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大悟山

蘇中保

4月的大悟，山山滴翠，處處蔥蘢，生機勃勃而又寧靜祥和。參觀鄂豫邊區烈士陵園后，我們一路向北，穿行在方圓200多公里的大悟山區。山行半個小時后，我們來到了白果樹灣新四軍第五師紀念館。五師舊址，山環水繞，青磚黛瓦，門前倒臥著一棵焦黑、粗大的枯樹，正是當年為紅軍將士遮風擋雨的大白果樹，它仿佛在向人們訴說著中華民族的滄桑歲月、近百年來大悟人民不屈的戰斗情懷……

紅軍十年反“圍剿”

1932年10月8日，面對蔣介石親自指揮的國民黨重兵“圍剿”，紅四方面軍在大悟山地區的河口鎮，激戰三天兩夜，擊退敵軍的9次進攻，殲敵3000余人。戰斗中，年僅26歲的優秀指揮員、紅二十五軍軍長蔡申熙壯烈犧牲。為了保存紅軍主力，張國燾、徐向前、陳昌浩率領紅四方面軍主力第十師、十一師、十二師、七十三師和少共國際團在大悟山地區的四姑墩集結，淚別親人，被迫向西轉移。

紅四方面軍主力轉移后，敵人集中10個師的兵力向鄂豫皖蘇區進攻。為扭轉危局，中共鄂豫皖省委決定重新組建紅二十五軍、二十八軍，在包括大別山、大悟山區在內的邊區堅持作戰。1933年4月，紅二十八軍改編為紅二十五軍七十三師，同時組建紅八十二師，堅持皖西北斗爭。其后，紅八十二師與返回皖西北的紅二十五軍后續部隊再次組建紅二十八軍。

1934年4月，為粉碎東北軍的“清剿”，紅二十八軍主力再次編入紅十五軍。3000名紅軍將士在軍長徐海東、政委吳煥先的指揮下，英勇作戰，粉碎了東北軍3個月“完全撲滅，永絕后患”的企圖。1934年11月16日，紅二十五軍在鄂豫皖省委的率領下，由羅山縣何家沖出發西進，開始長征。盡管有多達20倍之敵的圍攻，盡管蔣介石為徐海東人頭懸賞500大洋，盡管政委吳煥先英勇犧牲、徐海東身負重傷，紅二十五軍將士以戰勝一切敵人的大無畏精神，前赴后繼，沖過敵人的圍追堵截，于1935年9月勝利到達陜北。

留守邊區的1000余名紅軍將士組成新的二十八軍，他們在高敬亭、何耀榜等率領下，在邊區，在大悟山，開始了異常艱難的三年游擊戰爭。國民黨以9個師30個團的正規軍，對大別山、大悟山等“劃片搜山”，作梳篦式搜查。斗爭異常艱苦，特別是國民黨軍隊利用雪天搜山，隱蔽在山區的傷員和群眾多，難逃毒手。房子燒光，糧食搶光，耕牛殺光，一片一片成為無人區。大悟山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紅軍及軍屬的鮮血！

鄂東北的獨立團、游擊隊化整為零，白天隱藏在山間石洞，夜晚則集中襲擊敵人的據點。沒有飯吃，野果野菜充饑；沒有醫藥，舊衣鹽水代替。大悟人民省下最后一粒米作軍糧，最后一匙鹽送上山。正是人民的無私奉獻，邊區紅軍越戰越勇，越戰越強。3年里，他們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與中央信息不通的惡劣環境下，與敵作戰243場次，牽制國民黨正規軍達17萬人，殲敵14個營。到1938年下山改編為新四軍第四支隊時，邊區隊伍達到3000人槍，是3年前的3倍，是新四軍最強的一支力量！毛主席贊揚紅二十八軍，“很不容易，很有成績，很了不起”。

