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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疾

2024-07-02 11:27:47王安林
小說林 2024年4期
關鍵詞:醫院

房間里面有兩張床,但有四個人。

有那么一陣子,我有一種走進火車車廂的恍惚。兩張床已經被他們占據。這似乎是一種特殊的待遇,床頭布滿了各種儀器,兩個人一動不動,而儀器卻無比活躍,屏幕上的線條跳躍著,不時地發出聲響。我看到大哥緊閉雙眼,與那些跳躍的線條形成緊張的對峙。旁邊病床上的男人是睜著眼睛的。他的眼瞳很黑,似乎是為了與大哥保持一致,他將嘴巴閉得緊緊。

醫生和護士都走了。最后出門的小護士將門關上,讓病房形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四個人,兩個躺在床上的人與兩個陪護的人。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大哥的手術是下午兩點開始的,現在差不多七點了。這不是一般的手術。雖然是激光微創手術,一種先進的科技手段,但對手是肝癌晚期,何況大哥還患有多種疾病。帕金森病已經伴隨了他十多年,限制了他一大半的生活。我扶著那把剛剛將大哥送進去的輪椅,待在手術室外面。我看到有連接在一起的四把椅子,過一個門又有三把連接在一起的椅子,然后墻體轉了個彎兒又有五把連接在一起的椅子,對面同樣有五把連接在一起的椅子。這些排列奇怪的椅子全坐上了人。他們都一言不發地在等待著什么。還有幾個和我一樣站著的人。他們不敢隨意走動,只是偶爾會悄悄輪換一下站累了的雙腳,像一個被罰站的低年級學生。

我看了一眼那扇已經關得緊緊的門。上方有電子屏幕。但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這上面。門是金屬的,結實厚重。門打開時的聲音沉重緩慢,像是一輛緩緩開動的裝甲車,但又像一個邁不動腿的老人。現在它關得嚴嚴實實。我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個手術室或者多少張手術臺。外面等候的病人家屬有十多個。我不排除一個手術病人有兩個甚至三個親屬等候的可能。我看到有一個年輕女人的肩膀上長出一個蒼老婦女的頭——原來是一個年輕女人扶著一個年老的婦人。老婦人將自己的頭無力地依靠在年輕女人的肩上,稀疏的白發垂掛在年輕女人飽滿的胸脯上。盡管她們沒有說話,但這種連接在一起的動作可以看出她們等待的肯定是同一個病人。我在想象兩個女人之間的關系以及與那個等待的人之間的關系。里面手術的是一個老男人,比我大哥還老,那么他應該是老婦人的丈夫,是年輕女人的父親。也許是一個年青點的,比我還年輕,那么可能是老婦人的兒子,是年輕女人的丈夫。但在里面手術的為什么就不能是一個女人呢。我竟然又偷偷打量了年輕女人幾眼。年輕女人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出門時應該用心地化過妝。她為什么要化妝呢,是為了喚醒一個生命?我想起自己出門時連牙都沒刷。

有聲音響起來,像車站、機場或者動車上報告站名。屏幕上應該在滾動病人的姓名。門在開啟,那輛裝甲車在沒有油的軌道上艱難地移動。但沒有推車也沒有移動床出來。門里面站了一個白大褂。我看到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提著一只黑色的公文包很快地過去。他和那件白大褂隔著一道開著的門。“割下來了。”我看到白大褂伸出一只手,手上拿著一個很小的透明塑料袋,里面可以看到一點兒帶著血跡的東西。那個男人想拿手去接,但被拒絕了。“你看清楚了,”出現一根手指,應該是白大褂的,“這就是從他身上割下來的。”男人低下頭,幾乎都要碰到那個塑料袋了。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連連地點著頭,不知道是認識了那個從來不曾見過的器官,還是在為切除了器官的人祈禱。白大褂消失了。門沉重而緩慢地合上。那個男人一邊往轉角處走一邊掏出手機。那邊是長長的走廊。我想象他在手機里面向親人們報告手術的消息。“割下來了,割下來了!”我不知道他的聲音是興奮還是害怕。他應該如何描述他所看到的那點血肉模糊的東西。

