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永帥的詩

空巢辭

從可以與上天對話的

一些高處，依次下降

降低到雪山頂，到飛鳥身

到那棵相熟的白楊之上的空巢

空巢喚起新的善意

短暫圈住三只絨鳥

之前到來的是偷懶的篾匠

——僅銜來幾根草莖

灰巢又空，會適應新的冷清

我還有足夠的時間細看

秋露從中滴落，清晰而冰涼

晃眼的冬雪，漫出空巢

時常提著心——

擔憂它的晃動

即使一陣輕風

大地荒涼。需要一場掉落

來寬慰一顆玲瓏心時時的惶恐

雨水收集者

只身躺在戈壁中，周身荒涼

卻不孤單。有些善意的星斗

自會理會自己?？拷囊绑H

與我同樣驚慌。明月，是我

壯膽的良藥

銀河里，清水涌動

一眼認出的天鵝、大熊

才會著急奔入其中

一定足夠冰涼，眾多星辰

才會愿意在其中忍受擁擠

恍惚中被渴醒，想馬上回到

梅雨季的皖北——雨水，是

上天恩賜的藥劑，以此重新修正

未被定型的內心

雨水收集者，從未如此刻激動

要小心翼翼，接住每一滴

烏云的囑托

烏云是否不愿離去？荒山

獲贈的雨雪，是云的可能性

把自己留在此山中

同樣得到無限可能

熟練爬到古樹的頂端

用飛鳥的視野去看遠山

更重要的是，打算猜透

烏云的心思

寒冬，想要靠近塵世的

少些云，依附側柏，化身

一個挨著一個的雪人

接受雪人的易朽，如同

無法阻止適時的繁花開

日夜守著漸漲的溪水

——想要打聽到

烏云關于塵世的囑托

孤身入山林

三十歲，終抵不過胸中塊壘

索性孤身入山林，就表明

要舍棄之前的軟肋

隨身帶的柴刀鋒利

足以喚醒中意的林木

偏愛水杉，可做長矛

也可打成我坐著發呆的木凳

每天要去密林轉轉

——這片苦竹，一生太苦

需要香甜的名字來調和

比較滿意的是菜園豐茂

黑熊依舊偶爾光臨

我曾用一些草藥醫治

這頭破壞菜園的元兇

深夜，火堆易滅，急需取暖

巖屋避雨雪，卻擋不住

入骨的冷。夢中，常有

流星墜落，引發山火

孤獨難解，入髓

依舊做了愚鈍事

刻出生動的人像

是我余生躲不開的軟肋

守夜人

燈，要持續亮三天

是我對祖父的守夜

半輩子，我同樣心軟

只有骨頭堅硬

二百零六塊骨頭

其實都是好炭

臨近初冬，留點兒大些的炭

在祖母的火盆中

更多的炭，深埋入黃土

——是我對大地的守夜

落榜

見過那么多的水

也許與水的親近

始于那個落榜的夏季

整日不愿與母親多說幾句話

接連幾周，一個人在河邊呆坐

我努力壓制內心的洶涌

所幸，最后掉入湖水中的

只是落日

這么些年，走過千山萬水

我的固執在成長中漸漸減少

沒有一條河流比得過

母親內心起伏不息的苦水

苦水邊，一棵秧苗

生根發芽，直至挺拔不可動搖

【作者簡介】單永帥，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詩作散見于《紅豆》《湛江文學》《詩歌月刊》《山東文學》《北京文學》《天涯》等刊物。有作品入選選刊和年度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