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打開方式

母親開始擦拭著那輛“二八”舊自行車，我知道這將是她奔赴春天的前奏。

淅淅瀝瀝的一場春雨過后，母親的眼里充滿著期盼。

天剛麻麻亮，母親給車后座拴上吊掛，勾上柳條筐，筐里放著麻袋和小鏟。母親和姨們奔赴較遠的村莊挖春鮮，這便是她每年打開春天的方式。

從臨潼騎車個把鐘頭，方能找到不打農藥的山腳下的麥田。看到大片的綠油油，母親和她的姐妹團浩浩蕩蕩奔赴田間地頭。

地里已經有三三兩兩挖野菜的人們。彼時，山地保有原生態，坡上、田里到處都長滿薺薺菜和羊蹄菜。

母親挖得最快，她的筐很快就填滿了。自行車兩邊后掛吊著兩麻袋野菜，筐也被捆綁在車后座。

母親和姐妹團帶著喜悅往回騎，想想兒女們中午要來“吃春鮮”，母親高興得帶頭唱起秦腔“祖籍陜西韓城縣，杏花村中有家園……”。

家中小院，母親先擇出中午需用的野菜。母親將洗凈的野菜在水里汆燙，過涼井水后擰干，和紅蘿卜、豆腐、粉頭剁碎，再熬些豬油倒入，撒些花椒粉、鹽拌勻。母親左右翻飛，幾蓋簾餃子堆在案板上。鍋里的水沸騰了，她將餃子放入鍋中，輕推慢攪，幾次三番后，熟透的餃子便紛紛浮出水面。

母親拿出幾十年的醋水盆。她將自釀的柿子醋倒入，加入半茶缸沸水，放幾勺醬油后，依次添入蒜苗碎、蒜泥、蔥花、香菜碎、調料水和鹽。母親撈出腌制的酸豆角，用刀截成小段放入，再撒上一層辣椒面。滾燙的菜籽油淋在辣椒面上，伴隨著“嗞啦”一聲，滿屋酸辣香在廚房中裊裊飄散開來。

中午，我們如小時候那般圍在院子老棗樹下的石桌旁。母親煮上一大鍋餃子，熱氣騰騰連湯帶餃子撈到碗里，澆上一大勺酸汁，我們呼啦啦說笑著各自端走大海碗。妹妹們會淋上油潑辣子，紅艷艷、熱騰騰的一大碗“咥起來”，喝一口酸、辣、燙、香，滿口余香頓時充斥齒間。

母親看著我們，笑著說：“吃了這野菜餃子啊，春天可就來啦！”隨后，母親開始了每年的老故事傳承環節。

母親很小的時候，家家戶戶都為吃的發愁。開春后，母親便和大批人到山里采野菜。高瘦的母親總能背著大大的麻袋滿載而歸，尋常人家根本吃不起餃子，野菜僅能做成粥、玉米餅混合吃。

母親成家后，家里收入少，孩子多，平時很少吃肉。每個春天，母親便帶著孩子們挖野菜。家中也只包素餡餃子，母親想著法地讓我們愛吃無肉的野菜酸湯餃子。

母親始終堅守自己的“吃春鮮”。她騎著“二八”自行車到很遠的凈土采摘野菜，烹煮親情和團圓。她始終認為春天的打開方式從準備一碗野菜酸湯餃子開始，還有娓娓道來的憶苦思甜家國故事。

母親還在忙著侍弄剩余的野菜。我搜索著年少時生活的剪影，每一個春天挖野菜的片段都映襯著母親的艱辛。聽著母親的絮叨，仿佛看見母親揮汗如雨在田野間忙活著，揮舞的鏟子只留給孩子們時光里最美味的春之記憶……

（作者單位：中國航發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