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紅軍長征抵達陜北后不久,蔣介石就調集張學良的東北軍開赴陜北對紅軍進行“圍剿”,蔣介石自任“剿總”司令,張學良為副總司令。張學良以為不足萬人的紅軍勞師遠征、立足未穩,而自己的東北軍十倍于紅軍,必能旗開得勝。哪想到東北軍一跟紅軍交手,便被打得丟盔棄甲、望風而逃,還有大批官兵被紅軍俘虜。
在被俘的軍官中,有一位叫高福源的團長是張學良的得力干將。紅軍前敵總指揮彭德懷了解到高福源的情況后,便從他入手,開展對東北軍的統戰工作。
親自做高福源的工作
高福源(1901—1937)自小立志武備救國,后來進入東北講武堂學習,被張學良親自挑選送往日本士官學校深造,學成回來后擔任張學良的衛隊長。
1935年10月25日,紅十五軍7000余人分東西兩面向東北軍六十七軍一〇七師六一九團所在的榆林橋進發,與之交戰。至下午,全殲六一九團,團長高福源及其下屬1800余名官兵被俘。
高福源與其他被俘東北軍官兵被送往黨中央和紅軍司令部所在地瓦窯堡。毛澤東對高福源的被俘十分重視,指示紅軍派出醫術高明的醫生為他療傷,在生活上對他照顧,并親自打電話給彭德懷,說:“我把他送到你們那里,你們要好好優待,住一定時候,他愿意回去,就讓他回去。”
紅軍對待東北軍就是這樣的政策:你若進犯我就痛打你,抓了你教育之,要留下歡迎,不愿留下就再放你回去,總之,就不信你東北軍會為蔣介石搭進自己的全部家底,就不信東北軍不會覺悟。所以,彭德懷清楚得很,這是毛澤東要他做統戰工作了。彭德懷自己也有句名言:“做統戰工作是和消滅敵人的戰斗任務一樣重要的任務。”
高福源到彭德懷那里后,彭德懷待之如賓,多次同他談及抗日救國的道理,還請他參觀紅軍軍部,觀看抗日演出。面對高福源對共產黨抗日的諸多疑問,彭德懷同他談了兩天一夜。除了自己與高福源談心,彭德懷還安排了政治部的程子華陪著他,與他溝通,做他的思想工作。
在同紅軍一起生活的過程中,高福源更深切地感受到這支軍隊是仁義之師。紅軍對被俘的東北軍官兵堅決執行統戰政策,不打不罵不搜腰包;對受傷的官兵,給以治療,還專門騰出西嶺一排較好的磚窯洞讓他們居住;紅軍本身糧食相當緊張,但對他們的供應給予保障;紅軍戰士還穿著單衣,卻給他們送來了棉衣……
高福源還參加了學習培訓班,并擔任了學習班的班長。這是專門為東北軍俘虜辦的做思想轉化工作的學習班,叫“東北軍軍官政治學習班”。
毛澤東、周恩來都先后到這個班去講過課,他們透徹地分析國內國際形勢,宣傳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道理。高福源對共產黨領袖由衷敬佩,他感受到共產黨的磊落光明,看到紅軍官兵之間親如手足的關系,看到紅軍與老百姓的魚水之情,又通過政治文化的學習,了解到紅軍為了抗日進行了二萬五千里長征的可歌可泣事跡。
通過與紅軍的這段接觸,高福源的思想被轉變了過來,決定做共產黨和東北軍的溝通者,用自己的行動推進團結抗日。
同意高福源赴甘泉和談
36b71726d0aa6fc9b2c54f1224f9156ca97136e698a3ea074cf26ce9659cc9cb此時,東北軍在陜北與紅軍作戰已無優勢可言,屢戰屢敗,但他們卻占據著甘泉鎮——這座半山腰上突入甘陜蘇區的小鎮,由于地勢上易守難攻,雙方戰得難解難分。指揮前方各部圍攻甘泉的正是彭德懷。若此時首先從甘泉下手,實現紅軍與東北軍的停火合作,再以此為契機實現全線停火,瓦解蔣介石的“剿共”政策,便可推動全國團結一致抗日局面的實現。
