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迷霧森林的所有原住民都知道,松鼠落落最熱衷的有三件事:一是吃堅果;二是尋找最好的米線制作原料;三是拾撿各種在迷霧森林不小心走失的小可憐并給予幫助。
落落的米線店位于森林東邊的一棵大松樹下,這可是個好地方——繁密的枝丫可以遮擋住烈陽雨雪,鋪展的針葉足夠晾曬新采的榛蘑和香料,照耀迷霧森林的第一縷陽光總是落于此地,每天清早便有充足的光照。
落落制作的米線味道更是一絕,湯汁鮮美,米線爽滑,只要嘗過一次便會念念不忘。畢竟,它的米線配方是從森林外獲得的,所用的原料更是精心尋找挑選而來。
誰都知道,落落可以因一朵鮮嫩的榛蘑尋遍整個迷霧森林的樹干;因采摘珍貴的香料攀上最陡峭的山崖石壁;為得到最優質的米線不惜走出森林,與危險的人類打交道;為熬煮鮮香美味的米線湯徹夜不眠地守著爐火。
所以,早起的森林住民都愛來這兒吃米線,只需五個貝殼幣便能獲得一碗熱氣騰騰的鮮湯米線,晚來可就沒座位了。
那是個雷聲轟鳴的夜晚,狹長的藍色閃電迅猛劃破夜空,大風卷襲雨水傾盆落下,森林在黑暗里被沖刷得一干二凈,只剩下“嘩啦啦”的水落聲。
米線店里亮著暖黃的燈光,爐火熊熊燃燒著,溫暖了趴在一旁熟睡的小孩兒。這是落落傍晚時分偶然撿到的人類幼崽兒。他因貪玩在迷霧森林走失,又困又餓,被落落用一碗米線喂飽后,便陷入了美夢之中。
落落分揀著各種熬湯原料,嚼著將腮幫子填得鼓鼓囊囊的堅果,心里還在盤算雨后的榛蘑無比鮮美,要趁機多采摘些。
雨水落地濺起的水花潤濕了店前臺階,大鐵鍋內還留著幾碗湯,被爐火煨著“咕嚕咕嚕”地冒泡。落落總是這樣做,因為這樣危險的天氣里常有因意外而無家可歸的小可憐,這時候能無償提供避雨的地方及一碗熱騰騰的米線可是莫大的幫助。
“轟隆”,又是一道閃電劃過,令森林短暫獲得光亮。落落不經意間往外一瞧,恰巧望見不遠處的枯木下,某個身影正頂著荷葉蜷縮避雨。
“嘿,來一碗米線吧!”落落毫不猶豫地站到店門口對外招呼。
那個身影聞聲抬頭望著,遲疑半刻后起身走來。
2
那竟然是個人類女孩。
她濕漉漉的長發散亂地垂落肩頭,明亮的衣裙因沾染泥水變得暗淡,許是因為害怕,她漆黑的眼瞳里還泛著水光。
這種天氣總會有誰迷路,不管是人還是小動物。落落沒有絲毫害怕地將她請進門,帶到爐火旁坐下,而后掀開鍋蓋放入鮮米線。
“我……沒有錢付給你。”女孩依偎在爐火邊,擰干衣服上的水,看著落落利落地拿著漏勺撈起米線,囁嚅著說道。
“我請客!”落落毫不在意地笑道。伴隨著“刺啦”一聲,落落將熱氣騰騰的鮮美湯汁澆到熟透的米線上,再鋪上幾片青菜、添加幾勺酸漿果醬,一碗美味的米線就大功告成了。落落將米線端到桌邊,頗有風度地伸手邀請道:“請享用!”
撲鼻而來的香味引得女孩直咽口水,她紅著臉小聲道謝,而后拿起竹筷小口地吃起來。
落落看著她極為滿足的樣子,開心地笑了,誰不喜歡自己的勞動成果能得到他人的肯定呢?
“你是迷路了嗎?”等女孩吃完米線,落落問道。
女孩搖頭否認,或許是因為熱湯太暖,她的臉頰上泛起幾分緋紅。她盯著熊熊爐火忐忑道:“我要去森林最深處。”
這讓落落大吃一驚,森林深處常有大型猛獸出沒,它們這些小動物平日里都不敢輕易踏足,這個小女孩為什么要獨自前往?落落向來存不住心事,即刻便拋出這一問題。
“因為我想證明自己,我才不是膽小鬼。”女孩低聲說道,接著她解釋自己來此的緣由。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她的名字叫夏柔,性格就如她名字一般溫婉柔和。她很乖巧且樂于助人,總喜歡幫著父母做家務、對需要幫助的人盡力而為,在學校更是遵守紀律、從不違規,還被班主任選為紀律委員。
昨天放學后,或許是因為上課講小話被她記下名字,同桌顧莉故意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嘲笑她——“夏柔就是個膽小鬼,總是這不敢那不敢,只會聽別人指揮,沒一點兒自己的想法。”
圍觀的同學都嬉笑起來,夏柔氣得臉都紅了。可是還沒等她解釋清楚,顧莉便接著道:“聽說小鎮附近的森林中央有片大湖,湖畔堆積著很多漂亮的藍色鵝卵石。你要是能去撿一顆回來,我就相信你不是膽小鬼!”
