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吶吶公主”的" " 煩惱
“‘吶吶公主’來了,大家退散!”
“‘吶吶公主’,今天要吹什么曲子呢?”
敖夢婷低著頭走向自己的座位,坐在前桌的徐梓涵和俞瀟轉頭打趣她。敖夢婷瞪了他倆一眼,但徐梓涵反而更來勁了,他做出吹嗩吶的動作,而后抱著俞瀟笑成一團。
同桌顧羽翎拉過敖夢婷,說:“別理他們,他們這些沒有一技之長的人,純屬嫉妒。”
敖夢婷嘆了口氣,心想:嗩吶就那么土嗎?
敖夢婷的爸爸是嗩吶演奏者,媽媽也出生于嗩吶世家,敖夢婷從小就被父母抓著學嗩吶,如今也算小有所成。在學校的迎新晚會上,敖夢婷獻上一曲嗩吶獨奏,從那以后,同學們都默認她家從事紅白喜事生意,她也得了一個“吶吶公主”的外號。
“別生氣,過幾天他們就會忘了這事,女孩吹嗩吶反差太大,估計是震撼到他們了。”顧羽翎安慰。
敖夢婷又嘆了一口氣,此時,老師走進教室,大家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第二天,鬧鐘于凌晨四點半準時響起,敖夢婷洗漱完畢,跟隨媽媽來到了家附近的植物園。在媽媽的緊密盯梢之下,她拿出嗩吶,練了起來。
每天早晨五點前,媽媽都要帶著敖夢婷來植物園練嗩吶。為了避免鄰居們投訴噪音,她們只能在空曠的植物園里練習,至于為什么一定要在早晨五點前到植物園——因為五點后植物園就開始收門票了……
敖夢婷的嗩吶練習,引來一眾晨練老人圍觀。雖然已經在植物園練習了一段時日,敖夢婷還是不習慣成為人們的議論對象,她漸漸憋紅了臉。此時,媽媽拍了拍她,提醒:“認真點兒,好好練!”
“媽,我想休息一會兒。”
“你這才剛開始,休息什么?媽媽以前想練都沒有這么好的條件!”
敖夢婷把嗩吶塞到媽媽手里,說:“媽,您根本什么都不懂!”
女孩一個人跑回了家。從小同齡人在小區玩捉迷藏時,她則被盯著吹嗩吶;父母難得不在家,她偷懶看個電視,父母回家發現嗩吶里沒有水汽,于是一頓批評責罵;為了讓她能在演出時擁有良好的臺風和形體,她練嗩吶之余還要學民族舞……但她付出那么多,到底收獲了什么呢?她本以為能在學校晚會上驚艷眾人,結果“喜獲”一個“吶吶公主”的外號?她實在是受夠了!
媽媽的" " 夢想
這幾天敖夢婷進入了“消極反抗”模式,也并非不吹嗩吶,只是吹得心不在焉,雖招來了父母的訓斥,但她依舊不改。
周末,媽媽帶她到姥姥家玩,這是敖夢婷難得的休閑時光。姥姥從櫥柜里掏出一盒餅干,說:“這是你姨媽從外地寄回來的零食,我特意給你留了一盒。”
敖夢婷使勁抱住姥姥,說:“還是姥姥對我好。”
姥姥笑了,頓了頓,問道:“你媽媽跟我說了,你最近對她意見很大,怎么回事?”
說到自己的媽媽,正在大嚼餅干的敖夢婷坐正了身子,吐起苦水:媽媽居家辦公,她除去上學時間,其他時候都被媽媽盯著,練嗩吶時跟著,吃飯時跟著,連她上廁所媽媽都要進來看她在干什么;練嗩吶很辛苦,更可怕的是,父母都是內行,沒辦法偷懶,一沒好好練就被訓;同學們認為嗩吶土氣,叫她“吶吶公主”……
敖夢婷說了半天,心中塊壘一倒而出,頓覺舒爽多了,她最后總結道:“總之,我不想再吹嗩吶了!”
姥姥頻頻點頭,說:“你媽確實把你逼得太緊,回頭我說她!”
敖夢婷贊同:“姥姥您可得好好說說!”
但下一刻,姥姥話鋒一轉:“其實,在吹嗩吶這事上,你媽比你強。”
“什么?”敖夢婷一時沒跟上姥姥的腦回路。
姥姥說:“我們家是嗩吶世家,你姥爺和幾個舅舅都在樂團里工作,但你媽卻沒有。這主要是因為你姥爺固執,堅持嗩吶技藝傳男不傳女,不許你媽學嗩吶。”
“我媽現在不是吹得挺好嗎?”敖夢婷反駁。
“她是自學成才……如果你姥爺當時能好好教她,她的成就肯定比你舅舅們高。你媽和你姥爺都倔強,你姥爺不讓你媽學嗩吶,她偏要學。你現在有這么好的條件,婷婷,不要浪費了自己的天賦和資源。”姥姥語重心長地說道。
敖夢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吹嗩吶是我媽的夢想,又不是我的,她為什么要把她的夢想強加到我身上?這不公平。”
姥姥問:“那你的夢想是什么?”
