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這些瑣碎的、凌亂的畫面,
逐漸填充一個故事——需要那些
情緒的邏輯,愛恨的出口,
甚至還需要悲劇和喜劇轉換的力。
現在開始設計第一個情節:
一個人連同影子奔跑在柏油馬路上,
從出發到終點,鏡頭的焦距
需要給出眼神的細節,速度需要
放慢。很多情況下,
我們精確演算腳本的長度和厚度,
第一個鏡頭需要如何曝光,才能
引領我們到達那虛無而頹廢的巢穴。
很多對白來不及展開,有人卻
不小心動用了畫外音。
深溺于其中的我,或你們,
在導演、主演和配角之間不斷轉換。
導演的指揮失靈,意外發揮
充滿不確定性。只有配角冷眼旁觀,
鎖上抽屜,里面裝滿實用主義的馬賽克。
慣性
是剎車后往前沖的那段時間,
它卸掉的力道越弱,我們越能
看清它對停止作出的努力。是的,
是兩種相反的力的對決,聚焦
同一個點。而它想要停下來,
進入轉折之后的另一個方向。
當它開始意識到停止,還是
不可避免沿著既有方向繼續運行。
就這樣,我們在慣性里活著——
一名語文老師進入神性的解讀
時刻,盡管他對重復的修辭學
心生厭倦。一名鋼琴師奏響他
重復多次的進行曲,但他寧愿
在副歌中加入散板的節奏,
或是在整飭的旋律中嵌入幾個
調皮的半音。我們就這樣
用重復的口吻安慰彼此的神,
一再重復生死的教義,譬如
飛蛾之于火焰,愛之于
虛無,運動之于,永恒的靜止。
影子頌
這么多年來,它與我不離不棄。
無論夏日酷烈還是冬雷震震,
它都小心彌補時光磨損出的漏洞,
以獨特的柔軟,持續抵抗著
光線對我的一再入侵。它像一個
盡職的護衛,與我形影不離,
似乎為了告訴世人,一個實體的
人和他的影子,才是完整的。
影子從不會用舊,我多么希望,
如果我死去,影子依然能在人世
獨立行走,代替我繼續活下去。
陰影成像時刻
在這個世界,有一半是人,另一半
是影子。有時我們攜帶影子狂奔,
有時影子覆蓋我們。我期待有一天
能將影子拆卸,看看它的物理構成
有多嚴密——這大自然的攝像機,
總在成像時刻迅速按下快門。
我們交出自己,在大地上閑逛,
如一群散養的羊。羊在陰影中
啃食青草,就像啃食自己的影子。
我們將自己搬進一座大門,走進
建筑物的陰影,影子緊隨其后,
加深了陰影的重量??梢灶A見,
我們有一半,甚至更多的時間,
活在陰影中。這意味著——有一半
甚至更多的愛,我們沒機會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