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膺上將”洪學智的傳奇人生（二十九）

“來年春天讓西滿像蘇北一樣開滿鮮花”

遵照中央軍委電令，新四軍三師到達東北后歸東北人民自治軍總司令林彪、政治委員彭真指揮。1945年11月23日，黃克誠、洪學智終于在錦州附近的江家屯指揮部見到了林彪。

三師本欲與梁興初師、楊國夫師在錦州以西的石橋圍攻國民黨十三軍1個師，但無奈遲了一步，讓敵人跑了。25日中午，國民黨軍占領錦州。28日，三師得到中央最新指示：“三師及山東部隊等應避免作戰……作長期打算?！?/p>

12月6日晨，林彪、黃克誠、洪學智率江家屯揮部和三師司令部作戰科的一些同志，同乘一輛悶罐車，向阜新前進。

天還不太亮，天氣很冷，悶罐車外山風像狼嚎一般地呼嘯著。由于連續打了幾仗都未能消滅敵人，林彪的情緒很不好，悶悶不樂地坐著，不說話，大家也都沉默著。

到阜新后，部隊停下休整，林彪、黃克誠和三師師部都駐在市內。

此時的東北已是寒冬。三師指戰員大部分是南方人，不習慣北方生活。他們吃不慣高粱米，又聽說東北最冷時有零下三四十攝氏度，能凍掉鼻子和耳朵，加之棉衣、帽子等一直沒有配齊，干部戰士紛紛談“冷”色變。

部隊搞到一些白布和棉花，全師上下自己動手染了色，做了些薄棉衣、帽子、布鞋等，但缺口還是很大。

連續數日，黃克誠和洪學智等幾位師領導徹夜長談，討論目前部隊的處境。

屋外漫天飛雪、狂風呼嘯，屋內滴水成冰，大家身上都裹著各種能找到的御寒物品，洪學智頭上戴著個三角巾。他們討論的是，是否要立即著手建立根據地的問題。

還在北寧線的行軍路上時，黃克誠就多次同洪學智談起開辟根據地的問題，他說：“如不趕快著手建立根據地，主力在東北很困難。”他還說：“紅軍長征，英勇作戰，走了兩萬多里，沒有站住腳跟，可是到了陜北，雖然那里地方窮、人口少，黨領導的武裝也不大，紅軍卻依托那里重新建立了可靠的立足點，使革命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根本原因就是在那里發動了群眾，有了根據地?！?/p>

洪學智深有同感。進入東北以來的經歷讓他深深體會到，如果沒有可靠的根據地，沒有人民群眾的支持，打仗是很困難的。

12月12日，黃克誠以個人名義向中共中央東北局和軍委提出了建立鄉村根據地的問題。他不讓洪學智等人署名，表示由自己負責，因為他是中央委員，有責任向中央反映前線的真實情況。

這期間，洪學智配合黃克誠下大力氣做部隊的思想工作。三師在阜新開了3天干部會，黃克誠親自做扭轉干部思想的工作。

根據中共中央的指示，12月底，東北人民自治軍決定除將四分之三的主力部隊集結于阜新、黑山地區之外，其他部隊以師（旅）為單位，開始有重點地分兵于西滿、北滿、東滿的廣大地區，進行剿匪、發動群眾及建立根據地的工作。

1946年1月，東北人民自治軍改稱東北民主聯軍。為了前線作戰和后方建設的需要，東北民主聯軍總部分為“前總”和“后總”，林彪帶“前總”在遼西前線指揮作戰，羅榮桓主持“后總”的工作。為了適應軍事、政治斗爭的需要，東北民主聯軍對各部隊和各軍區組織機構進行了調整，劃分為北滿、南滿、東滿、西滿4大軍區，并下轄若干省軍區和軍分區。

很快，東北局同意三師在西滿建立根據地。西滿軍區以原新四軍第三師的部隊為基礎，進行擴編整訓，另外還轄由晉綏部隊第三十二團和冀熱遼部隊第十五團擴編而成的保安第一旅。

西滿的范圍是山海關、錦州一線至沈陽、長春、哈爾濱以西地區，也即中長路（即原中東鐵路）以西地區，包括熱河、阜新、通遼、開魯、洮南（洮安）、扶余、齊齊哈爾等地。黃克誠把這個消息帶回師部，洪學智很高興：“師長，這下好了，西滿地域遼闊、人口稀少，大部分是中小城鎮和廣大農村，多為草原、沙漠、丘陵，地勢較為平坦，適合于我軍大兵團機動作戰。”