敖夢婷回答不上來。其實她一開始對吹嗩吶也是感興趣的,不然也不會堅持練習了這么久,只是最近因為種種原因才開始排斥。
新年" " 音樂會
不知道姥姥跟媽媽聊了些什么,從姥姥家回來的那天晚上,媽媽專門給敖夢婷道了歉,甚至表示以后會給她自由時間。
從那之后,敖夢婷獲得了她所向往的“自由”,她想練嗩吶的時候就練,不練也沒人再管她。
這世上有那么多比枯燥練習更好玩的事情,學業之余,她只想放松。久而久之,敖夢婷越來越少地想到嗩吶。
轉眼,新年將至,敖夢婷的表哥林逸星邀請敖夢婷到他的工作室做客。
雖然敖夢婷父母那代人,不少都靠嗩吶演奏為生,但到了敖夢婷這一代,除了敖夢婷之外,大家都沒有選擇嗩吶。林逸星也不例外,但他身上還是有著音樂基因——他組建了一支搖滾樂隊。
這天,敖夢婷來的時候,表哥與他的樂隊正進行著新年演出的彩排。等他們一曲落幕,敖夢婷激動地鼓起掌來。
“表哥,太好聽了,到時候現場氣氛肯定好!貝斯、架子鼓……真帥呀!”敖夢婷心潮澎湃。
林逸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也不謙虛,說:“我知道我們很棒。你的嗩吶也很帥!”
敖夢婷聳聳肩:“嗩吶帥嗎?我之前在學校演出,你不知道他們叫我什么……唉……”
“怎么?你覺得吹嗩吶不好?”林逸星問。
敖夢婷低著頭沒說話。林逸星拍了拍敖夢婷的頭,說:“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嗩吶一出,誰與爭鋒?’嗩吶的聲音高亢嘹亮,沒有什么樂器能壓過它去。我們家族是嗩吶世家,但這一代只剩下你還在堅守,其實我們這幾個哥哥姐姐,私底下討論過你呢!”
“真的嗎?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其實我也是沒辦法,爸媽……”
林逸星打斷她的話,說:“我們很佩服你!”
“啊?!”敖夢婷瞪大了眼睛。
“我比你虛長幾歲,近幾年才認識到,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們的民樂和西洋樂器相比一點兒也不遜色。”林逸星站起身,從桌上的盒子里掏出一把嗩吶,他笑著對敖夢婷說,“你看,我小時候不吃的苦,要長大吃了。我現在正在學習吹嗩吶,準備把民樂融入搖滾之中,其實嗩吶是最搖滾的樂器呢。”
林逸星把嗩吶遞給敖夢婷,說:“婷婷,作為我們家族的嗩吶傳承人,你愿不愿意和我的樂隊合作,一起參與新年演出呢?”
“啊?”敖夢婷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林逸星把嗩吶塞入了敖夢婷的手中,嗩吶冰冷的觸感驚醒了女孩,仿佛有電流一貫而過,敖夢婷霎時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們的樂隊指望你了。”林逸星說。
敖夢婷有點兒不好意思,也感到了壓力,她默默看著手上的樂器,覺得它又陌生又熟悉。敖夢婷心底癢癢的,仿佛有什么東西正要破土而出,那種如旭日般嶄新而溫暖的情感,也許叫 “自豪”吧。
古曲" " 新生
敖夢婷終于看清自己,原來自己是個任務驅動型樂手。有了新年演出的任務,她練習起來更有勁兒了。這些好聽的音樂,讓敖夢婷吹得很開心。
偶爾,爸爸來聽敖夢婷練習,難以理解地丟下幾句:“這吹的都是什么?”“這會好聽?”
媽媽一邊把爸爸推走,一邊說:“這是他們樂隊演出的新曲子,你年紀大了,不理解年輕人的審美,要與時俱進才是。”
“老爸,我練完表哥給的曲譜,就接著吹傳統練習曲!”敖夢婷大聲說。
媽媽回頭,仿佛從那個傲然站立的小人兒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時候的影子。
終于,到了新年演出那一日,林逸星的樂隊上場了。
眾樂俱靜,只有吉他之聲輕輕流淌,是歌曲沉靜的前奏,隨后,主唱低沉嘶啞的嗓音響起,把人們帶入一個空靈安詳的世界。但隨著樂音的緩緩攀升,越來越多的器樂加入進來,氣氛漸漸熱烈,驟然間,人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亢嘹亮的音樂穿透云霄——敖夢婷出場了。
一時間,所有的器樂聲調都弱了下去,只有嗩吶一枝獨秀,它的聲音時而粗獷,時而活潑,粗中有細,細中又見迂回婉轉,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在嗩吶低吟的某一個節拍,主唱和其他器樂再次加入了歌曲,各種樂聲交纏呼應著層層向上,仿佛要向時光最深處尋去,倏爾,一切戛然而止。
全場寂靜。林逸星領著樂隊走上前,此時,人們才恍然驚覺歌曲已經結束,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臺下,聽眾交頭接耳,其中包括曾經嘲笑敖夢婷的人。徐梓涵指著臺上的女孩,難以置信:“快看!那個吹嗩吶的是不是敖夢婷?!”
俞瀟瞇眼看著,說:“好像是,沒想到嗩吶還能這么吹。”
兩人一起哼唱起剛才歌曲的旋律,感嘆道:“她……還蠻厲害的……”
璀璨燈光中,敖夢婷看向臺下,經久不散的掌聲帶給她一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直到表哥拍了拍她的頭,她才驀然驚醒。
“做得很好!”表哥低聲說,“現在謝幕!”
敖夢婷臉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這一刻,她真心實意地感謝嗩吶,感謝過去付出了無數汗水的自己。
其實,做“吶吶公主”也沒什么不好,敖夢婷想,她擁有獨一無二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