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讀書堆”

立春后的東北還是冬天，正月未出，窗外雪色斑駁，枝條空空蕩蕩，粗細深淺的線條在天空縱橫，唯有松樹、云杉呈現蒼黑的綠，似蒙了一冬的塵。屋里是暖的，暖得讓人漸生懶意。書桌上是一本《顧野王年譜》，一頁頁翻著，沿著歷史的經緯，翻著，翻著一個人生平的每一年，翻過了一個人的一生，看到一個隱于時間深處的人。

事實是，到亭林古鎮之前，我從未聽說過他的名字——顧野王，一個離我1500多年的人。那天，午后的陽光明亮地灑在小鎮的街巷，雖是秋末，江南仍不乏融融暖意。十字路口處，一面長長的黛瓦白墻下，幾位老人正坐在陽光里，圍著一張木桌，手里端著茶杯，他們并不說話，也許偶爾彼此搭一兩句，隨意閑適的樣子，讓這個小鎮顯得極為平靜、安逸。

圍墻環著十幾米高的碩大土堆，從墻的上方聳出，土堆上棕櫚、梓樹、柏樹、楓楊蓬勃茂盛，伸枝展葉，蔥郁的綠色直向墻外溢出。我叫不出名字的鳥兒們，身影在枝葉間起落穿行，間或迅疾而從容地飛去，劃出優美的弧線。同行的人告訴我，這就是顧野王“讀書堆”，當地人俗稱“大寺山”，是上海地區有文字記載的最早的私家園林。

亭林，在有“吳根越角”之稱的上海市金山區，是顧野王先祖三國時期吳國丞相顧雍的故里，“宰相肚里能撐船”的典故說的就是顧雍。上海最早的顧姓也是來自亭林。

顧野王，這個名字顯而易見地透露著意氣風發，不同凡俗，預示著一個豐沛昂揚的生命。在中國文化里，姓名這樣一個文化系統，姓體現的是血脈傳承，名字則蘊含著多重信息。家庭期許的名，社會評判的號，還有一個人精神坐標的字，“名、字、號”——承載著生而為人的價值和意義，需要用一生去經營的社會符號。“野王”，想想此人該有多高的心性才會賦予自己這樣一個不尋常的標簽，同時也為他設定了未來的人生走向。翻看《顧野王年譜》《江東孔子——顧野王》，才知“野王”并不是他最初的名字，年少時因為仰慕西漢名臣，“忠信質直，知謀有馀”的馮野王，才更名為“顧野王”，字希馮。歷史上還有大名鼎鼎的詩人駱賓王，除這三個人外，大概很難再找到以“王”自譽的人。

這位遙遠而陌生的人激起我對他的探究，“讀書堆”提供了一個想象的場地，那兩本豐富的地方史料成為我對一個人理解和重新建構的依據。

顧野王先天站在一個高起點上，顧氏是江東世家大族，位列吳郡“顧、陸、朱、張”四姓之首。從三國兩晉開始，江東就以文化繁榮、經濟富庶著稱，唐代以后才被“江南”概念取代。在東漢到六朝這樣一個漫長的鏈條上，四姓望族敘寫著家族和個人的榮光，在政治、軍事上都有過杰出人物，更在中國文化史上留下響當當的聲名。說到陸氏，廣為熟知的是三國時期陸遜，統領東吳軍政二十多年，深得孫權倚重。之后陸遜之子陸抗成長為吳國大將，屢立戰功。陸家享譽文壇的是“二陸”，陸機、陸云兄弟齊名，他們是陸抗之子，都是西晉著名文學家。陸機的草隸《平復帖》被譽為“天下第一法帖”，歷經1700多年，以沉默的方式向世人昭示他在書法史上的存在。

