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之地（組詩）

安排

連綿的青山，是多好的安排

崎嶇的山路，是多好的安排

山上的寺廟，是多好的安排

不能前去的拜謁，是多好的安排

一次又一次越過虛空的抵達，是多好的安排

大海里有……

大海里有一切

有令人沉醉的詞語

燈籠魚是

海豚也是

它們都有著或顯或隱的燈籠

我看到海豚圍獵

燈籠魚的場面

為了生存

燈籠要吞下燈籠

獵殺完畢之后

無數片魚鱗

在海里下著一場語言的大雪

無題

繞湖散步，蜿蜒小徑

可以取直生活

湖不大，可譬之以心臟

即使有愧疚的

剎那陡峭

也可迅速找到

自欺般的平衡

水本清凈，黑暗再濃

也無非自取其辱

分明有魚兒縱身一躍

和瞬間與水擊掌的

脆響

當湖水開口的霎時

當湖水動用

無窮之一

仿佛也只有死一般的睡去

才能夠與之媲美

落花帖

“落花猶似墜樓人”？譹？訛

此落花非彼落花

自然的生死令人神往

而黑夜的懸崖邊有太多推手

猶似這無邊的風雨

正把無數花朵摧殘

讀書仍不能空空如也

每一句皆似新掩之墳

讀書仍不甘萬念俱灰

每一句皆似深情安魂

這墜樓的落花

每一朵都在我的心里熱血迸濺

每一朵都身懷著

一個尚未出生就要死去的孤兒

注：

？譹？訛引自杜牧《金谷園》。

大雪

多少年

沒下過這么大的雪了

像是一次大雪崩

又像是對慚愧的洶涌補償

獨自去曠野

泛著創世般的光

雪一樣鋪展延伸自己

向著沒有人跡的地方去

鳥獸的足跡帶來歡愉

如雪尚未醒來的夢

聽腳下的積雪聲響

仿佛囈語

又仿佛風

剛經過的余音

無題

病后的母親

虛弱而安詳

滿頭的白發，更具有統治力

和立春之后的太陽

一起融化著

滿庭積雪

母親，當我把白煮蛋和白米粥

恭敬地放在您的面前

我突然覺得自己又變成了一張白紙

陌生之地

這里曾經荒寂

然后熱鬧

現在又陷入荒寂

夜晚、大雪、不幸的消息

加劇著無常

我們彼此證明又彼此失去

我們各自證明又各自失去

我們分別，黑暗中

帶著各自的流水和島嶼

柳煙

遠看，如一團煙

這煙里，每一粒葉芽的稚嫩不可分辨

遠看，如一團煙

這煙里，每一處枝條的傷疤不可分辨

仿佛此刻香樟樹的花香隱去了綻裂之痛

仿佛此刻上弦月的雙臂抱著自身的黑暗

明月夠遠

人間夠遠

明月人間似柳煙

楊啟運，有作品發表于《十月》《詩歌月刊》《揚子江詩刊》等。著有詩集《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