挺進團三次戰桂頑

1938年5月，徐州棄守，日軍西進武漢。以紅二十八軍為骨干的新四軍第四支隊奉命東進，5月在安徽巢縣蔣家河口打響了新四軍敵后抗日第一槍。留守的紅軍指戰員、共產黨員和黨培養的學生骨干響應黨的號召，收集槍械，整合地方武裝，在武漢周邊先后成立了獨立游擊第五大隊、第六大隊、湖北抗日游擊大隊等8支游擊隊伍。

1939年1月，李先念率新四軍豫鄂獨立游擊大隊160人奉命南下。1939年4月抵達大悟，收編了偽軍李道懷部，隨后與許金彪領導的湖北抗日游擊大隊會師，清除了偽胡翼武部，進駐陸、應、孝三縣交界的趙家棚，隊伍合編為新四軍挺進團。他們積極開展敵后游擊戰爭，多次反擊日軍“掃蕩”，襲擊日軍據點、軍列、火車站、運輸隊，取得了李新灣戰斗、擊潰偽第八軍等重大勝利，為創建鄂東抗日根據地奠定了基礎。

國民黨五屆六中全會后，蔣介石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高潮。1939年9月1日，桂軍一七二師伙同鄂東游擊總隊第十八縱隊王嘯風部突襲仍屬鄂豫皖區委領導的第五大隊，上百名游擊隊員和地方干部慘遭殺害，制造了震驚全國的“夏家山事件”。

李先念率部奮起反擊，向盤踞在大小悟山、專事反共摩擦的鄂東程汝懷之劉梅溪部展開還擊，激戰兩晝夜，殲敵700余人；后接厲再戰，全殲偽賀承慈殘部。

4月，遵照中央、中原局指示，李先念、任質斌率豫鄂挺進縱隊3個團隊，于17日向大、小悟山進軍，一舉擊潰了程妝懷所屬劉梅溪、劉亞卿、楊希超等部2000余人，生俘其特務大隊長以下官兵百余人，控制了大小悟山地區。隨后，中共豫鄂區委和挺進縱隊機關移駐大、小悟山之姚家山。

1940年5月1日，日軍出動7個師團，發動了襄宜戰役。國民黨桂系頑軍卻不顧抗日大局，集結萬余部隊悍然進犯我大、小悟山地區。豫鄂挺進縱隊與敵激戰四晝夜后，撤出大、小悟山，轉移至趙家棚、大山頭、八字門等地。然而，留守人員和傷病員400余人卻慘遭頑軍殺害。為此李先念通電全國，強烈抗議國民黨及第五戰區頑固派破壞抗戰的暴行。

李先念定軍大悟山

1941年1月，皖南事變發生，日軍乘機大舉進攻河南，向豫鄂邊區進攻的國民黨隨之消退。2月上旬，日軍撤退后，國民黨軍又卷土重來。為了粉碎頑軍的進攻，挺進縱隊決定先集中兵力打開鄂東局面。2月17日夜，挺進縱隊以第一、第二、第三和第九團隊向大悟山進軍，四面包圍了頑第十九縱隊，經過連續3天的激烈戰斗，攻克了頑軍全部陣地。俘頑軍官兵2000余人，完全恢復了大悟山根據地。從此，大悟山成為邊區軍政指揮中心

新四軍重建軍部后，新四軍鄂豫挺進縱隊改編為新四軍第五師，李先念為師長兼政委，劉少卿為參謀長，任質斌為政治部主任。轄第十三、十四、十五3個正規旅和第一、第二兩個游擊縱隊及警衛團，全師總兵力1.5萬余人。