“檣櫓灰飛煙滅”中名將輩出，成就了帝王們的千古功業。東吳前將軍朱桓，曾大破曹仁，協助陸遜擊敗曹休。朱桓的堂弟朱據文武兼備，儀表非凡，深得孫權偏愛，還將小女兒嫁給他，希望他成為東吳“臂膀”。朱桓的兒子朱異也是將門虎子，與張氏家族的張純、張儼都因為年幼而才學出眾廣為人知，長大后，屢次戰敗魏軍，升至鎮南將軍。張溫是張氏代表，姿容奇偉，言談不俗。孫權曾問朝中大臣：“張溫可與當今何人相比？”丞相顧雍說：“張溫當今無人可比。”張溫的妹妹嫁給了顧雍的孫子顧承，此后顧張兩家的聯姻一直延續。

每每面對久遠的古人，都不能不讓我們內心怦然一震。他們在人間短暫出現，他們人生、家族的跌宕起伏，組成了歷史驚濤拍岸的浩蕩和起起落落。越王勾踐的后代顧氏，最早定居于江東從而步入歷史舞臺，東漢時，顧氏就出現了“經明行修”的潁川郡太守顧奉，他是顧雍的曾祖父。紛亂的三國時期，顧雍在東吳拜丞相達十九年之久，他居中樞要位，盡心協調皇族、僑族與世族錯綜復雜的關系，使孫吳社會保持了長期穩定和發展的態勢，展現了他頗為高深的為政權衡之術。此外，顧雍博文通理，在天文地理方面都受過專業訓練。天文被認為是唯一能知“天命”的學科，古人信之如神，顧氏從顧雍開始就把天文作為家學，這似乎也是那個戰爭頻仍時代作為一個丞相的必備素質，只是諸葛亮在這方面的擅長被特別地演繹得無所不能。到西晉，顧雍之孫顧榮與陸氏兄弟陸機、陸云號稱“洛陽三俊”，是協助司馬氏穩定江左、建立東晉的士族領袖。顧氏盛于東吳，顯赫數百年。那么從“烏衣巷”走出來的顧野王，必然以不凡的姿態開始自己的人生。

顧氏是有著深厚儒學修養的文化世家，內在的文化傳統和思想根植于家族血脈中。像現代望子成龍的家庭一樣，對野王寄予厚望的祖父顧子喬在野王4歲時就開始對他啟蒙。祖父博覽群書，雖官位不高，卻深明大義，后來他因病辭官，回家著書，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培養子孫上。他和野王一同習練書法，讀“五經”，給野王講圣哲先賢——班固修撰《漢書》，“神童”鄭玄通儒學曉天文算學，寫得一手好文章……他給野王樹起一個個標桿形象，讓野王一點一點清晰地看到自己將來應該成為的樣子。祖父引領野王提前走上“起跑線”，聰慧勤勉的野王也日漸顯露出“神童”的資質，他在族中鄉校學習時，已然在年齡不相上下的同伴中鶴立雞群，這讓野王從小就隱隱地知道自己的迥然不同。

顧野王所處的時代動蕩分裂，卻是一個經濟文化繁榮、民族大融合的時代。他生逢其時，當朝開國皇帝梁武帝蕭衍是中國歷史上飽讀詩書、博學多才的皇帝，更讓他驕傲的是他的三個天才兒子蕭統、蕭綱、蕭繹也不同凡響——“四蕭”在文學上的成就堪比建安“三曹”。

太子蕭統就是我們熟悉的昭明太子，中國古代最早的文學作品選集《昭明文選》讓他名垂史冊。蕭綱是梁武帝第三個兒子，倡導了中國文學史上著名的“宮體文學”，影響了隋唐的詩風，他委托徐陵編輯詩歌總集《玉臺新詠》，《孔雀東南飛》等名篇才得以存世至今。蕭衍的第七個兒子梁元帝蕭繹，自號“金樓子”，是唯一進入諸子百家的皇帝。