為促成停火,一方面紅軍給東北軍甘泉守軍寫信勸降,指出東北軍與紅軍作戰前景可堪,更重要的是東北軍不能為蔣介石去當炮灰打內戰了,應與紅軍合作抗日才對;另一方面,包圍甘泉的紅軍部隊向守軍喊話“放下武器,優待你們”。守軍營長周振聲(又名周祖堯)回話說,放下武器,必定殺頭,高福源就是例子。
得知此事后,高福源決定現身說法,親自去甘泉勸說守軍停止與紅軍作戰,得到彭德懷的同意。高福源臨行前,彭德懷在司令部召見他,聽取了他的具體行動匯報。彭德懷表示,高福源到甘泉,紅軍司令部將給予積極的配合,力促他此行成功。彭德懷還說,現在甘泉城內的守軍可以說已經彈盡糧絕了,為了表示紅軍停戰談判合作抗日的誠意,我軍采購了30垛豬肉以及牛羊肉和柴米油鹽,由高福源一起轉送甘泉守軍。
3天之后,高福源和紅軍戰士帶著貼有“打回老家去”標語的補給物品,來到了甘泉。周振聲從城里出來與高福源見面。高福源說,紅軍確實是優待我的。周振聲看著高福源身邊的紅軍戰士,臉色僵硬地說,你這是寄人籬下,不能不說紅軍好,若你能進甘泉城,再說這話我才會信。高福源笑著說,沒問題,我可以進城的。雙方約定第二天高福源只身進入甘泉城。
第二天16時,高福源果然只身前來。他右手高舉白毛巾,被守城營士兵用繩吊進甘泉城去。高福源戴著紅軍的八角帽,身穿黑色對襟長棉襖,完全是紅軍打扮。周振聲打趣地說,你變成紅軍了,不像是國軍了。高福源回答說,是呀,我的思想已經變紅了。高福源到營部住下,與周振聲邊喝酒邊談,一共在那待了3天。周振聲勸高福源別走了,留下來指揮大家繼續抵抗。高福源說,甘泉根本就守不住,我可不想第二次當俘虜,這樣的話,我又有什么臉再見到待自己像兄弟的彭德懷呢?高福源接著說,紅軍真正是為了革命,他們確實是一支抗日的隊伍,東北軍只要放下武器,就是紅軍的朋友。東北軍今后應該與紅軍合作,只有紅軍是真心抗日的,也只有與紅軍合作,才可能收復東北失地。現在沒有紅軍監視我,我說的是我真心的想法,蔣介石“攘外”是假的,“安內”才是真的,共產黨才是真心抗日的政黨。
周振聲見說服不了自己的長官,只能喟然嘆氣。高福源臨走前真摯地說,東北軍的出路只有與紅軍合作,否則,會越來越困難,不要聽蔣介石那套欺騙的說辭了,我們為什么要與紅軍為敵?以后你們有什么困難問題,可以直接去找紅軍,或者派代表去也行。
在彭德懷的指示下,高福源回去后很快又給周振聲去信,表示紅軍愿意與甘泉守軍和平談判。周振聲在征求師部意見后,派出了副營長郭紹宗到彭德懷的指揮部內商談雙方停火的事。
經過和談,雙方約定就地停火,甘泉成為東北軍和紅軍之間的緩沖區。而且在雙方協商之下,在甘泉城北門外約二里地設立市場,守甘泉的東北軍部隊可以在那兒采購糧草,解決糧食危機,而紅軍也可通過這個市場得到國統區的鈔票,銀貨兩訖,對雙方都有利。
這是彭德懷嚴格執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結果,高福源從中穿針引線,積極奔波,功不可沒。
同意高福源去做張學良工作
有了甘泉的成功合作,高福源主動提出要去聯系有抗日愿望的東北軍軍長王以哲,進而面見張學良。只有實現紅軍與“剿共”的東北軍之間的全面停戰合作,才能逼迫蔣介石放棄“攘外必先安內”這樣逆歷史潮流而動的政策。彭德懷立即表示可以這么辦。彭德懷為此專程向毛澤東和周恩來作了匯報,毛澤東、周恩來都表示同意。周恩來還特別指示,要把準備工作做充分了,高福源在出發前,可以在紅軍司令部多住幾天,多看看、多聽聽,回洛川之后,多講講紅軍聯合一切抗日力量、停止內戰、共同抗日的主張。
