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過云南的人,定會注意到一種造型獨特的字體,它被廣泛運用在云南省博物館、昆明地鐵站、招商銀行等名稱的題寫上,它“非楷非隸、亦楷亦隸”,令人過目難忘。這就是被稱為“書體之國寶”的爨體,對于研究中國書法美學、字體演變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在云南曲靖地區發現的爨碑,如《爨龍驤刻石》《爨寶子碑》《祥光殘碑》《爨寶子碑》等,是了解爨體源起與發展的珍貴遺存。魏晉時期,曹操頒布禁碑令使得彼時的碑刻甚少存世,而地理位置相對偏遠的云南卻留下了這些傳世的珍寶,見證著中國書法由隸書向楷書過渡的重要歷史階段。
這些碑刻中,尤以《爨寶子碑》《爨龍顏碑》保存較為完好。早在1961年,兩爨碑就被列入首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長期以來,諸多書法美術界的名人大家不遠千里前來瞻仰兩爨碑風采。它們對近代以來的書畫大家,如齊白石、徐悲鴻、李叔同等人的學術理念和藝術創作都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爨寶子碑》全稱《晉故振威將軍建寧太守爨府君墓碑》,又名小爨碑,刻于東晉太亨四年(公元405年),碑文共13行,共計403字,主要記述了碑主爨寶子在世時的人品與貢獻。《爨龍顏碑》全稱《宋故龍驤將軍護鎮蠻校尉寧州刺史邛都縣侯爨使君之碑》,又名大爨碑,刻于南朝宋代大明二年(公元458年),共計900余字,主要記述了爨龍顏先祖溯源及生平事跡與貢獻。
兩方碑刻字體介于隸、楷之間,既保留了橫畫多作燕尾等的隸書筆法、體式,不乏樸拙之美,又多有展現楷體筆畫之工整、雄強。其結構布局緊密,變化較為豐富,整體看來厚重古拙。“端樸若古佛之容……已冠古今。”康有為見識過兩方碑刻后如是評價道。
爨碑“一現驚天下”。小爨碑偏向于隸書,章法看似行間勻稱、間隔清晰,實則字體無一定之規,斜正無度、寬窄無則,局部隨意夸大變形,體勢飛揚、活潑多變,“下筆剛健如鐵,姿媚入神女”。而大爨碑在用筆和結構上已具備楷書的雛形,更加注重曲線之美,方圓兼施、飽滿有力,章法布局得當、疏密有致,被研究南北朝碑刻的清代學者范壽明認為是“書體方勁”,有“雋逸之姿”。

而從對碑刻內容的文本研究上,兩爨碑文體正處于魏晉南北朝駢文盛行至散文逐漸興起的演變過程中。小爨碑主體部分完全采用四字駢體文,韻律鏗鏘、辭章華麗,而且堪堪388字竟然用了17個中華文化典故,涵蓋《周易》《詩經》《老子》《莊子》《漢書》。大爨碑則是駢散結合、以散為主,散文有秦漢之風,駢文留魏晉之范,辭藻和用典頗為講究,文學造詣極高。
毋庸置疑,兩爨碑是極具鮮明中華文化特征、中華民族精神的文化符號和標識,對中原文化與邊疆地區文化之關系研究頗具價值,是講好中華民族故事的書法名片。而除藝術價值、文學價值外,兩爨碑還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這些年來,美國、日本、東南亞等國家和地區的漢學界對爨碑研究的熱度始終不減。
以兩爨碑為代表的爨文化,上承古滇文化,下啟南詔大理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曲靖作為古代云南地區交通要沖,歷來是多民族多元文化融合共生的大通道。魏晉至唐中葉,爨氏治滇近500年間主動適應民族融合的歷史大趨勢,大量遷往邊疆的中原人與本地各民族在這里和諧共處,實現了“蠻漢交融、文德武治”。兩塊碑文中,既有關于爨氏祖先系顓頊、祝融之后,緣起中原,因封地而得“爨”姓,后南遷入云南一帶的溯源史,也能看到彼時中原與邊陲、地方權勢與中央政府之關系。總之,爨文化的源頭是中原文化,又融合了邊地民族文化,還受到古滇文化的影響,成為一種復合型文化,與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一脈相承。
(作者為云南曲靖市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主任、爨文化博物館館長 責編/龍慧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