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根筋的父親

三三

那年夏天，父親再次提出教我游泳。我想到那件漂亮的還未上過身的孔雀藍新泳衣，決定試一試。

一路上，我一邊翻看著漫畫一邊狂吃零食，父親摸出一只塑料袋來裝那些果皮紙屑。路過檢票口時，父親把袋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箱。

到了沙灘，父親遞給我一個袋子，并指著旁邊的更衣室讓我去換。我走進去，打開袋子，里面竟然是一大堆果皮紙屑。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剛才，父親扔掉的那個袋子裝的根本不是垃圾，而是我的泳衣！

父親見我還是穿著剛才的衣服出來，疑惑地看著我，打開了袋子。“糟糕！”他低聲嘟囔了一句，急匆匆地向檢票口走去。

當太陽移向西方的第一棵椰子樹的時候，父親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快拿去換上！”我又回到了更衣室。可我把手伸進袋子，拿出來的卻是一團皺巴巴的紅布頭。那是我小時候的泳衣。

我拿著它就沖了出去。父親撓撓頭皮：“你給我新泳衣了嗎？噢，我把這事忘了……我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到這件。”他沖我擺了擺手，說：“一會兒天一涼，就游不了多長時間了。你看，它是有彈性的。好孩子，將就一下吧。”我只好穿上了那件兒童時期的泳衣。那巴掌大的一塊布料，讓我的整個后背露在外面！而它前面那只繡上去的加菲貓，當時曾引起好多小朋友的艷羨，現在看上去卻是那么惡俗不堪，一只眼睛還被我摳掉了！

我站在那里，任憑水里的父親怎么召喚，就是站著不動。我昨天就準備好了的，和那條孔雀藍泳衣放在一起的游泳鏡，在這時我沒法不想起它來。我對父親說：“我得戴游泳鏡。”

父親抬頭看了看太陽，它已走到第二棵椰子樹的樹梢。父親無奈地嘆了口氣，走上岸來，說：“在這兒等著，別動。我去買游泳鏡。”

海灘上到處都是人。他們的臉上都是那么無憂無慮。只有我無比沮喪，雙臂交叉環在胸前，極力遮住我的胸部和那只一只眼的加菲貓。我越想越氣越委屈，淚水在眼睛里打著轉。突然，我起了報復父親一下的念頭，我決定把自己藏起來，嚇唬嚇唬他。

在一棵椰子樹底下，我把自己的身子埋進了沙子里。大海在陽光下閃光，沙子暖烘烘地包圍著我，耳邊傳來海浪拍打海灘的聲音。我不知不覺迷糊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嘈雜聲傳來，我睜開眼，只見不遠處的海灘上，一個男人張著雙手飛奔著。他向前跑，再向后，然后又向前，像只癲狂的猴子似的，在海灘上亂竄，抓住任何一個可以抓住的人，問人家：我的女兒，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女兒？

那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父親。

現在，他抓住了一個穿橘色制服的海灘救護員的胳膊，指著大海，大聲叫喊著：我的女兒不見了，快救救她！說完，他放開救護員，朝前奔跑了幾米，準備跳入大海。海灘救護員抓住了他。在他們周圍，人越來越多……看來，不能再這樣藏下去了。我站在人群外喊了他一聲，父親怔了一下，遲疑著扭過頭來。只見他兩眼通紅，臉頰扭曲，像個小丑。父親沖過來，一把抱住了我，像個孩子似的哭起來。“我還以為你被大海沖走了，你不會游泳……”父親亂糟糟的頭發向上支棱著，露出了發根的白色。父親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忽然，我羞愧起來，不敢抬頭看他，恨不得再用沙子把自己埋起來。

（選自《意林·少年版》2014年第6期，有刪改）

本文中的父親和前一篇文章中那位優秀的父親相比，似乎不盡如人意。作者運用欲揚先抑的手法，文章前半部分父親的“粗枝大葉”讓人難免“同情”文中的女兒；而后半部分父親焦急尋找女兒時的情景描寫和肖像描寫讀來讓人揪心，父親的失態（例如文中形容焦急的父親像一只癲狂的猴子）則讓人深刻體會到他對孩子的愛。小朋友們，天下父親性格各異，不是人人都完美無缺，愛孩子的父親就是最好的父親。

本欄目插圖：趙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