宜大。還曾說過,為增強說服力,應當引用一些名人格言。

名人格言?此刻腦子里印像最深的就是紅梅姑娘送他《王右軍墨跡大全》時指給他看的那一段話。

時間不容許王佐多加思索,幾乎是接著“生員遵命,就此試論”這句話,王佐立即從容應答:

“昔王羲之言:隆中興之業,政以道勝,寬和為本。”

說著,與皇帝交換了一下目光。王佐見皇帝露出贊許而感興趣的神色,就言簡意賅地將王羲之的話作了一番闡述。為了進一步說明問題,又引用唐朝大詩人杜牧的一句話:

“杜牧有言,上策莫如自治。”

最后,王佐精辟而分寸得當地發表了自己對治國興邦的見解。

“哦!少年老成!”高宗皇帝龍顏大開,心中評價道:此學子引經據典論國策,少年老成有才華。舉止得當見教養,虛懷若谷實可嘉。

“紹興書生王佐,寡人準你所論,口試完畢,且將適才所論當場成文。”

當場成文,就是要王佐當場揮毫寫下策論。

“生員遵命。”

這時王佐心中明白,皇帝是要考他的當場書寫能力了。就以“二王”字體為基礎,揉合了平時廣覽博學之所得,將一篇策論寫成了富有藝術趣味的一件作品。

皇帝對他的面試大約用了一個多時辰。面試結束,也沒有像戲文中所演的那樣當場宣布誰是狀元,誰是榜眼,誰是探花。

一直到四月十七日,也就是皇帝面試二十四天之后,三百多名生員再次被召入皇宮。開榜儀式安排在集英殿。

高宗皇帝親自宣布:

“紹興十八年大試第一甲第一人:紹興府山陰縣禹會鄉廣陵里王佐。賜狀元王佐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共三百三十人。”

“嗬——!”

此刻,集英殿上喜氣盈,響起一片歡呼聲。眾書生,聽罷唱名謝皇恩,王佐他,又是激動又平靜。

事后王佐對一些親朋好友講:雖然狀元之名分落到了我的頭上,但我知道才華高出我的大有人在。比如御試時的第一人董老先生,他已經是六次參加京試,且又是現任官員,應該說經驗十分豐富。只不過他是現任官員,根據朝廷制度現任官員不能列為狀元。

反過來王佐又講到:如果說狀元這頂桂冠肯定要落在我的頭上,那應該歸結于“天時、地利、人和”,我不過是做了一個代表,把高知縣、郭太爺、父母親、紅梅姑娘、縣學和府學的先生們的智慧集合在一起罷了。

王佐從御試時的第三人躍居開榜后的第一人,這其中有御試名單上的第一人董德元因科舉制度規定不能列為狀元的因素,但也跟王佐最后成功沖刺不可分割。

從正月元宵離開家鄉到京都臨安,再回家鄉已經是五月中旬。因為四月十七日發榜以后,京都臨安還有不少活動:

四月二十九日朝謝。

五月初二日到法華寺拜黃甲,敘同年。

五月初五日赴國子監謁謝先圣先師。

五月十日朝廷禮部舉行進士題名石刻碑落成典禮。石碑立于禮部貢院。同時設聞喜宴款待狀元王佐等數十人。

王佐回到家鄉紹興時,大江橋橋頭草坪之中所埋藏的一批狀元紅美酒,已由一群熱心人抬往紹興知府衙門。紹興知府和山陰、會稽兩縣知縣聯合舉行盛大酒宴,同為王佐接風,共慶紹興歷史上誕生第一位狀元。

席間王佐向父親王俊彥提出,是否由王家出錢向郭太爺購買一批狀元紅,再埋藏在地底下,以迎接下一個狀元問世。

王俊彥當即表示同意。

但郭太爺說,趁我現在還健在,還有說話份,仍由我贊助。

自從王佐開頭,紹興府治所在山會兩縣又出了十八位狀元。包括上虞、嵊縣、新昌、諸暨在內,連同朝廷特封的特奏狀元,現今的紹興境內共出有記載的狀元二十七名。

在整個封建社會里,紹興共出文武進士2238 名。

狀元或進士是那個特定時代特定社會中的人才。應該說,他們為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的發展發揮過不可磨滅的作用。

狀元王佐走上仕途,初任秘書省校書郎。在秦檜的兒子秦禧手下任職,吃了幾年的苦頭。后來在仕途上又四落四起。但最后官至京都臨安知府、工戶兩部尚書。實現了一個讀書人為國家為社會為百姓奮斗一生的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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