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戀歌 生命的詩意

摘要：高中語文必修上冊第一單元是一個以“青春”為主題的單元，第三單元是一個古詩詞單元。第一單元的五首詩歌和兩篇小說創作于上世紀不同的歷史時期，為了更契合當代學生的心理需求，也為了對“青春”這一主題作個拓展閱讀，本文選擇了《詩經》作為課內話題延伸讀本，以期培養學生健康向上的審美情趣。第三單元古詩詞中常常寄寓著詩人對社會的思考和對人生的感悟。本文整合這一單元八位詩人的人物命運，設計一組活動走進那個時代。一方面是希望學生通過這樣的活動，加深對社會的思考，對人生的感悟；另一方面是實現第一單元的“青春”主題與第三單元的“人生”主題的聯動，讀寫互促，拓展學生閱讀和寫作空間。

關鍵詞：青春情懷；人生感悟；讀寫互促

十六歲的花季少年，他們的心中有夢想，有追求，有青春的萌動，也有對未來的期盼，在當今這個價值觀紛亂的時代，與歷史的脫節，與現實的疏離以及互聯網上各種博眼球的聲音，使得我們的學生在蓬勃激昂的革命熱情、樂觀上進的人生態度、勇于奉獻的犧牲精神等傳統價值觀與現實中追求極致的個人價值以及“躺平”“佛系”等網絡熱詞的沖擊下迷失、困惑，正視他們的心理現狀及需求，引導他們正確地認識、分辨、選擇、取舍，從而樹立健康的價值觀、人生觀，是語文老師得天獨厚的優勢，也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緣起：冰心的《墻角的花》

去年九月，我們上了“青春”這一主題單元，這一單元都是革命的青春，要把個人火熱的青春投入到時代的洪流之中、社會的變革之中，奉獻自己，鍛造自己，改變舊世界，創造一個新世界。學完之后，我就讓學生試著鑒賞或者改寫冰心的這首小詩：墻角的花，你孤芳自賞時，天地便小了。想了解他們青春的激情有沒有被這些詩文點燃，結果我收到了一封信和一篇習作。

信中說：我覺得寫這篇作文是在落井下石，我個人認為，墻角的花雖然是花卻非常可憐，她本應該在花園中和百花一齊開放，可她卻在雜草生長的地方開放，如果不會自我欣賞而一味自卑，每時每刻都注意著別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就整天沒有放松，沒有自由，沒有片刻歡樂可言。像人，最起碼不想活的時候，一死百了，可她又不是，她連死的權力都交給了別人，難道她還不夠慘嗎？我，包括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擁有思考的能力，不會像電腦一樣只是單純地接受命令，完成任務，我們會先思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與驕傲，我有，您有，就像子罕以不貪為其驕傲一樣，其實那株小花也有啊。如果不能將我看作是一個有思維的人或者被忽略掉了，那么我寧愿只作一只碧色的玉簫，寧愿一生只奏出一首曲子，然后被廢棄掉，也不愿響起成千上萬首讓自己覺得殘忍的序曲。

看到這封信，我非常震驚，沒想到一首小詩會引發這個孩子內心這么強烈的痛楚和怨憤，這可能就是青春，敏感細膩。她的習作題目叫《墻角的花》開頭是這樣寫的：

自從在此處生了根、發了芽，這還是我頭一次睜開眼睛展望這個陌生的世界。從鄰居石頭爺爺那里知道這個世界叫做“人間”，和別的空間不一樣的這個人間擁有真善美，也有偽惡丑，唯一能讓神仙羨慕的是人間真情。當我問到自己長什么樣子，是不是和他一樣的時候，他對我說：“不，孩子，你是一朵小花，能長得很美并且能發出令人陶醉的香氣，看，仔細看看你的前面，你和她們一樣美，等有一天，你長大了，人們就會把你移進溫室，然后，天天來觀賞你、贊美你。”可我仍然急切地盼望能看到自己的樣子，因為我始終有點不相信自己長得像眼前的美麗花枝。最后，石頭爺爺告訴我等到夜晚，我就能看到自己的樣子；雖然現在沐浴在陽光下很舒服，但是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到夜晚了。