在高福源動身去洛川前,彭德懷又一次在司令部召見了他。彭德懷對高福源說:“福源同志,你此去洛川,任務不輕啊!”高福源心中充滿了抗日的激情,他對彭德懷說:“抗日救國要依靠共產黨和紅軍,共產黨和紅軍是愛國愛民的,能為紅軍與東北軍的談判奔走、效力是光榮的,請彭總放心。”彭德懷說:“對,你講得好。只要是抗日,不管是什么政治力量,我們都歡迎都聯合,紅軍愿意與東北軍在抗日的旗幟下聯合起來。”高福源對彭德懷說:“據我的了解,東北軍中不僅是下層官兵,就是張學良、王以哲也有抵抗日寇、不做亡國奴、打回老家去、盡中國軍人天職的正義感,他們與紅軍作戰是被逼的、無奈的。如果張學良、王以哲了解了紅軍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他們是會同意與紅軍合作抗日的。”彭德懷哈哈一笑,說:“我們真誠地希望能與張學良將軍、王以哲將軍合作。”
高源福上次去甘泉,畢竟是深入紅軍包圍的一個孤城,這次去洛川,則完全是放虎歸山,如果一去不回,紅軍也是鞭長莫及,拿他沒什么辦法的。高福源再次問彭德懷:“你們真的相信我,敢放我回去?”彭德懷還是哈哈一笑,拍拍高福源的肩膀,說:“高福源同志,你在紅軍待的時間也不短了,對我們還不了解?軍中無戲言,我們一言為定!”高福源心里很激動,動情地說:“我這次回去,一定不辜負紅軍對我的優待,一定不虛此行。”在一旁的中央聯絡局局長李克農說:“福源同志,見到張學良、王以哲將軍后,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要沉著冷靜,要時刻想到自己的使命。”彭德懷又叮囑道:“在洛川有什么消息,回來后如果我不在,你可以直接向我的政治秘書周桓匯報。”高福源臨上路之前,周桓奉彭德懷的命令,交給高福源200元路費。
此時,張學良也正在苦悶中。他背著不抵抗的罪名被蔣介石派到陜西“剿共”,不到3個月,便被英勇的紅軍消滅了3個師。他去了一趟上海,專門去見了愛國實業家杜重遠和東北軍抗日愛國將領李杜,向他們尋求擺脫困境的對策。這兩人一致的看法是停止“剿共”、聯共抗日。更令張學良不滿的是,蔣介石對自己這些“雜牌軍”棄如敝屣,自己丟了3個師,死了2個師長,南京方面不但不予補助、慰問,還要取消他兩個師的番號、減發軍餉。張學良氣得大罵,我張某人連20萬補助都不值,都要不來,這仗還怎么打,還打什么打!
張學良想起東北軍開進陜北與紅軍作戰時中共發的一則通電,那是1935年11月,毛澤東和彭德懷共同署名發表的《告圍攻陜甘寧蘇區的各部隊官長與士兵書》,提出只要東北軍不打紅軍和陜甘寧蘇區,紅軍便愿意和他們互派代表,訂立抗日作戰協定。是該尋找機會同紅軍溝通一下了。
這時,張學良收到王以哲的密電:“六一九團團長高福源即日回到洛川,據云有重要事情要面陳少帥。”
經多方考慮,張學良決定自己來洛川“審問”高福源。張學良之所以不要高福源來西安接受他的“審問”,是考慮到西安國民黨特務太多,沒有不透風的墻。
一見面,高福源畢恭畢敬地向張學良行軍禮,從口袋中掏出毛澤東、周恩來給張學良的信,雙手呈遞給張學良。面對張學良的試探,他慷慨陳詞:張司令、王軍長,共產黨號召全國人民起來抗日,誠心誠意地要幫助我們東北軍打回老家去,我們沒有理由拒絕人家的好意。我們東北軍再繼續打內戰就快要被消滅完了。我們在這兒槍口對準抗日的共產黨,與紅軍打仗,干著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我們不能這么干下去了!