剛剛大哥還未進手術室時,我接到了侄女的電話。幾天的陪護,她的腰椎罷工了。我想象她躺在床上艱難地拿著手機:“老爸進去了嗎?”我說還沒有,“如果進去了,告訴一下老媽。”她遲疑了一下,“大師們會給老爸念誦。”我領悟了侄女的意思。她說的老媽就是我的嫂子。她躺在另外一家醫院的病榻上。她的盆骨裂了一條縫。她本來應該為自己念誦——那是另外一種手術,我再次從遙遠的地方打量那邊,我看到金色的大殿,藍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我聽到鐘聲從天際傳來,大師從松柏間飄過。那個打電話的男人回來了。他有點失落。也許是電話那邊對他所看到的器官的描述并不滿意。我想,那塑料袋里面的東西太小了。我想象醫學與生理學、解剖學之間的關系。幸好大哥進行的是一種微創手術,不需要開膛剖腹。我想象一支針管正在進入大哥的身體。這支針管會散發出無窮的熱量,這類似于宇宙大爆炸,不要說癌細胞,一切都會被消滅。

那門打開合上,不斷地重復著,但內容層出不窮。進去的不一定是躺著的病人,也會有醫生有護士有各種手術用的輔材。我甚至看到有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坐在輪椅上進去,兩個人都燙著菊花一樣的卷發。進去時她們是有先后的,我以為自己的眼睛出現了重影。她們出來時是一起的,我才認定了事實。她們應該是做了干細胞移植手術,就像電視劇里面演繹的那樣。我還看到一個寬而薄的男人自己走進去,他從我邊上過去時,就像一塊移動的鐵皮,我往后退了一下。他出來時,一只手上纏著白色的繃帶,一只手舉著一只鹽水瓶。鐵皮難道真的沒有親人?

坐在椅子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大哥一直沒有出來。侄女來了電話,嫂子來了電話。她們在電話里面問我是怎么回事。語氣好像是責怪我將大哥藏在了手術室里面。我讓她們放心,如果手術中出現什么問題,馬上會通知家屬。我看到有一個胖女人被叫到了。她被叫進了鐵門。我看到她的腿都軟了。現在我的腿也軟了。我一直想坐到那些椅子上,但總是會被人搶先一步。后來我發現自己扶著的就是椅子,雖然是輪椅。只是我有一個奇怪的念頭,一個身體健全的人坐在輪椅上是不道德的。

不斷延長的時間終于擊敗了我內心的道德觀。我將輪椅推到一個角落坐上去。我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我的身上。與此同時,我聽到了大哥的名字。門打開了。移動床由那個專業的護理工推出。大哥肯定是看到我占據了他的輪椅。只是他沒有挑明。當我從輪椅上起來時,他將頭扭向一邊并閉上了雙眼。大概是為我感到羞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會記起我小時候做過的一些丑事。我沒能夠看到主刀醫生。門慢慢地關上了。我不知道在這漫長的五個多小時的時間里面,大哥在那門里面經歷了什么。

病床里面的燈像是被鎖起來的樣子,光是從裝在屋頂的金屬柵欄里面泄漏下來的,讓人覺得這光是有限的。大哥的麻藥還沒有過去。他鼻子上插著氧氣管。剛剛護士一下子就在上面掛了四袋軟包裝和兩大玻璃瓶藥水。我看著藥水一滴一滴有秩序地下來。護士走時說,這些掛完了后面還有。旁邊床上的男人似乎一直睜著眼睛,我只要看到他的眼瞳,就會覺得比上面的燈光更加明亮。我看到有兩根管子從他的被子下面出來通向兩個透明的塑料袋,這應該是導尿管。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是兩根管子。我看到一個袋子里面的液體是黃色的,而另外一個袋子里面的液體是紅色的。一個胖胖的年輕人剛剛為他擦過臉。從他們的稱呼中我知道他們是父子關系。年輕人的臉完全像個孩子,但肚子凸出來,那根皮帶只是象征性地系在下面,像是一只上面還帶著藤蔓的西瓜。我盡量不去關注他的肚子,只是盯著他孩子氣的臉龐。

