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片葉子都想隱藏果實

“哼，我恨你，我永遠恨你。”

璐璐冒出這樣一句話，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璐璐說恨你，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恨你。她只是覺得生活無聊，或者當時有些緊張，而調劑方法就是說一句“哼，我恨你，我永遠恨你”。她不知道她這樣說，會讓你多么的傷心難過。你覺得天都塌下來了，結果她說完這句話走到街角的時候還買了一只甜筒來吃。

因為璐璐恨你，她恨你，還是永遠恨你，你傷心透了。璐璐當然不知道你把這句話切切實實當了一回事。

你是怎么遇到璐璐的？是在學校的文藝匯演上，璐璐是女主持人。在大家還是素面朝天的時候，她就可以穿起禮服，化上厚厚的妝，然后對著臺下的人溫文爾雅地微笑。你就是在這個時候碰到璐璐的。璐璐可漂亮啦！你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手心開始冒汗。起初你以為是現場太熱了，后來當你一直盯著璐璐看的時候，就知道出事了——原來是緊張。

然后你就跟璐璐認識了，稀里糊涂的。你派了個人跑到璐璐班里向她要了QQ號和微信號。于是，周末的時候，你跟她聊上了。你沒有告訴璐璐你的真實姓名。你發了一張別的學校的帥帥的男生的照片給璐璐，驕傲地在對話框里說，這就是我，我跟你是一個學校的。璐璐說，傻樣，從來都沒有在學校里見過你，騙人！

你就是覺得跟她聊天好玩，就是覺得璐璐有自己的氣場。所謂氣場，才不是因為人長得不漂亮才找出來掩人耳目的托詞。你是真的喜歡璐璐嘛。

她為什么要跟我說她恨我，為什么？你的腦子里冒出了無數問號，趕也趕不走。你跑到傳達室旁邊，打開水龍頭把腦袋沖洗了一下。頭發全濕了，你甩了一下，又甩了一下，可還是濕的。你說，我真像一只淋了雨的狗。然后你覺得好笑，因為你把自己比作狗了。可是真的蠻像的呀，很落魄的樣子。

你一個人渾渾噩噩地走回了教室。你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么璐璐會認出我？認出來就算了，可是她為什么要說恨我呢？你百思不得其解，并且感受到一種綿綿的痛苦。你覺得整個世界都把你拋棄了，未來一片迷茫。看吧，這點小事就讓你開始懷疑人生了，真沒出息！

你決定跟她道歉。“她恨我總是有原因的，”你自言自語，“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我要跟她道歉，不然她會永遠恨我的。”你想通了似的，于是中飯整整吃了兩頓，還好不是兩噸。都說身處情感旋渦中的人是盲目的，而你還沒開始就陷入了無知。

時間退回到文藝匯演那天。璐璐穿著絕美的禮服正在臺上報幕，突然一個不經意，眼睛準確地聚焦到一張臉上。那個男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雖然臺上燈光很亮，可那眼神更亮。不知道為什么，璐璐緊張了，腦子里準備好的詞在通往嘴巴的過程中不幸“死”掉了，于是她報錯了幕。真是個悲劇！

噢，對了，那個男生就是你。很多事情是無法想到的。你只是覺得，喜歡她就要愣頭青一樣地黏在她身邊，博得她的好感。所以，你并不知道，文藝匯演那天發生了什么。那個男生，也就是你，是強烈的情感表達者，你暗地里卻又赤裸裸地接近她。女生，也就是璐璐，外向活潑但其實還算矜持，她只是在別人問她社交賬號，進而跟她聊天的時候才意識到一些微妙的事在發酵。至于后來真正看到你時，她只是露出了一個像她眼角的小紋路一樣不易察覺的微笑而已，然后馬上武裝好自己。

璐璐是怎么知道你的廬山真面目的？其實很簡單。她只消把你的QQ號連帶頭像截個圖發到班級群，然后假裝不經意地問：咦，這個人是我們班的誰啊？然后，多管閑事又或者樂于助人的同學就會出現，給璐璐釋疑。你真是傻，還以為運籌帷幄，將自己的真實身份隱瞞了，其實，真相就像枝頭藏不住的果實。

你還在想：該怎么向璐璐道歉呢？是跑去她的教室門口，沖著第二組第三排靠左的馬尾辮大喊“璐璐對不起啊”，還是應該老套地去買盒巧克力，道歉的同時還順帶明目張膽地訴訴衷腸？你真是沒主意啊！這些爸媽沒有教過，從小到大學過的教科書里也從來沒有這樣的知識點。不過你絞盡腦汁地想道歉的方式，卻沒想過自己為什么要道歉。只是因為她說恨你？你真是太傻了。

那天，你和璐璐在QQ上約好在一家城市書房見面，美其名曰加強學習。線上的璐璐語氣扭扭捏捏，但線下的她打開衣柜認真地選了一件衣服，要穿漂亮點呢。那時你還不知道身份已經暴露，也不知道璐璐在想什么。女生的小心思你永遠都是不懂的，作為男生的你無論長到多少歲，哪怕變成飽經風霜的老頭，也都是無法猜透的。然后，你們碰面了。

璐璐看了你一眼，對你說：“哼，我恨你，我永遠恨你。”然后轉身走了。這句話是怎么突兀地蹦了出來的，沒人知道，你更不可能知道。璐璐轉身走了，你愣在原地。事態太過嚴重，你居然轉身走進城市書房，決定借本書加強一下學習。你不知道這句話里暗藏著一個女孩怎樣的小心思。璐璐這樣做或許僅僅是出于一個女孩子的好玩，又或許只是因為那一次文藝匯演時的口誤是她從初中開始做主持人以來唯一的一次。

這就是最簡單的開始，在不停的猜測中，在不安的等待中，在稚嫩的舉動中，在每次展露微妙表情的瞬間。這就是年少的感情，結局到底會怎樣，誰都不知道。但這稚嫩時光中的一些青澀的枝葉，一些想要藏住果實的枝葉，足以讓青春生活百轉千回。

陸曉彤

樂于在教書育人中見證成長的女教師；萬千塵埃中最喜歡講塵世故事的那一顆，愛極了自己創造出的另一個小世界；堅守內心，堅持寫作，曾獲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獎項，作品散見于《意林》《中國校園文學年度佳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