這一天，石頭爺爺還跟我講了許多人間故事……

文章寫得很詩意很溫情，說明這孩子心中有愛，眼里有光，能看到美，會表達美。而那封信，又表現出強烈的個性和對自我意識的宣揚。這就是青春，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鑒于此，我做了一個課程開發，叫“青春的戀歌”。我覺得作為個體的鮮活的生命，她不僅有以天下為己任的激情，有實現自我價值的熱情，還應該有對生活對愛情的渴望，有對家人對祖國的眷戀以及對一切美好事物的追求。有人說，“詩詞之美，在于在先人的夢境里發現了自己”，所以，我選擇的是《詩經》中的篇目，《詩經》中那些美麗的句子、朦朧的意境，還有那豐富而纖細的情感，很適合青春期的學生去吟誦，去感受淳樸自然的氣息，而《詩經》中的“國風”，也會教我們如何去生活，如何去愛。詩歌傳統的表現手法，就是借景抒情，而《詩經》中比興手法的運用，是那么自然貼切，音韻又是那么美。

生發：《詩經》的“青春戀歌”

我把《詩經》選篇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青春情愫”：青春戀歌《靜女》《采葛》《子衿》；青春嫁歌《桃夭》；青春幻歌《漢廣》《江有汜》。第二部分是“家國情懷”：青春戰歌《兔罝》《無衣》；青春怨歌《擊鼓》《式微》；故國之思《黍離》。第三部分是學生自讀推薦，每周小組交流。

單篇閱讀講解背誦之后，我們會圍繞給的主題詞進行一個整合，比如”青春情愫”，“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這首詩以男子的口吻寫一個嫻靜美麗的女子，送給他彤管，來表達女子對他的情意之深，而反過來，我們又看到了這個小伙子的一腔癡情和戀愛時的憨態可掬。“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樂哉新相知，憂哉生別離”，這篇《采葛》，表達了一個男子對采葛的女子——一個勤勞健康的女子的思念之情，它把物理時間用夸張的手法放大成心理時間，寫出了戀愛中那種刻骨銘心的思慕。“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這是一個癡情的女子在城樓久等那個讀書的男子，而男子久久未到，女子為此心生埋怨。“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這是一個男子對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子心生愛慕之情，卻又覺得距離遙遠，不可追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這是對出嫁女子的祝福，祝福這個美麗的女子，性情溫和，心地善良，能使家人幸福，親族和睦。讀《詩經》中的愛情詩，無論是從人物還是情感，它形成的是正確的審美意識，培養的是健康向上的審美情趣，學生感受到的青春的情愫是純潔的，是美的，而不是庸俗的，不是生活化物質化的。

“青春怨歌”《擊鼓》，它寫一個遠征異國、長期不得歸家的士兵對家中妻子的思念，他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讀到這兒，我們會很感動，因為戰爭讓這對相愛的夫妻不能相伴相守，而天各一方的他們這一輩子卻又始終在相守，握不住的是你的手，而緊握住的是你我的心。當今，和平年代，時空完全不是問題，但是有那么多愛情的變節，又有那么多婚姻的失守，所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愛情的誓言，在今天許多人的心目中都成了永遠的神話和愿望。當感情的絢爛歸于生活的平淡，那么固守也是種緣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詩經》中可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媲美。一個是庶民對妻子的誓言，一個是庶民對心儀女子的求愛，一個憂傷一個愉悅，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及“死生契闊”蒼涼沉郁？世事在生死之間時，人即使身不由己也還有一絲轉圜和補救的余地，然而一旦生死相隔，即使有再大的愿心也無能為力了。《擊鼓》傳達的就是這種生死相隔的無可奈何。《擊鼓》的憂傷彌漫了整部《詩經》，邶地的風，千年不息地吹，吹紅了我們的眼睛。[1]

談青春，就不能不談到愛情，而“愛情”是生命中最閃亮的部分，探究“愛情”的奧秘，也就是探究生命的奧秘。《擊鼓》怨戰爭中與己息息相關的點滴幸福的缺失，要爭取的是對個體生命存在的尊重。所以這第三部分的核心就是永恒的主題——生命。

于是我們又來到《詩經》中的《蜉蝣》，《蜉蝣》是古人對于生命易逝最早的喟嘆之一，“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詩人看到蜉蝣的羽翼楚楚華麗，而生命卻如此轉瞬即逝，便想到人的一生，不也短促如蜉蝣，美麗得毫無意義？“心之憂矣，於我歸處？”蜉蝣匆匆飛舞，匆匆死去，人生苦短，哪里將是我的歸宿？難怪蘇軾在《赤壁賦》中寫“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白居易也曾感慨：“長生無得者，舉世如蜉蝣。”生命是一首唱不盡的歌，我們到底應該用一種什么樣的態度來面對這短暫的人生，在這樣的思考與困惑中，我們迎來了第三單元。