護士剛剛來換過藥水。護士走時說需要很長的時間,也許你們可以睡一會兒了。我沒有去打兩張床的主意。靠窗的地方放著兩張木沙發,我想也許我們可以在那上面打個瞌睡。但依照我的生活習慣,現在還沒到睡覺的時間。我想起昨天晚上的這個時候,我坐在書房里面,在電腦上玩那種麻將消消樂的游戲。也有一種說法是麻將對對碰,就是點擊屏幕上相同的麻將,它們就會自動消除。這是一種極其簡易的游戲,它是按時間來設置的,所以每一次重復并沒有讓你有進步的意外。我已經玩了許多年,不知道為什么從來就沒有厭倦。它唯一的益處就是不斷地消失,在讓相同的麻將消失的同時,讓時間消失。當時,我剛好開始新的一關游戲,侄女的電話打進來了。她說自己的腰椎不行了,只能讓我去陪大哥做手術。我有點興奮。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半夜了,侄女打來電話說大哥出事了。一個女同事將兩把刀插入了大哥的胸膛。那時是夏天,我穿著一雙拖鞋靠在手術室外面的墻上。然而,另外一個電話似乎更加久遠,我在電廠上下半夜班,大哥給我打電話。電話在傳達室。大哥在電話里面告訴我二哥出事了。“自縊身亡。”大哥艱難地說出四個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我們穿著厚厚的棉大衣坐汽車乘火車,最后出現在銀川姨媽家。我的眼前出現了三張相似的麻將。現在我的身邊沒有電腦也就沒有了游戲。時間變得猶豫不決,走走停停。我想看看周邊有沒有相同的人和物。我和大哥,年輕人與他的父親。我想起在手術室外面看到的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她們是一對一模一樣的麻將,我只能讓她們消失。

年輕人將自己的臉也擦過了。他還刷了牙換了一件衣服,像是在家中一樣裝出要上床睡覺的樣子。他走向那兩張沙發。我看到他彎下腰,將其中的一張沙發拉出來。奇跡發生了。那張沙發竟然像只貓一樣弓起了脊背。他繼續拉動,貓似乎是伸了一下懶腰,然后躺平——木沙發變成了一張簡易的小床。我一邊發出贊嘆。一邊笨手笨腳地模仿。他馬上過來幫助我。現在兩張木沙發變成了兩張簡易的板床。為了感謝他的幫忙,我開始嘗試與他搭訕。他似乎是真的累了,一邊應付著我一邊眼睛就閉上了。我看到他的父親依然睜著眼睛。這時候的局面有點奇怪,就像兩對麻將,在昏睡的是我的大哥與年輕人,而醒著的是年輕人的父親與我。

天還沒亮大哥就醒了。他要起來,但動不了。這是他的常態,就算沒有昨天的手術,他如果要起來,也是需要人幫助的,如果要行走,需要輪椅。估計他根本就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么,晚上又是怎么過來的。我一直盯著他和吊針。我看到他的被子動了動。我想他是要尿了。護士說過,尿過就好了。我將床下透明的尿壺放進他的被子下面。我這樣放了五次。第六次他終于尿了。天似乎是被他的尿驚醒的,而我開始松懈下來。我的眼睛慢慢地合上。

我不知道自己睡著了,因為沒有夢。門被推開了。我聽到有人進來,走進衛生間拎走了什么。又有人進來了,開始拖地,那把拖把在我的身體下面劃過,讓我有坐在火車上的感覺。又有人進來了,這次是護士。我看到年輕人站在護士的身邊。我只看到他的手在比畫著,應該是在描述病人的狀態。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我趕緊起來。我也要向護士描述大哥的狀態。護士過來了。給大哥測體溫量血壓,還測了血糖。我迫切地向護士報告:“他尿了。”像告訴一個母親孩子尿了,聲音中充滿愉悅。“很好!”護士點點頭。我不知道她是在表揚大哥還是在表揚我。“接下去得大便了!”她的聲音讓我感動。我不知道這個護士是不是昨天的那個護士。她們穿著統一的護士服。我不知道她帽子里面的頭發是長發還是短發。但這一切都不重要,包括年齡長相身材都不重要。她會與你長時間地觀察和討論病人的排泄物。那個年輕人拿起父親導尿管下面的塑料袋說:“大概三百毫升。”她接過去掂量了一下說:“四百二十。”口氣肯定。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她去護士站拿來了量瓶。她將尿液倒進去。年輕人叫起來:“太神奇了,一點兒也不多一點兒也不少。”

