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書

立春

我就在大清早開窗

大聲喊

“我醒了。花開了。我愛你。”

沒什么好說的

在早一步

到達現場這件事上

大家都是同謀

春分

綠意朦朧。可遠看

可與一人攜手。可交談

可沉默不語。

走走停停，隨時隨處

可指點江山。

可無目的。可虛張聲勢

“哇你看，野雞的翅膀！”

“哇你聽，鳥叫！”

用目光撫摸我的人，輕輕地

摟住我。

清明

其年，父親走失

其日，天降大雨，太陽走失

其時，一塊門板

成了你最后的住址

其時，我哭過又哭

我十分確定，我是愛你的

“愛你是真的，你的離開也是真的”

此刻，鮮花盛開也是真的

立夏

街邊無人管理的杏樹

結出毛茸茸的小杏子

小杏子青澀，在樹葉間躲藏著

我從早市回來，用目光撫摸它們

賣餅子的大嫂說，那樹杏子

長得小點但味道極好，路人隨手可摘

你百無聊賴寫我的名字，仿佛我是

其中一枚小杏，可靜靜地期待

我們針尖對著麥芒，直到

體內的大海再一次平息

雨水

雨水日無雨，今年是個例外

天稍陰，有小風，欲言又止的樣子

抬眼，一抹遠山，素描般干練

慵懶的云，仿佛漫無邊際地調侃

我的碎花棉襖瞬間成蝶翅，成飄起的畫布

而你，將敞開的衣襟無所事事地扣上

必有深意！看起來簡單的東西

往往藏著玄機，比如你，比如節日

大寒

風終于失了耐心

變簇擁為推搡，變推搡為抽打

有些人就是這樣

需要鞭子

有些事物就是這樣

需要一萬條鞭子

不過也有例外

那個紅臉膛的人

把舊三輪騎得飛快

那紅臉膛的梅

獨自在結冰的早上

醒過來

我也是個例外

頂著風，跟風干了一架

霜降

山未寂，林將空

鳥欲遠，水瘦

獨自走在路上

一手指黃花，一手指光芒

我已為風景

用虛胖，抵抗著寒霜

柿子樹掛滿燈籠

火焰甜蜜

有五個加號

小滿

美學意義上的絕望

不算絕望。比如春夢不得

比如望穿脈脈的秋水

比如，今早打開窗

紫藤架上的小貓，在我眼里

留下溫存的爪痕

比如嫩荷照水，可惜

蜻蜓缺席。比如少女在清澈的漣漪上

梳妝，反復梳……

說聞香識女人的男人

盲眼，跛腳，舞跳得好

仿佛從天上來

而我多么容易滿足

在盛開的海棠樹下，挖薺菜

深筐滿了，淺筐也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