黃克誠臉上有了難得的笑容：“所以，建立鞏固的西滿根據地具有很大的戰略意義?！?/p>

三師隨即撤出阜新向北運動。七旅進至康平、法庫一線，擔負機動作戰任務；八旅進至法庫、新民一線待命；黃克誠和洪學智率師直、十旅和特務一團北上通遼。

冰天雪地的季節，身著薄棉衣、腳穿單布鞋的指戰員們，冒著凜冽的北風和零下30多攝氏度的嚴寒艱難跋涉，許多人的臉部、四肢都被凍傷了，但大家知道此行是為開辟新的根據地，都情緒高漲。

1月7日黃昏時分，黃克誠與洪學智帶隊來到通遼城下。洪學智站在一個隱蔽處進行戰地觀察。

通遼是三師建立西滿根據地的要沖，我軍志在必得。

當時，通遼有5000多戶人家，敵人環城修建了2米多高的土圍子，上設電網，城外四周地勢平坦開闊，不便接近，偷襲不易；天寒地凍，又難以構筑陣地。

洪學智安排偵察科科長化裝進城打探情況，很快打探到就在一個月前，東北局從熱河派來的一個縣長帶了十幾個干部到通遼征兵，被當地兵痞流氓與土匪勾結殺害了。

洪學智十分氣憤：“敵人的反動氣焰這么囂張，我們一定要打掉他！”

黃克誠沒有表態——他剛剛收到了停戰命令，因為此時，國共兩黨正在重慶進行停戰談判。

到底打不打通遼？

洪學智說：“師長，通遼是我三師建立西滿根據地的要沖，如果要執行中央和東北局確立的建立根據地的方針，通遼城勢在必得?！?/p>

黃克誠表示贊同。

1月11日，一封以“黃劉洪”名義的電報請示中央和林彪：“停戰命令已收到，我八旅正圍攻通遼城?？煞窭^續攻擊，請立示?！?/p>

林彪當即回電：“一、望堅決不惜犧牲地奪取通遼，以便建立西滿根據地。二、望速通知獨立旅向新立屯方向靠近，準備截擊由阜新向新立屯增援之敵。三、我們本日到達距新立屯（東北）80公里處之秀水河子宿營?！?/p>

接到命令，三師即開始攻打通遼。

12日午夜，各部隊冒著嚴寒進入陣地。

13日凌晨2時，十旅特務營、二十八團、二十九團和師特務一團分別從城東門、東北部、西北部發起攻擊，迅速突破，向縱深發展。天明時分，通遼城被我占領，全殲守敵張緒武以下1400余人，繳獲輕重機槍14挺、長短槍1270支、馬438匹。

天氣更冷了。黃克誠和洪學智反復商量籌劃，決心在通遼下大氣力改善一下部隊的裝備。

洪學智說：“要武裝，只有從敵人那里奪取。日本戰敗后，關東軍倉惶而走，散落的被服武器較多，流落在當地群眾手里，我們可以購買或者物物調換；土匪橫行，武器眾多，我們可以打胡子（土匪）繳獲。再一個是迅速建立兵工廠、被服廠，自己加工制作武器彈藥和服裝物品?！?/p>

通遼是蒙、漢雜居地區。為了開展民族工作，三師組成了蒙古族工作委員會，對外稱“蒙旅聯誼部”，由方知達任部長，確定了“聯絡（團結）上層，培養（組織）青年，通過進步分子接近（發動）基本群眾”的工作方針，組成蒙民自治協會及蒙古族青年協會，培養了一批蒙古族青年干部，擴大了我黨我軍的政治影響。三師還從部隊抽調400人組成工作隊，協助地方政府發動和組織群眾，建立地方政權。

為了建立鞏固的西滿根據地，洪學智率領部隊對通遼周邊的土匪進行了清剿。這里的土匪大多是偽滿時期的軍警和漢奸，日軍投降以后，這些人散落在各地，占山為王，獨霸一方。通過一個多月的清剿，老百姓的日子安定多了。三師部隊乘勝深入農村，發動群眾，給貧苦農民平分土地。他們的一系列工作卓有成效，群眾很快被發動起來了，西滿根據地得到鞏固。