才華不只輝映帝王家，蕭衍與沈約、謝朓、范云等人合稱的“竟陵八友”名噪當時，吳均、陶弘景、劉勰、鐘嶸、王褒等人也各領風采，加之顧野王，宛若群星，梁朝的夜空華光閃耀，燦爛奪目。顧野王的詩章辭賦不遑多讓，雖留存后世不多，9歲作文《日賦》就讓老師大為驚嘆。書法、繪畫、音律、經史子集、天文、地理、蓍龜占候、蟲篆奇字他也無所不通，這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堪為“百科全書”式的人物。他不懈地撥亮一處又一處炭火，照亮了那個時代，他自身的光芒也照拂了后輩，“楷書四大家”之一的歐陽詢，“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虞世南都是他的學生。蘇州龜山是顧氏家山，在這里顧野王舍家宅建光福寺講學，后世贊譽他“博洽傾當世，江東孔子儒”。

作為備受家庭鐘愛的孩子，顧野王所受到的教育是全面的，不只停留在讀書上。梁大通三年（529年），父親顧烜帶著10歲的野王一起去八閩第一郡建安任職，與江東風貌迥異的八閩奇峻山川讓野王驚異，開闊了他對世界的認知。在閱讀了酈道元、謝靈運、陸機等人的大量地理學著作后，小野王和父親說他也要為建安寫地記。父親自然欣慰，顧氏地理學早在孫吳開始就有顧啟期《婁地記》，之后顧氏陸續有《吳郡記》《吳縣記》《衡陽記》。有先賢在前，顧野王備受激勵，12歲就在武夷山下、建溪水畔完成閩北最早，也是福建南朝時期僅有的兩部地方志之一《建安地記》二篇，顧野王史學家資質初露端倪。

卓越者總被托付，剛及弱冠的顧野王被梁武帝授為太學博士。此時的通行字體為楷體，但文字使用混亂。梁武帝以獨有的文化意識力圖統一規范文字，命顧野王編撰字典，一代文字訓詁學家就此誕生。上海交通大學王平教授說：“中國歷史上漢字有兩次重大官方規范舉措，成果由兩部字典留存后世。第一部是人們熟知的東漢許慎的篆書字典《說文解字》，第二部就是顧野王的楷書字典《玉篇》。”五年后，中國歷史上第一部楷書字典《玉篇》30卷問世，收錄16917字，比許慎《說文解字》多收7564字，每字先注音，再釋義，講本義，還有引申義。《玉篇》奠定了楷體漢字的規范結構、字義、讀音，成為1400余年來歷代遵循的字體。

沒有《玉篇》匯集的楷字就沒有宋代雕版印刷字模，浩如煙海的中華古籍也就不能完整地傳承到今天。楷字由人工摹寫進入機械打印，到如今的電腦時代，從未改變過它的筆畫形態，由此漢字被定義為世界上使用時間最長的唯一文字。日本依據《玉篇》編寫了日本第一部漢字字典，原本《玉篇》殘卷現在日本當作國寶收藏，繼而成為世界文化遺產。

“侯景之亂”狼煙四起，時值顧野王居家丁父憂，源于內心的忠義和膽略，也許還有知遇之恩，他毅然招募鄉勇，赴建康（今南京）勤王救駕。當侯景兵臨建康、圍困臺城，梁朝將帥卻各懷異心，連太子蕭繹也不發兵救援，只有一路奔襲到達建康的顧野王披掛上陣。父親亡故，哀傷過度的顧野王身體羸弱，他像一枚孤獨的太陽，在建康城上空竭力照耀著危在旦夕的梁朝。建康陷落，顧野王不得不退守東陽，相持一個多月，最終以智謀敗退敵軍，城內的百姓免遭涂炭。