有一大群人進來,應該是查房的醫生和護士。他們都穿著白大褂,但你可以看出他們的身份。走在前面的看樣子只有三十來歲,戴著一副眼鏡,一只手拿著一個金屬的夾子,另外一只手拿著一支筆,像是永遠都在準備著往上面寫點兒什么。后面身材有點魁梧的背著雙手,所有人都叫他金主任,以他為中心。他邊上那個小個子像是貼身助手。動手的都是小個子,他掀開被子查看傷口,問話的都是那個拿著筆的,一邊問一邊往上面寫。周邊圍著的除了正式的護士,還有幾個醫學院的實習生。實習生也是有區別的,從他們的眼神可以判斷出實習時間的長短。一群人圍著大哥時,金主任意外地伸出了手,輕輕地壓了壓大哥的身體:“老院長,感覺還好嗎?”金主任對大哥表現出足夠的尊重。大哥笑了。這是他從手術室出來第一次笑。我覺得比他的第一次尿更加鼓舞人心。

醫生護士實習生都走了。門還開著,走廊上有病人在走動。他們穿著統一的病號服,大多由人攙扶著。我看到有一個葫蘆形狀的頭探進來。我已經見過這個人,胯間掛著尿袋,總像一匹沒有主人的馬在四處遛彎。年輕人把門關上將葫蘆頭擋在了門外,他覺得有義務保持老院長的安靜。大哥已經開始進食。只是他需要服用很多的藥,有飯前藥,飯中藥,飯后藥,有上午服用,有下午服用,有睡前服用。那是因為他的病太多了,每種藥都針對不同的病。我扶大哥起來服藥。他竟然如一個雙杠運動員般支撐起自己的雙臂,這是奇跡。他還伸出自己顫抖的雙手來拿喝水的杯子。我對他說:“握手,放松。”我并不希望他能夠拿起杯子,只是想指導他做手操,“這樣有助于心臟舒張。”大哥將手伸得很直,只是手臂太細了,他按照我說話的節奏在認真地鍛煉。我看到邊上年輕人想將父親的手放進被子里面,但父親堅決地將手伸出來,他的眼睛盯著大哥,手隨著大哥的節奏在握緊、放松。

年輕人坐到木沙發上。我也坐到木沙發上。我們都累了,而一天剛剛開始。大哥將手伸向雙腿,好像我們小時做的彎腰下蹲。他想讓自己的手掌握住腳掌。在夠不到的情況下,他將腿弓起來,形狀像一只青蛙。那邊年輕人的父親也在模仿,但他的傷口讓他無法做到。我覺得這個房間變成了兩個世界,大哥與年輕人的父親是一個世界,他們像是排隊站立在學校的操場上在做早操,而我與年輕人卻處在黃昏的暮色中。

“原來你大哥以前是這里的院長?”年青人在喝一盒牛奶。

“那是他自己創立的醫院,比這個醫院大多了。”我說,“當時,金主任怕還沒上醫學院。”我看了一眼大哥,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我說。我的眼前出現了大哥的醫院。那里還只是一片田野,不遠處有一條河流,再過去是一座漂亮的山,山上有一座道觀。我還想起大哥當年坐的是日本原裝的凌志車,現在滿大街的雷克薩斯都是假的,當年整個城市也就這么一輛。那次衛生局長來醫院檢查工作,那個衛生局長我認識,會寫文學評論,原來在辦公室寫材料。大哥用自己的凌志車去接。衛生局長竟然就喜歡上了凌志車。

“你大哥主治什么?”

“脊椎,包括頸椎腰椎。”我說,“都快二十年了,我經常看到那些人躺在擔架上被人抬進來,然后,沒過幾天,就活蹦亂跳地走出去。你不知道,大哥的醫院就像是個魔法大院。”

“我知道。”年輕人興奮起來,“在我工作的廣州,到處都是這樣的診所。脊椎,這兩個字很難認,我根本就不會寫,但我家旁邊的小巷里面就有。”剛剛年輕人與我說過他在廣州買了好幾套房子。他的老家在郊區,老家也造了五層的樓房。大哥那邊發出咳嗽的聲音,似乎是一種不滿的表示。“不一樣的,關鍵是他創立了自己的理論學說,”我轉向大哥,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是有關小關節紊亂的理論,他是從《黃帝內經》里面找到的依據。他發表了無數的論文,獲得過世界大獎。他醫治好的病人數不勝數。”但年輕人已經將我營造起來的氛圍破壞了。他竟然與我說起了什么福建蒲田系。他說自己的家庭,父親做小生意賺了點錢,他的大哥做的就是醫療器材生意,是那種一次性注射器,不知賺了多少錢,但最后還是被騙了。“是被他自己的老婆騙了的。”他有點生氣地說,“錢全被那個女人騙走了。沒有錢還好說,父親病成這個樣子,他連個問候的電話都沒有。”大哥那邊又咳嗽了。