張學良、王以哲和高福源三人一談就談了一個通宵,高福源把在紅軍那里的所見所聞全部向張學良詳細描述一番,并轉達了中共中央對張學良的愿望。張學良聽得很認真,最后站起來握著高福源的手,說:“你談得很好,王軍長安排你好好休息兩天,你就趕緊回紅軍那兒去,請他們派一位正式的代表來,我們與他們正式商談一下。你可以放心地去做這個工作,不必顧慮,你的家屬生活和子女教育,由我和王軍長負責,我們全力支持你,希望你把事情辦好。”
考慮前往洛川與張學良談判代表的最佳人選
1936年1月15日,高福源從洛川回到甘泉,先向彭德懷的政治秘書周桓匯報了情況。彭德懷緊接著召見高福源,詳細了解高福源與張學良會見的全過程,并將情況電告黨中央,請求中央確定談判人選,另一方面派人去通知因要務暫離的李克農火速趕回,要與他商量進一步行動的辦法。
中共中央很快作出了決定,要彭德懷在周桓和紅一方面軍司令部第一科科長伍修權兩人中選一人去洛川與張學良正式談判。彭德懷接到電文,心里一沉,顯然,人選與自己想的距離太遠,這個談判的規格低了。在彭德懷看來,派周桓或者伍修權去打前站是可以的,但正式談判得派像李克農這樣具有豐富的白區工作經驗的同志去才更能游刃有余,身份上也更為匹配。
李克農接到彭德懷的電話后,立即策馬而歸。彭德懷見到李克農,直言不諱地說:“中央的決定,我覺得不妥,我認為不應再打前站了,就應該直接派出談判的全權代表。”李克農同意彭德懷的分析,認為自己就是做這項工作的,周桓、伍修權不必去了,自己可以由高福源陪同,前往洛川與張學良談判。
于是,彭德懷決定立即向中央發電,將他的人選想法向中央提出來:談判人選改派李克農,由他帶發電密碼本同高福源去洛川。中央同意了彭德懷的意見。臨行前,高福源在李克農的帶領之下,去見了毛澤東和周恩來。毛澤東、周恩來對他表示褒獎。同日,毛澤東和彭德懷聯名給東北軍六十七軍軍長王以哲發電報并請他轉張學良,通知他中共全權代表李克農已經出發,希望能夠攜手抗日。
1月19日,李克農隨高福源赴洛川。鑒于兩軍正式接觸已經開始,為了顯示紅軍的誠意、促使談判成功,毛澤東于20日明確指示彭德懷解除甘泉之圍,并要彭德懷迅速將此消息通知李克農以便轉告張學良與王以哲。當晚,張學良與李克農見了面,進行了初步的交談。21日,李克農致電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詳細匯報了與張學良、王以哲談判的情況:張學良表示愿意為成立國防政府奔走,東北軍中同情抗日主張者不乏其人,對“剿共”態度消沉,愿意目前各守原防,恢復通商。
此次會談后,彭德懷從多方打探到王以哲表現出高昂的抗日情緒,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其中機會,便多次致電王以哲,試圖對其多做爭取工作。而王以哲因張學良尚未回陜,無法具體答復彭德懷。
2月,張學良返回西安,迅速電聯彭德懷,“要李克農去洛川面商大計”。
2月25日,李克農再次抵達洛川。到達之后,李克農即與彭德懷用密電聯系,講了自己的初步談判意見,請彭德懷轉給中央并作進一步的請示。彭德懷為了讓張學良放心,表明紅軍沒有吞掉東北軍的意思,也為團結國民黨一起抗日留下更大的合作空間,在征得毛澤東的同意后,電告李克農4條談判意見:一、凡對抗日有誠意、積極參加者,不問黨派、軍隊、團體以及個人過去的行為如何,均表示歡迎;二、中國共產黨目前在政治上領導中國民族革命,求得民族獨立,領土完整,不是政權機關的專政;三、我們推選張學良任抗日聯軍總司令,并設法接濟軍餉械彈;四、凡屬友軍抗日行動者,紅軍須以實力援助。
經過李克農先與王以哲、后與張學良的談判,使紅軍與東北軍達成了停火的意向,并約定雙方領導人盡快于延安進行面對面的談判。談判結束時,張學良握著李克農的手,激動地說,請轉告毛主席、彭德懷司令、周恩來副主席,我張學良愿意為合作抗日盡力。
這年4月上旬,周恩來與張學良在膚施會面談判,中共與東北軍增強了了解,增進了共識,實現了全面合作。
彭德懷軍事統戰兩手抓,把對張學良東北軍的統戰工作做得十分充分,為日后西安事變的發動埋下伏筆。
(責任編輯:章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