求索：生命的詩意

學習了必修（上）第三單元以“生命的詩意”為主題的詩歌之后，我們設計了一組活動——走進那個時代，走進那個人。分成曹操、陶淵明、李白、杜甫、白居易、蘇軾、辛棄疾、李清照八個研讀小組，學生根據自己的愛好選擇一個研讀小組，從這六個方面進行研讀。一、詩人所處的時代。二、詩人出身的家庭背景。三、詩人從小受到的教育（或所讀的書）和詩人的性格。四、詩人青少年時期的理想。五、詩人中年或晚年遭遇的挫折。六、詩歌中流露出的人生態度。研讀之后，寫成文段。

活動的第二部分：小組分享，確定一個話題。小組進行文段分享之后，選出一個話題。

活動的第三部分：全班交流，發現異同。也就是每組就研讀的這個詩人談一個話題。比如談曹操的政治理想，辛棄疾青少年時期所受的教育，蘇軾的家庭背景等等。聽了各個小組的發言，學生發現別的小組研讀的那個人物與自己研讀的這個人物有些相同或不同之處。比如曹操和陶淵明，都生活在動亂的時代，一個心憂天下，求賢建業；一個心性淡泊，歸隱田園。比如李白和蘇軾，都是少年天才，都是政治失意，一個是“與爾同銷萬古愁”，一個卻是“一蓑煙雨任平生”。

活動的第四部分：小組討論，設計人物異同點比較的表格并填寫。

活動的第五部分：選擇一個點，寫篇演講稿。

活動的第六部分：演講比賽。自定題目，也可以用這兩個話題，一是“青少年時代所受的教育對人一生的影響”，二是“面對人生困境，我們將何去何從”。

我整合這一單元的人物命運，設計這樣一組活動，目的之一是希望學生將來面對人生的挫折，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人的一生，有幸、有不幸，有進、有退，有福、有禍。像李白，他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得意，也有“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的失落；像杜甫，他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快意，也有“江漢思歸客，乾坤一腐儒”的落寞。這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而一個人在憂患艱危之中，在失意落魄之時，是否能堅守自己的情感、品格和操守，或許與他青少年時期所讀的文字、所受的教育有關。大家不妨看看下面兩位學生演講稿中的內容：

比如蘇軾，他青少年時期讀《范滂傳》，范滂在黨錮之禍中堅守正義不屈服的性格，就影響著他一生。他被貶黃州，給朋友的信中寫道“吾儕雖老且窮，而道理貫心中，忠義填骨髓，直須談笑于死生之際”。再則，他青少年時期也讀《莊子》，莊子的“無己”“無功”“無名”才能“無所待”，才能進入真正的一無所有的廣袤無垠的自由境界，這一思想也影響了他，于是他在自己政治失意、理想落空的時候，他寫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他博古觀今，通透了人生的起起落落，他曠達了，超脫了，人在困苦之中，的確要有這樣一種通達曠逸的襟懷，否則，怎么活得下去？“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既然人生如此夢幻短暫，那么就把自己和高遠的天地、和江水、和明月結合吧。

陶淵明呢，他也是讀書人，也曾“猛志逸四海”“大濟于蒼生”，但他生活在東晉亂世，所以他堅守的是道義。他寫道“貧富常交戰”“道勝無戚顏”，他說：即使我再窮困、再饑寒交迫，我也無愁苦的面容。因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仁者無憂”，只要你真的堅守道義，即便死了，內心也是安寧的，所以他說“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量力守故轍，豈不寒與饑”，即使受凍挨餓，也要堅守心中的田園山丘，也要堅守讀書人的道義。這正是陶淵明用生命去踐行的人生理念。

我們這一組“生命的詩意”，不是像我們今天流傳很廣的“生活不僅有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它沒有這么的輕飄，它的詩意是沉甸甸的，帶著歷史的厚重，帶著生命的血淚，因為這些偉大的詩人們在人生的艱危憂患之時，他們堅守著青春的理想，堅守著讀書人的道義，是在用生命寫他們的詩篇，用生活實踐他們的詩篇。這次課程開發在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人生觀的同時，同學們的語言表達、閱讀鑒賞、邏輯思維、領悟人生哲理等方面的能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它既是一次對傳統文化的深入解讀，也是一次語文核心素養的綜合訓練。閱讀經典，觀照生命，教書育人，亙古不變。

注釋：

[1]安意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J].意林文匯，2016（4）：57-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