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7月9日,我們去平谷縣(今平谷區)民政局找地圖,在辦公室看到《北京晚報》7月5日頭版頭條刊發的一篇有關長城的文章,題為《北京晚報、八達嶺特區辦事處、北京日報等聯合舉辦 “愛我中華 修我長城”社會贊助活動》。這篇文章的旁邊,還有一篇關于長城保護的文章。
我們向民政局要了這張《北京晚報》,打算在北京爭取到更多人的支持,這時,家里人也來北京看望我們。到北京先忙了幾天,我才給北京晚報社的蘇文洋打電話。他很高興,約好當天下午去報社見面。蘇文洋的臉圓圓的,是一個很樸實的人。他說:“早就想聯系你們,聯系不上。給你們單位打電話,也聯系不上你們。”接著又說:“今天沒空聊,要趕到中南海去取鄧小平同志的題詞。”

《北京晚報》發起的“愛我中華 修我長城”公開募捐,蘇文洋是具體“操盤手”。他介紹,報社總編輯顧行很支持這件事,他和副總編輯張志華一起,向北京市委作了匯報。北京市委領導還專門請示了當時的中央領導。蘇文洋說,啟事刊登僅8天,就收到了100多萬元的贊助款。
沒有人能預料到徒步考察長城這件事,在北京會引起這么大的反響,我們還趕上了轟轟烈烈開展起來的“愛我中華 修我長城”活動。1984年6月底,《北京晚報》刊發《北京地區長城失修嚴重》一文,起因是地礦部遙感中心做的《北京地區長城現狀調查研究》提出,北京地區的長城墻體完整,城臺、垛口略殘的僅占總長的16.6%,而只遺留土堆或少量殘壁的占總長度的66%。
蘇文洋給我看了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習仲勛的“愛我中華 修我長城”題詞,字是題寫在采訪筆記本上的。蘇文洋說,7月5日當天,習仲勛同志對《北京晚報》記者說“這是一個好的活動,是件大好事”,并為這個活動題詞。
我們在北京期間拜訪了很多人,第一個拜訪的是楊聯康。我們和楊聯康在蘇文洋辦公室相識,然后約好去他家拜訪。楊聯康徒步走過長江、黃河,住在西城區羅圈胡同。在北京休整期間,我們還拜訪了孔羅蓀、丁玲、吳祖光、金紫光等人。金紫光是延安時期的老革命,曾擔任國家文物局副局長。他代表延安文藝研究會捐贈給我們價值600多元的三套羽絨衣褲,只是時間太緊,交流得未能盡興。
我們還特意去拜訪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黨組成員、副主任童大林。他也是一位老革命,1934年參加抗日救亡運動,1938年到達革命圣地延安,擔任過中共中央宣傳部秘書長、中國科學院副秘書長、國家科委副主任。這個時候正在參與擬訂全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總體設計方案,籌劃和指導全國經濟體制改革。
童大林是在中南海辦公室見的我們,我們把一路看到農村的情況,包括多種經營、山區經濟等,都告訴了他。他很關心地問:“河北的農村吃得飽吃不飽?每天吃什么?北京的農村吃什么?農民承包了土地收成怎么樣?”我們也都做了回答:農民的生活要求很簡單,能有飯吃、有房住、有衣服穿就好。一家人和父母、兒女平靜地生活在一起。干活主要是種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時候還沒有大批的農民工外出干活,所以村里人很多、很熱火。
現在去農村看到一些老房子,會覺得房子比較矮小。墻是用石頭或長城磚蓋的,窗戶是木頭的,也不大,其實當時人們住著并不覺得小。我們走長城的時候,幾乎長城腳下關口或城堡演變成的村莊都有用長城磚蓋的房子。一直到現在,還經常有人向我提起農民拆長城蓋家里房子的事。我常跟大家說,這個問題要歷史地看。在生活那么困難的時候,國家也沒有對長城保護的要求,甚至很多時候都是相關地方政府組織人員去拆長城,所以不能過于責備農民。比如,懷柔黃花城修建水庫就敲鑼打鼓地去拆長城,當時開動員會還表彰這個做法是廢物利用。在這種情況下,讓農民認識到保護長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要歷史地看待那時農民用長城磚蓋房子的事。

那個年代很少有年輕人夢想進城打工,更別說進城里生活了。我們聊了近兩個小時,第二天還參觀了中南海,主要是看了毛主席和周總理的故居。毛主席故居豐澤園里的“菊香書屋”,因有康熙的題聯“庭松不改青蔥色,盆菊仍靠清凈香”而得名。毛主席臥室的特點是書多,一張大床也有半床的書。
1984年8月27日,我們參加八達嶺長城修復一期、二期工程的竣工典禮——八達嶺長城修復竣工典禮。竣工的工程主要是北六城臺至北八城臺之間的城墻,北八城臺是八達嶺長城的最高點。那時候,大家是爬上去的,現在坐索道可以直接上到北八城臺。許多領導都出席典禮活動,包括中央書記處書記鄧力群,全國政協副主席、開國上將肖華,以及王定國、魏傳統等老同志。
開幕式結束后,鄧力群、肖華等中央領導接見了我們。臨別的時候,肖華握著我的手說:“你們走完長城,我在北京給你們接風洗塵。”十分遺憾的是,肖華沒能看到我們的成功。第二年的8月12日,我們還差一個多月就到達嘉峪關的時候,他不幸病逝。鄧力群和肖華都給我們題了詞,鄧力群題詞“祝你們長征萬里成功”,肖華題詞“不到長城非好漢”。
活動現場很熱鬧,肖華問我:“為什么從秦始皇到朱元璋,都要修建長城?當時,不修長城行不行?”我有些遲疑地說:“不行吧。”肖華馬上問:“為什么不行?”這句問話令我心里一顫,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恐懼。那時我們基本上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才意識到研究長城不僅要關注長城建筑本體,還要關注長城的歷史,更要關注其背后的文化價值。后來這個問題成為我長期思考、不斷思考的問題。這也是在所有的講座和報告中我必須要講的問題,稱其為“肖華之問”。
這次活動,我們還認識了北京市副市長陳昊蘇。當時有兩個人在拿著材料和他說著什么,陳昊蘇看到我們站在了他的旁邊,笑一笑說:“聽介紹你們來,你們在徒步考察長城。”時隔多年,我以秘書長身份主持中國長城學會秘書處工作時,陳昊蘇已經是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會長,我去辦公室看望他并奉黃華會長的指示,請他出任中國長城學會副會長。
后來我才知道,這次“愛我中華修我長城”活動,一共收到全國捐款627萬元人民幣,還有海外捐款135萬美元,用來修復了八達嶺長城北八至北十城臺、慕田峪長城三座敵樓、司馬臺長城、沿河城長城等14處重點地段,總共7000米城墻和90多座空心敵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