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趙成立

父愛如傘，為你遮風擋雨；父愛如雨，為你濯洗心靈；父愛如路，伴你走完人生。——作者題記

背景簡介：趙一臣從詩情畫意燕山“栗鄉”走出來的，服務于津西鋼鐵的能工巧匠。他在河北民營鋼鐵業是有故事的名人，參與行業標準制定的專家，被網友稱為善講鋼鐵人故事的大咖。我與他相知、相交二十余載，從讀友、文友到亦師亦友，耳濡目染見證他講津西人諸如標準制定、創新品牌、市場營銷……等類的故事，枚不勝舉。他更是位撰寫專業著作的高手，初略統計有四、五十萬字，為企業摘取眾多桂冠。趙一臣事業有成，家庭幸福。年初，他給我寄來一套《燕趙名村大黑汀》趙氏宗譜，要為去世的父親寫一篇故事。春節過后，這篇故事在《當代作家》發表。他認為，人生在世，金錢權利是過眼煙云，唯有文化能傳世。自己要承上啟下講家規、家訓，講孝道文化，百善孝為先。受他的熏陶，在鋼企上班的子女也大講鋼鐵人故事，全家彌漫親情、友情、愛情，點滴都是情的濃厚氛圍。祝賀他寫作成功并將此文入編《作家文化交流散記》，進行文化交流。

（謝吉恒）

父親遠去—他是在79 歲的人生路碑前走的，走進玄妙神幻的時光亙古之中……遠去了。一九四零年八月初十，我的父親趙成立降生在河北省承德市興隆縣半壁山鎮河沿子村。常聽父親講述苦難的家史、動人的故事，風生水起的前世今生，銘刻在心，記憶猶新，激勵家人砥礪前行。

故事之一、艱難的家境

在那兵荒馬亂的戰爭年代里，民不聊生，父親小時候出生之日起至滿周歲以前，基本上沒有吃過多少奶水，小時候骨瘦如柴。

1942 年，我的爺爺去一家私人開辦的工廠里學做皮衣時，不幸被剿匪們綁走了。在關押期間，爺爺曾三次陪綁到過刑場。非人的折磨，爺爺嚇破了膽，成了精神病。從那以后，父親說爺爺不管見了誰非打即罵，甚至動用兇器。當時我家的炕邊下，經常有爺爺放的鉤鐮鐵齒。此舉，時刻威脅著奶奶、大爺、父親娘仨的生命安全。

1944 年大年初一，奶奶帶著大爺、父親娘仨跋涉百里，投奔到了唐山市遷西縣三屯營鎮父親的姥姥家，生活上除了靠舅爺們和姨奶周濟外，還要靠奶奶給別人做些針線活來維持生活。

1947 年7 月，全國土地會議在西柏坡召開，《中國土地法大綱（草案）》在會上通過，《中國土地法大綱》明確規定：廢除封建性及半封建性剝削的土地制度，實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制度。曾祖父把大爺接回承德河沿子村，奶奶和父親娘倆就落在了三屯營鎮這塊土地上。政府不僅分給我們家兩間小廂房，又分給我們二畝地，從此生活上算是有了著落。

奶奶是舊社會生人，是個纏足的小腳女人。父親說春天時，奶奶領著父親去地里打土坷垃，一去就是一天。因家里沒有男勞動力，靠舅爺們幫著把地種上后，奶奶又領著年幼父親去除草。農活累得奶奶上氣不接下氣，滿手心的血泡。每次干完一天的農活，等到娘倆走到家時，早已日落西山了。勞作一天的奶奶到家后，還要為操持家務家。到了冬天，還要到地里去拾柴度日。

故事之二、難忘的童年

因家里沒錢，父親11 歲時還沒上學。父親看到奶奶無奈又憂傷的眼神，自己也暗自傷感，卻沒有放棄求學的念頭。

奶奶是文化家庭出身的人，她深知讀書的重要性。一天晚上，帶著父親去找三屯實小教導處主任陳賀然姥爺。奶奶委婉且真誠地向陳姥爺說道：“您外孫子今年11 歲了，還沒上學呢。家里又掏不起學費，打算試讀一年。您看幫幫忙吧！”經過陳姥爺奔走，父親在11 歲的時候終于如愿。當時奶奶對父親說：“你上學可以，但咱們家沒錢給你買書紙筆墨。要是升不上二年級，我就給你找個放豬的地方。”奶奶一邊給父親定目標，一邊激勵父親上進。父親滿口答應：“好，我努力！”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學習上，父親很用功，全憑腦子記。每次考試成績都是優良。升二年級時，父親是榜上第一名。當時興奮地三步兩步一口氣跑回家里，向奶奶報喜：“娘，我升班了！”奶奶一把摟住父親欣慰地說：“你真是娘的好孩子！”

從此，父親每次放學回到家里，便主動幫奶奶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計，星期天要到野地拾柴，幫助奶奶做家務干零活，父親用閑暇時間抄錄了醫學知識和藥方，屋里墻上貼滿了自編的“順口溜‘勸人方’”，外人看了表示贊賞，有的人還抄下來帶回去。