五師孤懸于鄂豫邊區，長期處于日偽頑夾擊之下。五師的每一步發展與壯大都伴隨著血與火的焠煉。

1941年2月，日偽軍5000余人“掃蕩”襄西根據地；1941年5月，日偽軍3000人突襲鄂中安陸抗日根據地；同時，又出動另一支3000人日偽軍分別于5月、7月、11月3次“掃蕩”鄂東根據地。五師在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持下，采取“敵進我進”的方針，大膽穿插敵后，向日偽守軍薄弱的地區進擊，發動了討伐偽定國軍侏儒山戰役。從1941年12月7日開始到1942年2月4日結束。經大小14次戰斗，全殲偽第一師，擊潰偽第二師，俘偽軍950人，擊潰日軍多次增援，斃傷日軍200余人，繳獲步槍和輕重機槍4000余支，不僅開辟了川漢沔抗日新區，而且有力配合了國民黨保衛長沙的作戰。日偽顧此失彼，最終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前一刻兩軍并肩抗日，一轉身國民黨頑軍就翻臉為敵。1942年3月23日，蔣介石電令各戰區“同時行動”，先肅清黃河以南共產黨軍隊。據此，國民黨第五戰區動用10萬之眾，大舉進攻鄂豫根據地。反共頑固分子程汝懷、程樹芬、曹勖等與日簽訂秘密協定或口頭協議，“相互諒解”“互不侵犯”，相互默契，企圖聯手消滅五師。

1942年8月下旬，國民黨第三十九軍開抵鄂東，準備配合保安第四旅進攻五師在大、小悟山的指揮機關。為保衛大、小悟山根據地，五師集中十三旅和師特務團等部隊，采取圍點打援、迂回包圍、穿插分割戰術，在禮山北一舉殲滅保安第四旅旅部及第二、第三團和禮山縣3個自衛中隊，俘保安第四旅旅長蔣少瑗、第三團團長劉亞卿等2000余人。此戰的勝利，使圍攻鄂東根據地的國民黨軍大為震驚，紛紛后撤。

頑軍剛退，日軍又來。對根據地，日偽“掃蕩”是家常便飯，1942年則更加頻繁。12月，日軍偵知五師機關率5個主力團在大、小悟山地區休整，即刻調整部署，以第三師團大部、第四十師團一部及偽軍暫編第十一師共1.2萬余人，配備火炮80余門，于12月16日下午分14路向大、小悟山分進合擊。同時嚴密封鎖所有道路、山口，企圖將五師領導機關及主力部隊一網打盡。五師依據敵情果斷作出應對部署，以四十五團1個營在內線堅持游擊，迷惑敵人。其余部隊和機關乘敵人尚在運動之際，于16日利用天黑和地形熟悉的優勢，迅速突圍，擺脫敵人，跳出外線。內線部隊以班、排為單位分散游擊，采用麻雀戰等方式襲擾日偽。敵軍到處撲空，時時受襲，攻無目標，防無陣地，只能漫無目標地向深山密林胡亂轟炸，放火焚燒民房，以泄其憤。轉移到外線的部隊向平漢鐵路及河漢公路日偽據點發動襲擊。日偽有切斷后路之危，不得不于17日晚退出大、小悟山，以傷亡200余人的代價結束了這次興師動眾的大“掃蕩”。新四軍犧牲28人，取得大悟山反“掃蕩”的完全勝利。

戰日頑雙線告捷

跨入1944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爭轉入反攻階段。從1944年1月開始至1945年1月，日偽對鄂豫邊區發起“分區掃蕩”。我根據地軍民奮起反擊，幾乎每個月都有較大規模的戰斗。我軍避實擊虛，戰法靈活，相繼取得突出戰果。4月25日，我十三旅三十七團在胡家河口頑強阻擊自花園、小河口向大悟山“掃蕩”的日軍，激戰終日，斃傷日軍百人，迫使日軍撤退。

