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質生產力：供應鏈攻防戰中的三項關鍵能力

國內著名的全球產業觀察與企業技術戰略研究者、上海交通大學中國質量發展研究院客座研究員林雪萍所著的《供應鏈攻防戰》一書，出版后廣受好評，被國內諸多經濟學界、社會科學界、產業界、投資界權威人士推薦。

這本書的最大看點就是令人信服地剖析了全球經濟、商業、貿易領域競爭的核心競爭，即供應鏈競爭的關鍵特征，揭示了在全球供應鏈重構中，中國制造迎難而上的奧秘。按照書作者的分析，新形勢下中國加快塑造、培育并參與國際競爭新優勢，推進新型工業化，超脫于既有的中低層面貿易競爭、技木競爭與產業項目競爭，既充滿挑戰，但同樣機遇廣闊，大有可為。

供應鏈競爭，首先要重視連接力

中國制造，過去經常被一些人指責為低價低水平競爭（產能供給）。但這其實并不符合實際情況。書作者在書中為所謂的低端制造正名，以打火機為例，雖然這類產品的出口總額每年只有數十億人民幣，但小生意的背后是高級的組織管理。

如書作者所說，幾十年來，一個小小的打火機，市場售價仍為一元，批發價格就更低了。在原襯料、人力及營銷成本不斷漲價的前提下保持穩定供應價格，并不容易，打火機涉及材料、精密模具、電氣自動化等多方面技術，有30多個零部件、50多個工序，多年來，我國浙江慈溪的打火機企業持續改進工廠裝備與工藝來降低成本，甚至不斷有效降低每件產品中的人力成本。

“低端制造被低估之處，就是它擁有巨大的連接力”，其供應鏈體系并不簡單，往往可以通過緊密銜接復雜、多樣的供應商而最為有效地進行運作，將效率升至最高。

低技術產業的高效運轉體系，在其他很多領域都有體現，比如服裝制造領域。2023年以前，廣州市的康樂村分布著全國最大的面料市場，這個城中村還有多達數千家服裝加工作坊，能夠靈敏地對周邊密布的服裝制造企業、設計工作室的需求做出回饋。在不到24小時內，面料就可以轉換為樣裝，并發送到批發市場，交到服裝品牌商手里，后者往往可以在這期間完成下單制造的決定，并在后續的很短時間內向市場批量供應產品。

這種運轉體系曾長期被低估、輕視。直到2020年疫情發生后，全球很多國家和地區沒有能力組織口罩等防護產品的制造，而在我國的一些城市，汽車等傳統制造企業就憑借其既有的供應鏈休系，實現高效運轉，在很短時間內就破解了口罩制造的技木環節難關，并快速完成了原材料的采購、模組的研發，分別在所在地區有效緩解了應急之需。

《供應鏈攻防戰》書中探討指出，供應鏈競爭有賴于三項關鍵能力，分別是連接力、控制力和設計力。供應鏈的連接力，代表著眾多企業之間的復雜聯系之緊密度，是決定供應鏈效率和經濟流動活力的關鍵。知名企業和大型公司，會成為供應鏈上的鏈主，由此在知識、技水層面上完成積累、培養、自成長，而在產業關系中培育供應鏈上的各個端口、環節的關聯企業、供應商的成長，由此為搭建產業集群創造條件。

書中強調，供應鏈從來就不僅僅是采購關系，而涉及密切而復雜的知識交換，在鏈主企業外，產業鏈中往往也會培育成長出一批具有獨特競爭力、擁有知識產權優勢的隱形企業，再加上高度競爭環境中經常發生替換、有效降低運作成本的其他企業，形成合力，并由此吸納大量勞動力就業，使得后者有機會成為高水平的技木工人集群。

供應鏈具有強烈的結網效應，用進廢退，越是高端的產品所涉及的供應鏈，進入門檻越高。中國企業當前在很多關鍵產業領域中呈現出的競爭力不足，就是因為還不足隊擠入這些領域的供應鏈；而在國內很多地方的招商引資中，盡管已經出現了對企業、產業集群和供應鏈的培養意識，但政策水平還有待提高，也需要破除一些政策偏見，比如對所謂低端產業的漠視。事實上，無論是高端制造業，還是所謂的低端產業，都由此共同構成中國供應鏈韌性的重要支撐，所謂低端產業與高端制造業很多情況還存在相互滲透影響。

供應鏈控制力，不僅僅要突破“卡脖子”

說起供應鏈控制力，就必須要提到一個近年來被經常提及的概念——“卡脖子”。書作者指出，卡脖子是對供應鏈安全的一種群體焦慮，但這個詞匯被經常錯誤地使用。比如，卡脖子被簡單化理解為某種產品、某種設備、零部件造不出來，但這其實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水面下的底層關聯因素，就是更重要的問題。書作者指出，卡脖子對應的真正問題，包含“造不出來”“嵌不進來”“用不起來”三種不同情況，但部是供應鏈上系統能力的缺失。