1954 年初，父親小學畢業了。當時面臨問題是還繼續上不上？大姨奶和舅爺們讓父親上，他們說：“只要外甥有出息，我們就幫著供！”

六年的小學里，學校沒收過父親一分錢的學雜費。父親經常對我說感恩學校對他的培養，感恩所有的老師們對他的關愛。

故事之三、接受的挑選

1956 年高小畢業前夕，國家在三屯營城東建起一所初級中學，父親又考上了初中。錄取通知發到手，上面寫著：開學三天不交學雜費取消入學資格。這下可把奶奶急壞了，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直到開學那天，手里還分文沒有，急得父親直哭。于是，奶奶又找到了大姨奶和舅爺們，他們一起給湊了7 塊錢算是報上名了。

在那段時期，我家里窮是出了名的。父親上初中時，學校考慮家庭情況：一不收學雜費，二還每月給父親最高等級的助學金7 元。

1960 年，我國正處于三年自然災害的困難時期，再加上當時農村經濟政策：按勞取酬，多勞多得，不勞不得。父親與奶奶商量：放棄上學，準備在家掙工分了。后來呂希堯老師上家找父親來，給奶奶做工作，父親才又堅持上學。

1961 年父親高中畢業時，國家又從學校挑飛行員。父親報了名。體檢后，學校讓他們當時備選三人先回家休息一個月。當父親走進大西門時，迎面走來徐士文表叔。他笑著跟父親說：“表弟大喜呀，你被部隊挑選上飛行員了。”

父親又驚又喜，當把喜訊告訴奶奶時。奶奶說：“是啊，昨天遵化武裝部長滕林上咱家來了，他說你挑上飛行員了，滕部長還問我舍得讓你當兵去呀？”奶奶還和父親說，當時與滕部長的對話： “只要國家需要，我舍得。” 滕部長還稱贊說：“大娘思想很開通。”

父親甭提有多高興了。一天，郝校長把備選三人叫到他辦公室里。只見辦公桌上放著三本《中國人民解放軍空勤人員登記簿》。校長說：“接上級指示先待命學習，聽候入伍通知。”結果又上了二年數理化，到1963 年高中畢業時也未來通知。父親自己說還是有當兵的命，畢業前夕挑上了空軍特種兵，當了六年特種兵，完成了履行保衛祖國的光榮義務。

就這樣父親13 年的學業總算是累累巴巴的念下來了。在上學期間，父親用的作業紙，利用率可高了，寫第一遍作業用鉛筆，兩面都寫滿了，再用鋼筆寫第二遍，連科任老師都照顧父親盡量少買作業紙。

故事之四、喜樂的人生

1963年春節后，父親去親戚家串門時，認識了一位姑娘，經人介紹三言兩語就妥了。當時父親為了照顧奶奶，在父親當兵前一個月，父親和母親就結婚了。因為我家住的這個地方太狹窄，所以父母的婚禮就在二舅爺家里舉行的。到晚上入洞房時，奶奶卷起行李，要搬到別人家住去，我的母親作為新娘子一把給攔住了，并對婆母說：“您就是我的親媽，我就是您的親閨女，我絕不會嫌棄您，咱們就在一起住吧。”

天黑了，當時的洞房里，一家人點燃的是一個用玻璃瓶做的不到十公分高的小煤油燈，被子還是父親上學用的舊被子，這就是我的父母洞房花燭夜。

不久，父親就參軍走了，父親走后家里一沒吃的、二沒燒的，還是公社武裝部長從糧站弄來了30 斤紅高粱，解了燃眉之急。那時，生產隊每月定勤，達不到勤就挨扣，勤達到時，母親還要忙著拾柴禾。就這樣，當時母親拼命的干呀干呀，結果落下一身毛病。有一年冬天，母親懷孕，婆媳娘倆一人背著一個大簍子，去地里打砟子頭。柴禾拾滿了，母親幫著背簍時籀過了頭頂，這回可把奶奶嚇壞了，怕是小產了。結果萬無一失，真是上帝保佑！還有一回，白天打了半天水，澆菜園，到夜里生小孩。等到第二天，別人聽見小孩哭，才知道添小孩了。真是苦命人天照顧，沒有接生婆，孩子就這樣出生了。

當兵時，父親因軍事技術過硬，曾獲得過“五好戰士”、“技術能手”稱號。

1968 年復員后，父親到三屯實小任革委會角色。后來因工作需要，1970 年走進了工廠大門，一直到1994年退休告老還鄉。

故事之五、勤儉的家風

父親說，他剛進工廠時，買一分錢咸菜分兩頓吃，中午是三分錢肉熬白菜，那時粗糧占百分之六十五，細糧占百分之三十五。為了填飽肚子，父親用一兩細糧票換一斤半粗糧吃。

有一次，奶奶遞給我五歲大的妹妹一分錢，讓她買醋去。那時，醋是五分一斤。兩歲的小妹也要跟姐姐買醋。先走一家商店不賣給，后走一家商店又不賣給，店主說：“一分錢的醋沒法賣。”就這樣她們走遍三屯營四街。走到最后一家商店時，店主開恩了。