1946年2月，洪學智被任命為東北民主聯軍遼西軍區副司令員。

三師在通遼過了春節，部隊吃上了熱氣騰騰的餃子。洪學智端起大碗水，以水代酒，精神振奮地說：“師長，別看現在冰天雪地，我們有信心經過努力，來年春天讓西滿像蘇北一樣開滿鮮花。”

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上第一位鐵路司令

剛到東北不久，洪學智就辦成了一件大事。

一天，在江家屯一個小村子里，林彪叫上黃克誠和洪學智，討論鐵路問題。

林彪皺著眉頭說：“現在研究一下鐵路問題，你們說怎么辦？”

黃克誠帶領的三師部隊千辛萬苦地到達東北的時候，東北已成國共雙方爭奪的焦點，吸引著敵我雙方大批文才武將從四面八方來到這片黑土地上。

這是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第一次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從各解放區調往東北的部隊總計達到11萬人，其中軍事、政治、技術和地方干部2萬余人。與此同時，蔣介石也加快了搶奪東北的腳步，裝備精良的國民黨軍部隊行動相當迅速，大批精銳部隊不斷海運北上。雙方都投入了巨大的力量，誰能捷足先登，誰就能在戰略上爭得主動。

而當時由我軍控制的西滿鐵路線卻十分混亂，先到的部隊不但將火車車皮和機車都占用了，而且還出現了無視工人勞動強度，強迫鐵路工人不按列車運行圖隨意開車、強占車站辦公地點等情況，使得由遼西葉柏壽（今遼寧建平）至遼北鄭家屯（今吉林雙遼）的鐵路線完全癱瘓。經熱河進入東北的近2萬人，包括抗大學員和來自華北各根據地的WltBUkYudL/k23vHAqTqDe2DfP9OM7PETyU8MRhhlpg=干部，無法通過北寧線到達新的工作崗位。這些情況接二連三地被反映到東北局，林彪非常焦急。

洪學智直截了當地說：“現在是非常時期，進軍東北是黨中央的大政方針，大計面前一切都要服從。你是總司令，總司令要下決心，下個死命令：凡是占用車皮的都要立即交出來?！?/p>

林彪說：“現在不就是各路諸侯各行其是，人家不交，我們能怎么辦？”

洪學智手一揚：“不交出來，就從嚴懲罰。亂世用重典，違抗命令，格殺勿論?！?/p>

大家的目光都有些驚詫。

洪學智卻根本沒有注意到，繼續說：“當然，主要還是講清道理。我說格殺勿論，只是這樣要求，執行上還是要注意，肯定一個也不會殺，都是執行黨中央的大政方針來的，各路部隊帶隊領導應該是很明白大局的，目的是讓大家都把車皮交出來?！?/p>

洪學智講完了，半天也沒有人回應。又過了一會兒，洪學智先離開了。

天黑后，洪學智應命又來到林彪住處。

林彪上來就說：“你去執行這個任務，搞通葉柏壽到鄭家屯的鐵道線。”

坐在一旁的黃克誠對洪學智說：“你出的主意，你去執行。”

洪學智毫不猶豫地說：“你下命令，我就去。”

林彪立刻叫來秘書季中權，站在屋子中間起草了一份電令：

“目前鐵路運輸秩序至為混亂。搶占車箱、車頭，強迫工人開車，強占辦公地點，對工人生活不照顧，致使目前鐵路運輸處于停頓狀態。我大批干部、物資不能借鐵路暢行，則影響各項工作甚大。目前，決定實行鐵路統一管制，茲委任洪學智同志為鐵路司令，開展新立屯至承德之鐵路工作。已告各地之鐵路局及沿途之護路部隊皆由洪司令指揮，各地區部隊皆不得阻抗。凡不聽從指揮自行扣車，經洪司令交涉仍不交出車輛者，將當地予以槍決?！?/p>