叛亂平息，梁元帝蕭繹繼位。顧野王時年33歲，正值盛年的他沒有選擇回歸朝堂。或許他仍耿耿于懷于雄才大略、在位擁有絕對權力48年之久的梁武帝，為什么最終會走向昏庸與倉皇。他仰慕的這位政治家、文學家、藝術家，博通經史，在佛學上卓有建樹，慈懷天下的開明帝王，為什么耄耋之年最終的結局竟因被囚饑渴而死，難道一切果真都“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是的，他不明白。但是顧野王又是清醒的，他似乎繼承了先祖顧雍的政治敏感，又自幼飽讀史書，深知朝代紛爭是歷史的常態，沒有哪個王朝是真正意義上的贏家，所謂塵埃落定只是暫時的停歇，這使他心中不免掠過一絲絲悲涼。多年離亂，蕭梁不穩，世事難料，他一時步履維艱，失了方向。他想到暫時“歸隱”，這是他對抗世事虛無的努力，他試圖重新整理自己，重新打量大梁天下，便以安頓老宅為由請辭回吳郡，梁元帝便給了他監海鹽縣的閑職。

顧野王回到亭林。亭林自古為浦南重鎮，秦代設置古海鹽縣時，亭林歸屬海鹽。

融入顧家幾百年血脈的祖居故地寬厚而有力，給顧野王以無限安慰。舊年的庭院，磨損的檐角雕梁泛著暗啞的光澤，褪色的廳堂似乎還留有溫度，那口老井里的水依然清涼……他從未如此接近自己的祖上，他就站在他們身邊，感受先祖無處不在的氣息，他似乎聽到自己的血液與他們碰撞的聲音。

站在大寺山上，遠望海潮洶涌不息，更遠處的秦望山，在歲月中安然佇立，秦始皇登山游歷已如云煙消散，豁然開闊的亭林湖波光平靜，顧野王一顆動蕩的心漸漸安定。他決意換一種生活。修葺老宅，在大寺山結茅筑屋。大寺山清晨枝葉間的鳥鳴，午后的重重綠蔭，亭林湖日暮時的落霞，這里的每一棵樹、每一陣風、每一只鳥都是任性自由的，他浸潤在故鄉月白風清的安寧里。

他慶幸自己承蔭祖上，在大地與高天之下有安居老宅，豐厚的家資讓他在出世與入世間自由行走，不必像歸隱的陶潛為尋求理想暢達的精神空間固守窮節。他終究是個清風白袖的文人，此時他有了更多的時光展卷披讀，浮想靜思。偶爾也有車馬的喧囂聲，那是前來造訪的文人雅士，也有慕名拜訪的仰慕者，這里一時成為雅集之地。他和他們臨流賦詩，逞心唱和，林木參天，陽光穿過密密匝匝的枝葉傾灑而下，光影搖動，吟誦之聲不絕。在這里，他一定會像先祖顧雍一樣操琴吟猱，《廣陵散》已絕，那就《流水》吧，或許也有《酒狂》，三音交錯回蕩，曠遠悠長地回響，是他的自言自說，也是與天地山川的私語。偶或揮毫潑墨，袍袖飛動。他擅長人物，工于草蟲，他的畫和王褒的書，當時并稱“二絕”，著名畫家顧愷之正是他的先祖，他也是南朝公認的最后一位畫家。不無遺憾的是，顧野王留傳后世的詩作僅10首，畫作僅1幅留存，其余皆是摹本。我們有幸得見的那幀構思精妙、氣韻生動的《童子拜觀音圖》，不知經歷了怎樣的坎坷曲折才抵達今天，而另外一些消失的真跡應該被漫長的歲月隱匿、收藏。

回到亭林的顧野王成就了大寺山的另一個稱謂“讀書堆”。《松江府志》記錄，“讀書堆”在亭林“寶云寺”后，“高數丈，橫亙數十畝，林樾蒼然”。他在亭林的日子，也被涂上淺淡的金色，柔和，安穩。

故土的溫情并沒有讓顧野王徹底放空自己，顧氏家族畢竟是經史傳家，對顧氏先賢他有著無上的尊崇與敬意，沿著他們的足跡走下去就是自己最好的選擇。他開始投入到修纂全國地理總志《輿地志》中，他要再塑一個自己，以史澤被天下后世。趙孟頫書寫的《松江寶云寺記》中有“寺南高基，顧野王曾于此修輿地志”。建成于唐的寶云寺位于亭林鎮，相傳梵宇軒昂，號稱“江南名剎之五，華亭之最”。飽經自然災害和戰火摧殘，寶云寺屢修屢毀。元代重修時，住持便請了趙孟頫書寫碑文，當地人將此碑稱作“子昂碑”。后又幾經破壞，殘碑現存金山博物館。

