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年來最熱的夏天

索那瑜

跟朋友提到我住在印度，人們都會說：“夏天很熱吧？”我頗喜歡討論“熱”的話題，最近，熱更是街頭巷口的熱門主題。

熱有很多種，最大的分別是干熱與濕熱。在東印度，是濕熱。當氣溫到達38攝氏度時，那感覺是“動輒得咎”，一點小動作都可導致汗如雨下，汗水滴滴答答從睫毛上一直流下來。那時，洗澡的意義不大，白天太陽把水龍頭里的水曬得滾燙，想沖冷水澡時，得把水盛出“放涼”數小時。然而，洗完后的身體立刻又濕掉。此刻吹電扇是必需，吹冷氣則是最高享受。冷氣一開，5分鐘內，濕氣全散，干爽自在。濕熱使情欲流動，食欲、肉欲在濕的煩躁中蠢蠢欲動。空氣中的水汽是一種保護，使氣溫維持在40攝氏度以下。

西印則是干熱，爬升到40攝氏度后人開始感覺不適。一般來說，一年最熱的時期是5月底到6月初雨季來臨之前，氣溫有時可以高達45—46攝氏度，整個城市是一臺熱烘烘的大烤箱。干熱時冷氣無法把空氣中的水汽壓縮達到降溫的效果，即便將冷氣機開到最大，也要轟隆隆1小時才漸有涼感，一面吹，一面同情冷氣機的疲憊與徒勞。此時的抗暑良品是水風扇，最陽春型的是一個鐵盒子，塞滿稻草，包住里頭的風扇，水從稻草盒四周灌入，透過風扇打入空氣，氣溫瞬間下降3度。低科技、高效果，窮人也享受得起。

今年還未真正入夏，印度就出現了奇熱的3、4月。新德里出現破紀錄的初夏熱浪，達到49攝氏度的高溫，號稱122年來最熱。類似的熱浪在2010年也出現過，當時氣溫超過48攝氏度，光是在艾哈邁達巴德市就有800多個熱致死的案例。依照英國國家氣象局報告顯示，全球暖化將使破紀錄的特例變成常態。印度與巴基斯坦破紀錄的極端熱浪發生率將增加30～100倍。換言之，本來300年才會出現一次的異常熱浪，如今將有可能3～10年就來一次。

干熱比濕熱危險，人在烤箱里，食欲與活動力下降、意識改變，而意識改變會產生輕微的脫離現實的暈眩甚至愉悅感，很容易直到中暑病倒才注意到。干熱致死率遠遠高于濕熱，濕熱很不舒服，但干熱才危險。事實上，究竟熱浪到底導致多少人死亡，確切數字不明，畢竟最受沖擊的人口是做勞力工作、家中沒有冷氣、也付不起醫療費的窮人。

事實上，印度已發展出一些小而美的解決方案。2013年起，艾哈邁達巴德市推動全國首個“熱浪應對計劃”，包括提高民眾防暑意識，例如外出前多喝水、補充電解質粉、多待在室內、感到不適立刻前往醫院急診，提供公共的乘涼區、安全的飲水、增加醫療可及性。其中，最重要且關鍵的行動，是通過社會調查找出最容易受到熱浪沖擊的人群，了解他們易受沖擊的原因，使他們獲得適當的避暑知識與具體的保護措施。這套計劃一開始相當成功，艾哈邁達巴德市的熱季總體死亡率下降1/3。

針對今年的熱浪，總理莫迪在采訪時說：“我將在恒河進行祭拜，向全世界示范全球暖化的最佳解決方案就是對大自然的崇敬。”確實，人類該崇敬自然，但公共行動也是同樣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