我想起當年大哥每天捧在手上的那本《黃帝內經》。“有諸內必其外……”他總是搖頭晃腦,“手太陰……手陽明……足陽明……足太陰……”那時我太小了,一直以為黃帝是一個人,一個無所不能的神仙,所有的皇帝都是黃帝的后代。后來,我認為所有的醫生都是黃帝的后代。大哥手上的那本《黃帝內經》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消失的,他送給我很多裝潢精美的書,那些書里面有他的論文,有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神采飛揚。大嫂告訴我,為出這些書,大哥花了許多錢。但大哥說這些錢全是他自己掙來的。確實,那個衛生局長經常向他借凌志車用。據說那個局長被判了十年徒刑。大哥后來將凌志車賣了,買了好幾輛救護車。我想象大哥去省城京城開會都是乘坐救護車。他總是身體健康地從救護車上下來,走進會場,然后走上主席臺發言。然而,此刻他羞愧地躺在病床上,關于那個規模龐大的醫院,他恐怕是連懷念的勇氣都不敢產生。

大哥開始進食了。

大哥上午吃了一個肉包子,還有半小碗小米稀飯。他一直在稱贊這個已經裝在肚子里的包子。盡管他的口齒不清,但我能夠從他的表情上知道。護士進來給他掛針時,他正按照自己的心愿歪著腦袋縮著脖子。護士批評了他的姿態:“你這樣歪著脖子不利于脊椎。”“他不是也歪著脖子。”大哥嘀咕了一句。

大哥指的是那個年輕人,他歪著腦袋在木沙發上打瞌睡。大哥這句話說得特別的清楚。他的口氣不是在抵制護士,而是拿自己與一個健康的年輕人進行對比,從而產生一種好玩兒的語境。只是他這樣有智慧的話太少了,更多的時間里他并不言語。他的臉像文言文般簡短,濃縮得讓人難以捉摸。現在他知道所有的人都了解了他的底細——曾經的某家醫院的院長。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年輕人的父親對他表現出無聲的仰慕。他似乎永遠都不會合上的眼睛始終追隨著他,從年青人口中我知道他父親做生意的日子比下田的日子多得多。年輕人沒有詳細描述過父親的生意。年輕人現在做的是房產,而從他的敘述中,多與建筑工地房產中介有關。他經常會用一只手撫摸自己的肚子:“你大哥肯定賺下不少錢。”他的眼中露出的是對金錢的一種貪婪之光,“那么大一個醫院,就是賣地,也是不得了的一筆財富。”他肯定不是一個建筑工人,也不像一個小包工頭。關于讓人唏噓的房產,我搞不清他處于哪一端。他一會兒說自己出手了兩套房子,一會兒說談下了一個樓盤,一會兒又說轉手了一塊工地:“好不容易出手了,再不出手,就是一個墳場。”

“老爸動過一次刀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復發。醫療費我是能夠支付的,但大哥他總得露個臉。”

我看到大哥從被子下面露出臉。他轉了轉臉。他一定認為自己不是那個大哥,也許是那個父親。那個父親動過一次刀了,因為什么動刀呢?大哥是動過一次刀的。那個女人將刀插入他的胸部,那時他才四十多歲。女人說他騙了她。那次他差點就死了。大哥想不起自己騙過什么。年輕人的大哥反倒是被那個女人騙了個一干二凈。那次大哥從手術室出來時說,《黃帝內經》說的真好,天人合一,果然是真的。他說當時他的身體升起來,輕飄飄的,有個白胡子老人在高處對他說,回去吧,你還得辦一家醫院。他果然就辦起了醫院,一個很小很小的醫院,租的是一家廢棄了的倉庫。白胡子老人說,你得好好為人看病。他就待在那個倉庫里面好好為人看病。有個香港來的老人,從三十歲開始腰椎就不行了,不要說干活兒,就是打個噴嚏,都得臥床。老人幾乎看遍了香港所有的醫院。然后,去北京去上海,最后才到了大哥的醫院。大哥讓他不僅可以痛痛快快地打噴嚏,還可以滿世界地旅游觀光。