眾目睽睽之下,夏柔只好答應了她的要求。
“你這樣多冒失啊,迷霧森林這么危險,要是不小心出事,父母該有多傷心?”落落聞言不由得埋怨道,“不過你同學也真是過分,遵守規則的善良孩子怎么能被稱為膽小鬼呢?”
夏柔聞言羞愧地低下頭,誠懇道:“我知道錯了。”
“沒事就好啦!你今晚就在我這里休息吧,明天我就送你和那個小家伙一起回小鎮。”落落打著哈欠道,忙活一整天的它早就困頓了,不一會兒便趴在桌面上進入了夢鄉。
雨水打在松葉上沙沙響著,爐中火苗搖曳著,烘干所有水汽,溫暖的小店里有規律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3
暴雨過后的晴空格外干凈,連幾絲云彩都少見。落落一早就在忙碌,等到太陽爬上山崗,米線店已被顧客填滿。
夏柔在小桌椅間穿梭著,替落落端碗收拾桌子,以報答它昨日收留自己的恩情。清晨的時候顧客最多,落落得等會兒才有空送她回家。
森林住民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這位新來的“服務生”,有的在夏柔經過時還會悄悄往一旁挪移躲開。雖然這貌似只是個人類幼崽兒,但它們仍有些害怕。
夏柔察覺到它們的竊竊私語,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到落落身后。落落剛撈起兩碗鮮米線,轉身舀湯差點兒撞上她。
“怎么啦?”落落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不禁出聲問道。
“它們好像都在害怕我,我會不會影響到你的生意?”
落落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今天的米線店確實不如以往熱鬧,顧客們都在偷偷討論這個人類女孩。
“畢竟你是人類,和我們不一樣,它們害怕是很正常的事。你也不用擔心,只要你溫和以待,它們不會怎樣的。”落落只能安慰她道。
日上三竿,落落招待完最后一名客人,掛好“暫停營業”的小木牌,準備送她們回小鎮。
落落在前面帶路,夏柔牽著小孩兒的手跟在后頭。迷霧森林的地表幾乎被灌木草叢覆滿,若沒有熟悉的原住民帶路走小徑,外來者往往會迷失方向。
快到森林外圍時,落落止住腳步,指著前方道:“你只要向前走就能出去了,我就不陪你過去了,森林外對我而言還是很危險的。”
夏柔乖巧地道謝,但還沒等她走出幾步,便聽見落落在她身后高聲問道:“你覺得我們很膽小嗎?有時候連你這樣的小女孩都會避之不及。”
夏柔聞言一怔,思索片刻后搖頭否認。雖然她說不清為什么,但落落那樣樂于助人的小松鼠肯定不會是個膽小鬼。
落落笑了,蹦蹦跳跳地躥到夏柔身邊,將一塊冰涼的圓狀物塊塞進她手中。
夏柔定睛一看,那竟是塊藍色的鵝卵石,光滑圓潤,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微光。
“規避極有可能發生的危險不叫膽小,而是一種智慧;好面子不顧一切的行為很容易招來災禍。你可得好好記住,以后不能再犯了。”落落頗為嚴肅地講出這番道理,而后展顏向她解釋鵝卵石的來源,“那是我今早跟住在湖邊的水蛇換來的,就作為你今早幫忙的謝禮吧!”
夏柔捧著鵝卵石,認真答應下來。
4
星期一早上,同學們陸陸續續進入教室,早早到來的夏柔正端坐在座位上折紙。她雙手從彩紙上靈巧地翻折而過,認真而迅速地疊出一只又一只千紙鶴。
顧莉來時,夏柔桌上的千紙鶴已經堆成小山。
“夏柔,你去撿鵝卵石了嗎?我猜你肯定不敢吧!”顧莉開口便挑釁道。
夏柔頭也不抬,邊折紙邊道:“那片森林里有毒蛇和猛獸,貿然進入極易出事。”
“哼,你就是膽小!”顧莉嘲笑道。
“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夏柔對顧莉說的話不再介意,只顧做好自己的事。落落送她的鵝卵石被她好好收在書包里,這對她來說是種警醒,而非炫耀的資本。
落落永遠是只樂觀開朗且善良的松鼠,它的米線店前不時便會收到沒有屬名的禮物,有時是一束帶露珠的鮮花,有時是一捧鮮嫩的榛蘑,還有時候是熟透的漿果。
這天,林外的飛鳥給它帶來了一份簡單卻飽含誠意的禮物——大捧五顏六色的千紙鶴與一只陶瓷小風鈴。
落落只消片刻便猜出這是那個人類女孩的禮物。
不久后,米線店前掛起串串千紙鶴連成的門簾,一只小風鈴總是在迎接客人時“丁零”作響。
風穿過森林,將鮮米線的味道傳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