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心妙悟韻趣相生的《諸上座帖》

王海軒

《諸上座帖》，北宋黃庭堅書，紙本手卷，草書，92行，縱33厘米，橫729.5厘米，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洪州分寧（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縣）人，是北宋著名文學家、詩人、詞人、書法家，早年與張耒、晁補之、秦觀并稱“蘇門四學士”。黃庭堅的詩以杜甫為宗，講究修辭造句，為“江西詩派”的開山之祖，有詩文集《山谷集》行世。黃庭堅尤擅書法，被譽為“北宋四大書家”之一。其楷書字勢欹側，體態開張，用筆波曲；其草書盤曲回旋，變化無方。

《諸上座帖》是黃庭堅為友人李任道所錄，書的是五代金陵僧人文益的《語錄》，全文系佛家禪語。此帖是其晚年杰作，體現了黃庭堅卓越的藝術追求。黃庭堅在《山谷自論》中云：“余學草書三十余年。初以周越為師，故二十年抖擻俗字不脫。晚得蘇才翁子美書觀之，乃得古人筆意；其后又得張長史、僧懷素、高閑墨跡，乃窺筆法之妙；于燹道舟中，觀長年蕩槳，群丁拔棹，乃覺少進，喜之所得，輒得用筆。”他學古不泥古，善于取舍，融會貫通，從眾家中吸收營養，并從自然形態中領悟書法奧妙，“蕩槳筆法”寫出了草書霸氣，令后人難以企及。

黃庭堅此草書頗有懷素狂草的精華，但在章法上有極大的創新。其筆意縱橫恣肆，氣勢蒼渾雄偉，如馬脫韁，尤其能顯示出書者懸腕攝鋒運筆的高超書藝。結字內緊外松，輻射外縱。出筆長而遒勁有力，一波三折，氣勢開張，以欹側取勢，縱橫奇崛。橫畫藏鋒起筆，肆意波折展伸，筆勢飄逸。用墨枯潤相間，用筆勢如破竹，筆酣意暢。全帖通過點、線、面的結合，求韻求趣，以點代線、以點生勢、以點增趣。空間結構則大開大合、夸張收放，縱橫顛倒，搖曳多姿。

同樣是大草，在筆法上黃庭堅也與張旭、懷素有很大不同。張、懷二人行筆迅速，書寫的線條弧度光滑平整。黃庭堅的線條弧度則是曲折的，行筆中常有停頓，不斷轉換行筆的方向和速度，特別是橫畫的停頓非常明顯，一波三折。停頓必然使書寫速度變慢，因此在草書筆法上，張、懷的特點是“連、平、快”，黃庭堅的特點是“斷、頓、慢”。正是這“斷、頓、慢”豐富了用筆的變化。

黃庭堅是具有很強藝術自覺意識的書家。張旭、懷素作草皆以醉酒進入忘我狀態，黃庭堅不飲酒，其作草全在心悟，以意使筆。然其禪心妙悟，雖多為理性使筆，仍能大開大合，聚散收放，自由揮灑。他將藝術自覺及對禪意的感悟融會貫通，通過草書這一率意的書體來表現，更突出他任情達性的禪學情懷。

繼“二王”、張旭、懷素之后，黃庭堅吸收禪宗佛性論的思想，對草書的空間構成關系作出了全新的詮釋。如果說“二王”創立了草書規范，張旭、懷素創造了草書運動變化法則，黃庭堅則創新了草書空間構成秩序。也正由此，黃庭堅開創了中國草書的又一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