大哥想起那些時候,病人擠滿了他的小醫院,他們乘飛機乘火車從全國各地過來。有一次他乘坐救護車去上海開會,司機告訴他,后面有一輛轎車一直跟隨著。在快到會場時他們終于被那輛轎車追上。車上的人說是因為看到救護車上印的醫院的名稱才追上來的。他的醫院雖然小但名氣越來越大,很多地方官員都成了他的病人。那些官員認為他的醫院太小了,確實是太小了,他們開來的車都沒地兒停。不只是官員這么認為,老百姓們也這么認為,他們從天南海北趕來,卻因為病房緊張住不上醫院。官員們順應民意,召集財政、土地、城建、衛生等有關部門開會。于是,就有了他后面那個龐大的醫院。那個醫院太大了,有一次我帶朋友去找大哥看病,走進醫院首先就是一個龐大的花園,花園兩邊才是停車場。花園中間有一個古人巨大的雕像,不知道是華佗還是扁鵲。走進門廳,看到市長寫的一副對聯。在醫院里面轉了老半天才找到大哥的辦公室。病人還是很多,但與醫院的面積比起來,那些病人就像撒在沙漠里的一把芝麻。我更喜歡大哥開始坐診時的那個小醫院。他坐在自己的小房間里面與病人說脈象,說沉浮虛實。我一直記得大哥偶爾會說“滑”或者說“澀”。盡管我什么也不懂,但覺得很有意思。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大哥與市長坐在會客室里面,辦公室主任為市長泡好茶就退了出去。這不像是在醫院,市長也不像是來看病的。只是市長的胳膊突然變得沒有力量,并且一日比一日細小。市長臉上布滿了憂慮。大哥說市長的頸椎錯位壓迫了神經血管。大哥說時臉上也布滿了憂慮。醫院太大了,銀行的貸款一直壓在他的心上。兩個憂慮的人坐在一起,臉上卻都帶著微笑。大哥給市長加水,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

我已經記不得準確的時間,也沒有完整的睡眠。我總是時刻擔心著大哥。他已經能夠下床了,“這是最可怕的事”。護士反復警告我,絕對不能讓他一個人下床,也就是說不能離開我的視線,“就像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兒。不,比嬰兒更加危險。任何一個失重都可能導致生命危險。”護士說,“我們的手術讓他的肝臟脫離了危險,但帕金森仍然是最危險的敵人。”護士走時都會反復檢查病床兩邊的護欄是不是豎起來,是不是加上了保險扣。

我知道,我的任務比年輕人更加艱巨。剛剛護士在檢查年輕人父親的身體時將中間的布簾拉了起來,這樣就隔開了我們的目光。護士在布簾那邊說:“你應該刮胡子了。”在我的想象里面,這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囑咐。我看到大哥竟然伸出手顫抖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只是白天的大哥都是很安分地躺著,他經常是閉著眼睛處于一種冥想之中。年輕人的父親則總是將身體側向大哥一邊,就算身體是平躺的,頭也歪向大哥一邊,他瞪著烏黑的眼瞳一刻也不放棄對大哥的注視。我不知道在我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們的目光是不是進行過交流。如果有,那就是醫生與病人的交流。

早餐,大哥對包子沒有任何興趣。他的吞咽產生了困難。在他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小米湯后,我緊接著又要他服用第二波藥片。那是兩粒粉紅色的藥片,與前面他已經服用的黃色藥片有著明顯的區別。但他將嘴巴閉得緊緊的。當我勸導他時,他將雙眼也閉上了。他將聲音壓在喉嚨里面但我仍然知道,他在指責我讓他服用的飯前藥讓他對食物產生了厭惡。“所有的藥物都是敵人。”他沒有睜開眼,但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憤怒,“他們就是個騙子。”大哥的聲音沒有那么清晰,好像是故意不說清楚,“它們以治病的名義,破壞了我的胃,消滅了我的食欲。如果沒有了對食物的欲望,還有什么意思。”我想他指的應該是西藥甚至指的就是他現在服用的那些藥。我說,有病吃藥天經地義,你以前當院長時不也是每天與你的病人這么說,他們從來沒有提出過異議。“有正虛而邪實者,有邪實而正虛者……”我看到那邊年輕人的父親以烏黑的眼瞳在聲援大哥。年輕人顯然站在我一邊。“我們應該相信科學,在這兒就應該相信醫生,他們就是權威。”年輕人覺得他是在與一個醫院的院長說話,口氣有所緩和,“當然,你當院長時,我們都聽你的。”大哥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兒:“你把藥給我。”

