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沼與樹木

葉春雷

《儒林外史》中儒生武書有句話說得好：“亭沼譬如爵位，時來則有之；樹木譬如名節，非素修弗能成?！?/p>

亭沼，只要有錢，有勞力，可以克日成功；但是俗話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樹木想要長成，非十年的工夫不成。武書用亭沼和樹木，來比喻人的爵位和名節，可謂新奇有味。一個人機緣到了，爵位可以瞬間到手；但說到名節，卻不可以一蹴而就，總要像樹木一樣，是一點點長成的，急不得。

其實我們換一個角度看武書的這句話，我覺得應作如是觀：爵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必須淡然；名節是人人可以成就的，所以須砥礪。

說爵位可遇而不可求，是因為“時來則有之”，要是沒有“時”呢？那豈不一輩子沉淪潦倒？王勃在《滕王閣序》中有兩句牢騷：“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碧K軾不也在《江城子·密州出獵》這首詞中感嘆道：“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馮唐”就是“時”，他不來，魏尚就不可能官復原位，李廣也沒有機會得到封賞。風云際會，天下英雄要乘時而動，這自然是好的，但是“時運不齊，命途多舛”，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強求不得。

正確的做法，自然是“時”未到的時候，要耐下心來“待時”，這就是莊子所言：“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根寧極而待?！钡?，“待時”并不意味著白白在那兒等著天上掉餡餅，或者像那個宋國人那樣，坐在一根樹樁的旁邊，等待一只兔子撞上來?！按龝r”的真正意味，是“素修”，也就是砥礪自己的名節。這就像種樹，把樹種下，養成，等待時運到了，我已成為棟梁之材，隨便截一段木頭，都堪當大用。

因為名節，是成就功業的基本條件，怎么可以少呢？

洪應明在《菜根譚》中，談“礪品”。他說：“磨礪當如百煉之金，急就者非涵養；施為宜似千鈞之弩，輕發者無宏功。”這就是說砥礪名節，恰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就像種樹，非十年工夫，是難以種成的。“急就”或者“輕發”，也就是所謂“急功近利”，是沒法成就人崇高的品節的。

一旦養成了好的人品，我們做人做事，才能有成功的保證。這就是俗語“樹大招風”“大樹底下好乘涼”“種下梧桐樹，引來金鳳凰”的真正命意了。

“樹大招風”，今天好像更多是被從負面的角度去理解，似乎是指“人怕出名豬怕壯”“槍打出頭鳥”的意思。其實，我們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樹大了，就招來了好風；恰如一個人的名節成就了，“時”也就被招引來了。俗話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辈痪褪沁@個意思嗎？

最重要的，是你得先栽下自己的樹，然后用十年的工夫，把這棵樹養成呀！你得有這個耐心，有這個定力，有這個無功利的淡泊的心態。

所以，儒生武書的那句話，我們可以這樣去理解：“當樹木養成，亭沼就會選址在樹木養成的地方；當名節形成，爵祿，也就會悄悄向它靠攏?！?/p>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