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麗江的靜

楊鷗

麗江的靜出乎我的意料。本來以為麗江是個喧鬧的地方，來到麗江，卻發現這里這么靜。我在麗江古城的一個庭院里，這里的靜是那種萬籟俱寂的靜，聽不到一絲雜音，連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見，不像都市里平時總有嘈雜的聲音。

來到麗江的那天正下著雨，周圍的山籠罩在云霧中，古城的五花石板路濕漉漉的，踩上去濕滑。路邊一個個店鋪亮著燈，干爽明亮。民宿、酒吧都是褐色的木門窗，古色古香，門口裝飾著花花草草，掛著紅燈籠。綠色的枝葉爬滿墻，掩映著門窗，一盆盆明艷的鮮花錯落地擺在門前。酒吧、民宿的名字起得別致：遇見酒吧，久違的小屋，隆中草堂……路邊水渠有流水潺潺流過，流水隨時隨地出現，不知道它從哪里來，往哪里去。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就像有遙控器隨時改換頻道。麗江的天空總是云彩密布，只露出一小塊藍天，藍得深邃。

麗江的雨也是無聲的，靜悄悄地來，靜悄悄地去。石板路一會兒濕了，一會兒又干了。早晨，店鋪還沒開門，石板路干干凈凈，不染纖塵，寂靜地向前延伸。走在路上，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在響。

我們住的是一家民宿。兩層樓房間，木頭門窗，院子里擺放著花草，一張長條的原木形狀的桌子，幾張木椅，上方有遮陽亭蓋，院子的布置顯得雅致，我看見有人坐在院子里用電腦寫作。房間和院子里很安靜，聽不到一點聲音。麗江被貼上了很多標簽，而這雨仿佛洗凈了浮華，讓樸素本真的麗江呈現在人的面前。

麗江本該就是這樣的本色，民宿的老板和老板娘黝黑的臉，笑容質樸厚道，話語不多，但熱情地和來往的客人打著招呼。早上看到民宿餐廳的老板站在餐廳門口，我問他是否開早飯了，他卻沉默不語，怔怔地看著院子，這個黑黑的小伙子顯得很酷。

麗江古城以四方街為中心，小巷向四面八方輻射。小巷四通八達，像個迷宮，一條小巷里面還有分岔的小巷，走著走著就迷失了方向，而路邊的一家家店鋪安然地迎接你，一家家店鋪也很相似。在麗江古城走，不必有什么目標，只是隨興所至，路邊的店鋪想進就進，不想進就繼續走。走進一家摩梭人賣披肩的小店，女主人在用原始的織布機織布，我選了兩條披肩，男主人很會推銷，說這兩條送人，你自己也選一條吧，這條有民族特色，經久耐用，用個十年八年沒問題，過了這店就買不到這樣的披肩了。于是，我又買了一條。

即便是在疫情的特殊時期，麗江古城的游人依然較多，其中又以年輕人居多。在古城進門處的廣場，有一個掛滿許愿牌的長廊，掛著很多表達心跡的許愿牌子。看來不少人來到麗江，是為了追尋浪漫的愛情。愛情在今天是稀缺品，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追尋，也是心靈的一種寄托。以愛情的名義來到麗江，顯得理直氣壯。

麗江，這個名字聽起來很響亮，有一種浪漫的氣息。麗江古城那縱橫交錯的小巷，光潔的五花石板路，色彩繽紛的酒吧和店鋪，還有路邊悠悠的流水，似乎都隱藏著故事，或者是一個故事的開端。人與人在這里相遇似乎有了別樣的意味，麗江已經成為一種文化符號，到這里來的人，都懷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期待。期待什么？期待浪漫嗎？據說在麗江，隨時可能發生故事。不少在麗江開店的人，也是懷著一種文化的情懷，類似于行為藝術。在麗江古城里閑逛，在酒吧里喝茶、喝咖啡，看玉龍雪山，享受慢生活，成了麗江生活情調的標配。而玉龍雪山，也是和愛情的傳說有關。麗江符合人們心目中的一種期待和想象，電視劇里不是常有愛情失意的人跑到麗江去療傷嗎？也許太刻意制造文化符號的地方反而失去它本真的面目，有了一種商業的氣息，而麗江最吸引我的地方恰恰是在人無法到達的地方，那就是玉龍雪山的山頂——那覆蓋著白雪、被云霧繚繞的地方，充滿了神秘感。那里是亙古不變的靜，沒有人能打擾到它。面對高潔的雪山，凡塵中的種種便顯得渺小。

納西人的愛情傳說也成了歷史。導游說，其實愛情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那些殉情的年輕人只是一時頭腦發蒙，也不想想還有家人，自己走了家人怎么辦？導游是個納西族姑娘，很好學。

如果沒有那么多先入為主的概念，麗江還是一個有著人間煙火氣的地方。比如這里的菌菇湯很好喝，野生的松茸片很新鮮，還有雞湯米線很香醇。據說麗江人吃頓飯也花很長時間，幾個麗江人在昆明吃飯，周圍的飯桌換了好幾撥人，他們還在吃。這就是麗江人的慢。

在藍月谷，抬頭能看見玉龍雪山。玉龍雪山高高地聳入云霄，山頂云霧繚繞，看不到山頂的雪，山體上有一些裸露的白石，還有一條條細細的白色瀑布。雖然看不到雪，玉龍雪山還是給人一種神秘感。這是納西族的神山，讓人仰望的地方。藍月谷的名字很有詩意，藍月谷的水來自玉龍雪山融化的冰雪，水是藍綠色的，山谷呈月牙形，遠看就像藍色的月亮鑲嵌在玉龍雪山腳下，所以名叫藍月谷。也有說因月亮在藍天的映襯下倒映在藍色的湖水中，又因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筆下的《消失的地平線》中的藍月亮山谷近似于此，故名“藍月谷”。藍月谷中有4個湖：玉液湖、鏡潭湖、藍月湖和聽濤湖。一對新婚男女正在藍月谷拍婚紗照，潔白的婚紗襯著藍月谷寧靜的背景，和這里的氛圍很協調。

麗江的靜有一種別樣的味道，白沙壁畫的院子里空空的沒有其他游人，有兩棵古樹，都是紫薇樹，樹干粗壯，很少見到這樣粗壯的紫薇樹。這里像是被世人遺忘的世外之地，只有樹在恣意生長。一位云南作家朋友熟悉這里，沒有去看壁畫，而是坐在院子里發呆——麗江有的是這樣讓人獨自發呆的地方。白沙壁畫由明代木旺、木增等幾代土司花費近三百年陸續完成，色彩絢麗，題材兼容藏傳佛教、漢傳佛教和道教，藝術風格融藏、漢、納西繪畫為一體。雖然壁畫受時間的磨損變得斑駁不清，但仍能看出它的生動傳神。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藏有這樣的藝術瑰寶，是麗江的一大財富。

走在麗江古城的石板路上，我的耳邊響著那首熟悉的歌：“傳說中有一片凈土，住著古老的民族，每個人都能歌善舞，他們從不孤獨。”麗江的底色是靜和慢。靜靜的麗江返璞歸真，在這里能聽到一個古老民族的心跳聲。它從遙遠的過去走到現在，玉龍雪山見證了這個民族的腳步。麗江是靜的，也是喧嘩的；既有人間煙火氣、世間的繁華，也有超凡脫俗的神往。高高的玉龍雪山，它就在那里。

選自《文藝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