我將兩片小藥片放在他手心。他將藥片緊緊地攥著又閉上了那條剛剛睜開的縫兒。“吃吧”,我說。我將他的手抬起來。但他卻不肯松開。我發現自己不是在與大哥較勁,而是在與一只手較勁。我想我如何才能讓這只手松開,讓這只手主動將藥片送進嘴里面。我和大哥中間隔著一只手。那只手不是大哥的,也不是我的。手是現實存在的,而我與大哥分別屬于不同的時間。大哥還是如此年輕,比年輕人還年輕。他坐在一盞燈下復習。那個夏天他幾乎都坐在那盞燈下,他必須得考上大學。父親走了,母親早就走了。所以他沒有第二條路好走。那盞燈在父親生前校園里面的一間寢室里面。那間寢室在一座山的半腰。外面一片漆黑,大哥抬起頭對床上的我說,去給我買碗餛飩吧。寢室到餛飩店有一大段路,這中間是一些零零落落的農舍,沒有路燈,有的是農戶養的看家狗。那條狗很兇,我對大哥說。大哥告訴我,如果它追出來,你就蹲下,它就不敢追了。那個夏天的晚上,我拿上帶蓋的搪瓷罐為大哥買過許多次餛飩。在路上,我會偷偷地吃上一兩個,最多不能超過三個,否則大哥就會發現。但有一次我吃著吃著發現超過了一半。看著罐子里面所剩不多的餛飩,我知道已經無法交代,于是我索性將所有的餛飩都吃了。我將空空的搪瓷罐扔在了一家農舍的屋后,我還躺在路上打了個滾,讓膝蓋沾上點兒泥土。我甚至拿一根樹枝在腿肚子上劃了幾道劃痕。那個晚上,我狼狽地出現在大哥面前,向他敘述自己被那條狗追趕的過程。我說我蹲下了,但那條狗還向我撲過來。我抱著的罐子掉在了地上。“餛飩全撒了。”大哥應該是記不起這件事了。然而追趕我的那條狗此刻顯得無比真實。

我猛睜開眼,發現床上的大哥不見了。

大概是凌晨兩點。我想起護士的叮囑,嚇得連忙坐起來。年輕人睡得很香,他的父親也睡著了,我終于第一次看到他閉上了眼睛,那張臉沒有了睜著的眼睛讓人不習慣。大哥的床上只剩一條白色的被子。被子甚至都沒有掀開的痕跡,床兩邊的護欄也沒有放下,我聽到衛生間里面傳來輕微的響動。

衛生間的門是關著的,里面露出一道光。我過去推開衛生間的門,看到大哥站在洗漱盆前面盯著鏡子里面的自己。他的手上拿了一條毛巾,哆哆嗦嗦地拿著那塊毛巾擦著鏡子。我想,他是在給鏡子里面的那個人洗臉嗎?你怎么一個人起來了,說過讓你有事叫我。他看到我,像是做錯了事般放下毛巾。

我想起昨天晚上,我就是拿著這條毛巾給大哥擦洗身子。我是第一次那么全面地觀察大哥的身體。我看到大哥左邊胸脯上的傷口,那是有了幾十年歷史的傷口。我在想那個女人為什么要將刀插進大哥的身體。現在那個地方像是一塊過度種植后的土地,土壤完全硬化。毛巾擦上去像是在擦一塊鐵塊。我偷偷地敲了敲那塊鐵塊,聽到里面發出一種回聲。當年那個女人被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我并不想探究大哥與那個女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我想尋找那個新的傷口,大哥在手術室里面的時間長達五個小時,在這五個小時里面他究竟都經歷了什么。但我不好直接問他。他一直不愿意與我說手術室里面的事情。但我怎么也找不到,我說的是那個手術后的傷口。我一直奇怪這種先進的手術是如何進行的?我聽到那個金主任與大哥在探討手術后可能的結果。他們如此坦率。他們在思考堵塞與擴散,根除與轉移。大哥想起許多年前,那些痛苦的表情里面對他寄予的期望。現在這些表情不知轉移到了誰的臉上。我突然發現,大哥可能就是在對著鏡子尋找自己身上的傷口。他是個醫生。他有權利這么做。盡管他已經在輪椅上坐了十多年,但他一直沒有停止對人的身體的思考,從大腦到肢體,從血脈到經絡,從氣血到細胞。不管是那個為他醫院開業寫對聯的市長,還是給他送過黃魚、梭子蟹的漁民。現在只要讓他瞧一眼,他就知道他們身體上某個地方產生了堵塞,哪個地方又發生了疏漏。

我讓他回到床上去。我告訴他現在是凌晨,醫院的大門還沒開。他盯著我說:“哪家醫院的大門?”