比如“造不出來”，很多情況下是因為先發企業因為較早正確地選對了小而專的細分市場，通過專利保護、供應鏈維護以及所在國政策法律的維護，從而構成了對后來者的極大限制。后來者如果不計成本去攻克每個“造不出來”的問題，很可能耗費將大大超出財力。而且，諸如光刻機，其制造涉及機械、材料、力學、熱學、光學、電學、控制、軟件等眾多學科的深度滲透融合，涉及科學界、產業界復雜的供應協作，再加上投資上的相互交叉、滲透，就進一步提高了相關技術、產品的“護城河”。

當然，書中也指出，歐美國家在20世紀70至90年代紛紛對海外轉移制造環節，從而導致產業的空心化，這對于很多配套環節的新興企業、創造構成抑制。相對而言，我國深圳的華強北卻從最初的電子零部件大賣場，逐漸成為帶動多項智能制造、先進電子產品的供應鏈依托，使得深圳乃至整個珠三角相關產業的創新鏈條煥發著勃勃生帆，而這也意味著我國相關產業依托供應鏈控制力，得以突破歐美日的封鎖，培育出具有全球競爭力的創新企業。正如美國經濟學家布萊恩·阿瑟所指出的那樣，“一個解決方案如果被使用的次數足夠多，它就會成為一個模塊，井進而成為一種技術。”

還需要指出的是，內容服務近年來在制造業中產生了越來越突出的作用。一些制造商轉型為服務型商業模式，比如英國羅羅公司就率先發明了“按小時提供動力”的服務，允許客戶租用而不是購買噴氣式發動機。按照這種做法，羅羅保留發動機所有權，用戶租用其發動機付費，前者為后者提供保養、維護、更換服務，最終迫使競爭對手通用電氣也不得不跟隨這種做法。這之后，很多行業都出現了類似的轉變，硬件和軟件的界限被模糊。

尤其是醫療機械、工業產品和電信設備行業的服務收入占制造商收入的比例不斷增長。內容供應鏈的相互關聯不僅因此構成了歐美經濟的一大部分，而且也因此強化了歐美商業競爭力，使之對整個供應鏈形成了新的控制力。就像是我們現在使用的智能手機，我們通過手機App所訂購的產品、購買的服務，價值遠遠超過手機購買費用。2022年蘋果服務收入近800億美元，僅此一項就超過了美國最大的飛機制造公司波音和最大的芯片公司英特爾。從這個意義上講，要提高中國制造業供應鏈控制力，當前亟待在內容服務上發力。

設計力如何保衛供應鏈？

《供應鏈攻防戰》書中指出，供應鏈可以被設計為一種產業武器，形成攻擊力，或扶持國內產業發展，或起到抑制國際上競爭對手的作用。作者指出，公共政策、法律規范，以及良好的組織設計，共同構成供應鏈的設計九

按照作者的分析，美國在航空航天、芯片、軟件、生物制藥領域的供應鏈設計力十分突出，但在機床、光伏等領域收效甚微。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諸如帆席領域，美國制造業許多重要環節的空心化，使得相關政策的制定缺乏實施的根基，而德國和日本幾十年來持續借助應用機械技術和電子技術提升機床數控水平，提升相關供應鏈的設計力，尤其是制定產業政策大力推動產品出口。

相類似的狀況也出現在光伏產業領域。作者認為，我國最近十多年來對于光伏產業的扶持、引領，不僅盤活了成長中的光伏行業，更重要的是建立起全球最大的光伏應用市場，還有效規范、激勵了關聯產業的發展，實現了諸多微創新的良好轉化。

事實上，在過去幾十年里，借助公共政策來培育、扶持本國產業供應鏈，并抑制甚至直接打擊國外相關產業企業的情況，在國際上屢見不鮮。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美國對法國阿爾斯通公司的打壓，使前者被迫出售給通用電氣。美國迄今已經發展出比較完善的海外商業情報經營體系、涉外法律體系，使得其供應鏈設計力發展到可以經常性地影響他國關鍵產業、供應鏈培育的水平。書作者指出，中國的高端制造要崛起，必須由此構建配套的產業保障體系，還有更為成熟的國家級產業體系，來打造本國供應鏈的優勢，并形成強大的設計力來保護這樣的供應鏈。

正如《供應鏈攻防戰》書中所指出的那樣，隨著美國加速推動本土制造業復興，致力于與中國制造“脫鉤”或者構成更為激烈的互斥性競爭，全球化經濟+集中化制造的模式正在被修改，在當前以及未來一段時期，一些產業會表現為“走出去”在海外設廠以規避貿易壁壘以及歐美日的非貿易政策壁壘，這對于中國制造尤其是國內供應鏈穩定形成了突出挑戰。但中國作為全球工業門類最多最全的國家，國內市場的休量，注定了美國等國家封鎖中國產業供應鏈的努力必將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