幾乎同時，國民黨頑固派借口反擊日軍“掃蕩”，趁機向大悟山發動進攻。第一戰，2月21日，國民黨第三十九軍五十一師由禮北汪洋店、王家沖、孤山一線向我十三旅三十九團陣地發起攻擊。五師官兵奮力反擊，激戰兩晝夜，殺傷其一部，打退頑軍第一次進攻。第二戰，5月7日，國民黨桂軍第一八九師1個團及4個游擊大隊1個支隊，再次向大悟山進攻。五師為抗戰大局，主動與其聯絡，并讓出玉堂山等前哨陣地。但8日晨，桂軍一八九師第六五五團卻突然進攻大包子等五師右翼守備陣地，其第四游擊大隊進攻五師左翼守備陣地。五師部隊忍無可忍，再次被迫自衛反擊，激戰3日，堅守了陣地，敵第二次進攻被粉碎。

國民黨兩戰失利，于8月22日，又以10個營兵力，奔襲大悟山童子巖、大山寺、大包子、七里崗一線五師防地。經過5天激戰，五師重創桂軍，國民黨第三次進攻又以失敗告終。至此，國民黨企圖進占大悟山的陰謀徹底破產，五師和邊區取得軍事、政治斗爭雙勝利。

進入1945年，日軍作末日的瘋狂。3月，日軍發動豫西、鄂北戰役。五師捐棄前嫌，為配合正面戰場，決心挺進豫西南。5月21日豫西南戰役結束，日軍窺測大悟山根據地，五師主力返回大悟山應對敵襲。

隨著王震、王首道率領的八路軍南下支隊的到達，至抗戰結束，大悟山成為鄂豫皖湘贛五省邊區8個地委、專署和軍分區，72個縣政權，1300萬人口根據地的指揮中心。擁有主力和地方武裝5萬余人，民兵約30萬之眾，邊區成為新四軍規模最大的根據地。

1945年9月抗日戰爭勝利后，李先念發起了自衛反擊的桐柏戰役。五師野戰軍與王震的八路軍南下支隊、王樹聲領導的河南軍區部隊三軍會師，組成中原局和中原軍區。中原解放區被蔣介石視為心腹大患，調集重兵四面合圍。中原軍區被迫收縮至大悟宣化店為中心、方圓100公里、人口不足40萬的狹小地帶。

1946年6月26日，中原軍區遵照中央指示，告別大悟，按預定計劃分路秘密突圍。北路軍1.5萬人由李先念率領，經1個多月艱苦作戰于7月下旬進入陜南，建立了豫陜鄂游擊根據地；王樹聲率領的1萬余人向西突圍，8月上旬與到達川東北的江漢軍區會合，組成鄂西北軍區，創造了以武當山為中心的鄂西北游擊根據地；皮定均、徐子榮率領的第一縱隊第一旅5000人作為佯動部隊掩護主力向東突圍，出敵不意進入大別山地區的安徽霍山縣，于7月20日到達淮南路東解放區。其余地方部隊則分散游擊。

中原突圍，在鄭位三、李先念、王震、王樹聲等領導下，英勇苦戰，一次次擊破國民黨軍隊的前堵后追，雖然付出了沉重代價，但成建制地保存了2萬名主力骨干，牽制國民黨重兵，戰略上策應了華北、華中等解放區軍民抗擊國民黨的大舉進攻，為解放戰爭贏得了準備的時間，勝利完成了中央交給的戰略轉移任務。1949年4月6日，大悟（原名禮山縣）全境解放，大悟山回到了人民的懷抱。

28年戰火的洗禮，大悟山更加莊嚴挺立；7萬名烈士鮮血的浸染，大悟山的紅旗高高飄揚。大悟的漢子熱血疆場，大悟的女子情深意長！就要離開這方英雄的土地了，耳畔忽然飄來一曲女聲：

那天晚上你走的太匆忙啊。

冇帶衣裳也冇帶干糧，

坑坑洼洼的路哇，雨雪里你翻越山崗，

一去就是幾十年那，

只盼到烏云散去見太陽

……

我的哥呀你在哪里呀？

你也該在夢里回家一趟啊，

我的哥！

她是這樣的撕心裂肺而又無怨無悔，我不禁熱淚盈眶。

（責任編輯徐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