大哥將自己的身體弓起來。他似乎是想避開那面鏡子,回到什么地方。他自己轉過身走了幾步,在衛生間門口,他突然說:“不是這個地方,不是這個醫院。”我想過去扶他。他甩開我的手,然后盯著我:“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他竟然自己走出去,爬上床,躺到白色的被子下面。

我不知道他是賭氣還是真的不認識我了。我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躺下。現在,我再也不敢閉上眼睛,我怕大哥又會爬起來。他如果真的是不認識我了,那么就是一般人認識中的老年癡呆癥。一種莫名的悲傷向我襲來。我看著大哥的床。我看不到大哥,他躲在白色的被子下面。我不知道他此刻的精神世界,他說的精氣神。他以前與我說過,精氣是物質的,他與我說人的精、氣、血、津、液,而氣形成的神才是精神的,也就是意志。他一定是想回到他的醫院。他會去洗臉刷牙,梳理頭發。他意氣風發地走進他的醫院。但不是那家規模宏大的醫院。那家大醫院就像一個大氣泡一下子就破了,銀行來要貸款,大哥嚇傻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欠下了這么大一筆錢。他開始懷念自己原來的小醫院,就是那家被廢棄的倉庫。病人們躺在木板床上,掛葡萄糖的架子也是木頭的,粗糙的墻上掛著一塊黑板,上面寫著注意事項、天氣預報、食堂食譜。這些字還是我給寫上去的。這么多年過去了,竟然還歷歷在目。現在回想起來,這場景有點像是電影里面看到的戰場臨時醫院。大哥坐在他那個小房間里面,外面圍滿了病人,他們來自山區、海島,也有的來自平原。他們帶來了山里面才有的果實,海島才有的海鮮。有人背著麻袋,里面裝著老母雞或者是半邊咸豬肉。食堂就在邊上,但大哥告誡剛剛復位的病人不能食用海鮮。在食堂與病區之間有塊空地,那邊有上了年份的石鎖與石擔子,這是邊上人家不要了的。有閑時,大哥就會去玩耍一下。能夠走動的病人與家屬會圍著看并稱贊大哥的力氣。有人送來了錦旗,上面的字也是我給想的。他們憨厚地說不知道應該寫點兒什么。大哥害羞地轉過臉。

我已經記不起大哥是什么時候坐上輪椅的。他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已經寫不了病歷。他的步子越邁越小,后來就停在了原地。他問我那個市長怎么好長時間沒來了,我沒有告訴他市長的真實情況。市長在某個晚上從市政府大樓飛出去了,據說是因為患了抑郁癥。大哥盯著我,似乎明知故問稱隱瞞了什么。我裝作自己沒能聽清,你問的是哪個市長,你認識好幾個市長呀。大哥笑起來。他說,把他們都叫來,我們開車去飯店吃一餐。外面的天已經亮了。屋子里面還是一樣的光線,這讓我覺得這不是真實的時間。因為我聽到年輕人在叫護士,聲音有些急迫。我看到護士進來,先進來一個,又進來一個,幾乎所有的護士都進來了。她們在那邊忙亂了一陣子。年輕人站在一邊。后來,他們將年輕人的父親抬到一張移動床上搬走了。年輕人尾隨在后面。我看到大哥坐起來。他咧著嘴巴在笑。“他還沒刮胡子呢。”也許只有我一個人能夠聽到大哥的聲音。“不能這樣的。”護士過來批評他,就像是批評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只有我知道,大哥確實已經成為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了。

作者簡介:王安林,浙江臺州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浙江省作協全委會委員。在全國各種文學期刊上發表小說200余萬字,部分被《小說選刊》等多種文學選刊轉載,入編各種選本,出版有小說、隨筆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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