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在窗外眾多的鳥鳴中,
我分辨出了其中一只——
它不唱和,不聒噪,不應答,不高歌;
總是間隔五分鐘,
甚至十五分鐘,
才突然像插入空中的
一個雜音,
低沉地
長嘯一聲,
就像樂池中一管嘶啞的銅號。
我的聽覺被它從眾多鳥鳴里離析出來。
在等待它的
下一聲魂魄
喊出之前,
我的心低沉地嘯叫著,
震顫如一管嘶啞的銅號
[樊樊賞評] 張作梗的詩很有辨識度,他以深邃的思想性見長,字里行間刻印著專屬于他的心靈符碼。要讀懂一個有深度的詩人并不容易。我覺得在完全讀懂張作梗的這首詩之前,有必要讀一讀米蘭·昆德拉的七十一個詞,因為詞性的光芒對心靈有較強映射作用。我挑選對理解這首詩有幫助的兩個: 一個詞是“在自己那里”,昆德拉解釋為“我所屬于的地方,地形的界限皆由心的意志所決定”;另一個詞是“合作分子”,這個詞特別到位和覺醒,對理解這首《獨唱》至關重要。在我的理解里,所有對不正當和邪惡方式的依附和不拒絕,都可稱之為“合作分子”,后面還有那強暴和被強暴的,羞辱和被羞辱的……
是鳥也好,是人也好,合作分子總是占據大多數。在張作梗的《獨唱》中,我們首先聽到的是一群合唱的鳥,它們生活在一種“集體無意識合謀”的語境中。稱不上是合作分子,但肯定是一群懵懂而沒有覺悟的靈魂。但是,凡事總有例外,詩人從眾多的鳥鳴中分辨出了如此獨特的一只鳥。它,在自己那里。它不唱和,不聒噪,不應答,不高歌;它發出了可以分辨的雜音一樣的聲音,像銅號一樣低沉而突出。他在獨唱,他就是一個典型的不合作分子,也是一個清醒覺悟的思想者。
同頻道的人,總會被熟悉的聲音所吸引。一只鳥憑借它的獨唱,很快找到了詩人;一首詩憑借它獨特的氣息和磁場,也會在瞬間吸引在同一精神頻道上的閱讀者。他們會在那嘶啞的銅號一般低沉而有力的靈魂顫音上彼此辨認,且長久地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