1945年12月20日中午，電令以“林彭羅”名義發出。

于是，洪學智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上第一位鐵路司令。

領受任務后，洪學智立即大刀闊斧地開干。他帶著電令原件，頂著酷寒，連夜出發，到阜新拓印了數10份，命人張貼到各火車站、火車頭和車皮上，同時給齊齊哈爾鐵路局局長馬俊打電話，告訴他，這是林彪總司令下的命令，命他將命令內容通知至沿路各站所有部隊，命令他們限期交出占用的車皮。鑒于從熱河來的部隊扣壓車皮最多，洪學智又通知冀熱遼軍區司令員兼教導旅旅長黃永勝，責成其嚴令所屬部隊立即交出所有被扣壓的機車和車皮。兩個通知發出后，在西滿一線的部隊果然令行禁止，悉數交回車皮。

為了逐線逐站地檢查督促，天亮后，洪學智調來一列掛著兩節車皮的火車，帶著全副武裝的一個警衛連和鐵路上的幾個同志出發了。他讓警衛戰士全副武裝地站在車門邊，車頂上還架起一門迫擊炮，十分惹人注目。火車先后到達葉柏壽、公營子、朝陽、北票、義縣等主要車站，現場督察、逢堵必疏。連續幾天，這列特別列車吐著白煙、炮口高昂，所到之處，一通全通。

不長時間，在洪學智的調度下，一度梗阻無序的鐵路線便全線暢通；一度被各部隊扣壓的機車和車皮，迅速被調度到葉柏壽車站，受阻的近2萬名干部一周內被整列整列地運至沈陽。

在這批干部中，就有何長工。

這一天，在葉柏壽車站，兩人不期而遇了。分別多年的兩個戰友相見，分外高興。何長工指著張貼的布告，親切地說：“啊呀，洪大個子進步快??！你當上司令了呀！干得好，我們被堵在這里好些日子了，沒有車皮走不了。這下好了，干部都運過去了。太感謝了。”

鐵路暢通的消息迅速被反饋到東北局，彭真專門來電詢問是什么人把鐵路弄通的。得知是洪學智后，他夸獎說：“這個洪學智立了大功了！”

任務完成，洪學智回來向林彪復命。

林彪讓秘書拿來一份電報。電報是彭真12月28日發來的，電告中央和林彪：“承德到西滿之鐵路系華北通東北之交通命脈。據來此干部談，洪兼鐵道司令后，交通大有改善，洪仍兼鐵道司令為宜?！?/p>

林彪采納了彭真的意見。

就在這一天，當洪學智正在朝陽車站指揮火車調度時，全副美式裝備的國民黨第十三軍開始由錦州向義縣進攻。敵先鋒八十九師突破義縣城南我軍右翼冀熱遼軍區三十旅之防線，逼近義縣車站。原新四軍第三師十旅正在依托義縣縣城的城墻抗擊敵軍的兇猛進攻，形勢危在旦夕。由于乘火車由朝陽返回阜新，必經義縣車站，鑒于敵軍正在攻打義縣，黃克誠在阜新車站用鐵路電話嚴令十旅旅長鐘偉要堅決頂住敵人，在洪學智回到義縣車站之前，十旅部隊不準退卻。

翌日拂曉，洪學智趕到了義縣車站，見到了正在車站內指揮戰斗的鐘偉。此時，敵人的炮彈“轟轟”地落在車站內。當時，停在站內的一列火車上裝載有一臺偽滿時代的印鈔機?？紤]到初入東北的部隊正需要這種機器，洪學智一面向鐘偉交代十旅部隊交替掩護轉移的任務，一面命令將自己乘坐的火車車頭改掛到那列火車上，讓跟隨自己的警衛連立即下車，換乘剛剛掛上的載有印鈔機的那列火車，即刻向阜新開動。大約2個小時后，火車開進了阜新車站。

此時，黃克誠在阜新火車站正焦急地等待著。

洪學智一下車，黃克誠便迎上去：“老洪??！你可回來了，我在這里都等急了！”

洪學智說道：“放心吧！敵人的汽車輪子怎么能追得上我的火車輪子！”

鐵路的迅速暢通大大加快了進軍東北的進程，到1946年1月底，通過火車運輸到達東北的部隊及各級地方干部多達數十萬人。先機進入東北，建立和發展武裝，打破了國民黨獨占東北、南北夾擊關內解放區的企圖，同時為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提供條件，形成反擊國民黨軍進攻的有利態勢，為黨中央執行保衛東北的戰略方針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具有決定性意義。（待續）

（責任編輯：章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