六朝地志興盛，但多為簡單的資料匯編，卷帙繁多，內容重復，不成體系。顧野王編撰的《輿地志》30卷，在大量的前人成果中博采眾長，輕裝簡行奔走于山野古跡，他要的是真實的第一手資料，所記范圍遍及淮水、秦嶺為界的中國南方，以及中國北方的廣大地區，成為幅員遼闊的中華大地、山水形勝最早的展現。這部堪為集漢魏地理書大成之作，代表當時地學的最高水平，只是現已失傳。

顧野王是對的，亭林的幾年寧靜安謐，朝野卻刀光劍影。梁太平元年（556年），南朝梁末代皇帝梁敬帝詔令顧野王回朝赴任，顧野王懷著萬般不舍離開暫居四年的亭林。是時，朝野仍風雨飄搖，次年，梁敬帝禪位于權相陳霸先，南朝梁滅亡，陳朝建立，漢末三百多年的離亂進入最后的篇章。

所謂亂世出奸佞，也出人杰。太平二年（557年），顧野王的學生、有“天下第一楷書大家”之譽的歐陽詢出生，次年，虞世南降生，13歲時與哥哥一起受學顧野王十余年，不僅為大唐貢獻了治世能臣，他們的書法之光也映照著中華文化版圖，為千年生生不息的藝術長河推波助瀾。

皇帝沒做兩年，陳霸先就病逝，陳文帝即位，敕補41歲的顧野王為撰史學士，后又升為招遠將軍，派他到當年顧野王父親任職的建安。當時的南陳不過是一個偏安一隅的小朝廷，但畢竟守住了南方最后一個漢政權。這時的顧野王對戰亂后的時局應該是抱有希望的。陳文帝繼承叔父陳霸先的為政理念，“勤民聽政，旰衣宵食”，之后的陳宣帝也保持了國家安定、社會經濟恢復發展的局勢。后主陳叔寶雖奏起了亡國之音，卻也寬仁治國，陳朝一度持續著繁榮。

離開亭林的顧野王，正當英武之年，“野王”之名也時時提醒著他最初立身濟世的夢想。陳宣帝任顧野王國子博士，兼東宮管記，此后，他毫無懸念地掌國史，著書立說。

宣帝太建十三年（581年）一月，天地清曠的冬日江南，一個微寒的日子，63歲的顧野王躺在榻上雙目微闔，廣漠塵世間所有的聲音在他耳邊一點點遠去，他的世界安靜了。虞世南為恩師撰寫了墓志銘。

史書上沒有記載離開亭林后的顧野王是否還回來過，他把“讀書堆”留在了亭林的時光里，還有“讀書堆”上葳蕤的草木繁花、蟲聲與蟬鳴。

長久觀望，陽光里的“讀書堆”像被巨大的時間遺落，在無邊無際的孤寂里巍然挺立，我清晰地感覺到它的沉默與倔強。那些樹木們斷然不會是一千多年前的，而土堆，在歲月的風化剝離下，漸漸縮小自己，它旁邊曾經汪洋的亭林湖也一點點消失，成為土地的一部分。

寥寥湖上亭，不見野王居。

平林豈舊物，歲晚空扶疏。

自古圣賢人，邑國皆丘墟。

不朽在名德，千秋想其余。

——[宋]王安石

面對“讀書堆”，“不見野王居”的王安石不知是否和我一樣有些失落惆悵。“讀書堆”不再是當年顧野王讀書著述的“讀書堆”，亭林顧氏卻從未在浩蕩無邊的歲月中消失。歷史讓我們有機緣領略了一個歷經千余年長盛不衰的家族，此后，顧正誼、顧炎武號“亭林”，外交家顧維鈞，每有落款均為“亭林顧氏”，皆是追慕顧氏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