大妹說：“掌柜的買醋。”

“買多少錢的？”“一分錢的。”

“你們家在哪住啊？”

“南關煙市胡同。”

“不近呢，賣給你們吧。”

夏天到了，奶奶領著我和小妹們在外面乘涼時，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拿著西瓜吃，奶奶心里很不是滋味，掏掏口袋了只有二分錢。那時是五分錢一斤西瓜。于是就領著我們買。賣西瓜的為難了，看著我們三個小孩可愛的樣子，也不忍心，就說：“賣給你們吧。”一分三瓣，我們總算是嘗著西瓜了。

還有一次，父親和蘇繼山跟公社干部張庭榮出差去天津。在西嶺汽車站等班車時，張庭榮買了三個柿子，遞給蘇繼山我倆一人一個，父親這個未舍得吃，急忙跑回家來遞給當時只有五歲的我。

更使人受感動的是，1966 年夏天，奶奶因闌尾炎住院72 天。那時實行糧票制。為了讓奶奶每頓飯吃飽吃好，母親和年僅三歲的妹子才買一兩糧票的小米粥，兌上一大碗水，這就是一頓飯。為了照顧生病的奶奶母親總是給奶奶買個咸雞蛋就飯吃，怕孩子吃，連小妹看都不讓看見。住了一個多月醫院，別人還以為奶奶和母親是母女倆呢，一打聽還是婆媳關系。奶奶出院時，陪床的母親面黃肌瘦，老了好幾歲。同時，母親為了給奶奶增加營養，忍痛割愛，賣掉了自己多年積攢起來使我心愛的頭發大辮子，為的是給婆母買營養品，補補身子骨。后來，根據父親說，那時候母親給父親來信，從未告訴父親賣辮子的事，父親當時既為妻子的舉動而感動，又替她心疼多年的大辮子沒了。父親一直說，母親孝敬婆母勝過親閨女，這樣的好兒媳世上難找。

故事之六、感恩的心懷

父親這輩子就羨慕有文化的人，父親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要是有出息，能上大學。結果，我也算是如父親所愿，我參加工作后，發奮努力，先是函大畢業，又攻讀東亞國際管理學院EMBA，事業上算是小有成就；小妹考上大學本科，并早早參加了工作，后來又考上了研究生；唯獨父親大女兒因為小時得了氣管炎，所以經常耽誤學習，只上到初中畢業。對于父親來說，我們三個子女都各自為生了，并且過得都很好。如果九泉之下父親有知的話，估計父親也會感到欣慰的。

因為父親小時候日子太苦，父親經常說后來自己趕上好政策，父親是個特別容易滿足的人，經常拿當下我家的日子對比：自從1989 年土地實行承包制以后，黨中央又屢次出臺富民政策，家里的日子就像芝麻開花節節高。多的時候一年里喂出三口肥豬，既有肉吃又有錢花。父親的工資除去日常開支以外還有剩余。同時我也翻建了老家住宅，又在縣城購買了住宅樓，后給自己兒子又預定了小高層住宅樓。冰箱、彩電、電風扇、水暖氣、縫紉機、各種表等等樣樣都有。生活上想吃啥就買啥，想穿啥就穿啥，想買啥就買啥。現在的父親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一大群！父親經常自己說：現在你媽我們老倆口是享福了。

如今，母親也戴上了金戒指、金鐲子，手表更是不用提。母親感嘆地說：“過去連做夢都夢不見能帶上金首飾。”母親說得很實在，因為我的父母是從苦水里熬出來的人，受盡了苦和累。如今的幸福，除了是靠他們的雙手辛勤勞動，又要靠黨的惠民政策。

父親一直說我衷心感謝偉大的中國共產黨、偉大的祖國！同時，我也為我們民族有個平等的和諧社會而慶幸！

雖然隨著國富民強父親對現在生活很滿足，但他的大半生始終覺得內疚的就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妻子，因為母親上對老人孝順、下對兒女關心，是個頂天立地的賢妻良母！

父親還說過，因車禍曾住過110 天醫院。始終是母親一個人陪伴著照顧父親。母親的腿浮腫了也瞞著父親，怕給病床上的父親增加精神壓力。由于母親的精心照料，父親半點殘病也沒落下。

我們這個家，在父親當兵到進工廠的30 多個年頭里，全靠母親以驚人的毅力，支撐著這個窮掉底的家！

今生今世父親總是說算報答不完母親恩重如山的情意。若來生來世、有緣分的話，我父親想來接著前世繼續報答。

2018 年5 月20 日，我的父親突發頭暈摔倒，及時送至醫院做開顱手術，后因顱內大面積出血，于23 日夜，離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