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應加快轉變超大特大城市發展方式,實施城市更新行動,加強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打造宜居、韌性、智慧城市”。技術逐步嵌入治理體系中催生出實踐層面的智慧城市建設試點,但資源稟賦、政治關注度等區域性差異使得重復建設、低效運轉等情況仍然存在。通過以上海16個智慧化建設項目為案例,構建“技術-制度”互動分析框架,運用QCA定性比較分析方法呈現智慧化項目中制度和技術領域內條件變量組態間差異化匹配,研究發現:1.區域內財政支持能力弱、創新能力弱和社會力量強是導致城市智慧化項目建設低效的主要因素;2.基于組態間差異化匹配邏輯得出,社會驅動、政民合作、戰略協同和后發動員是實現城市智慧化建設的四種實現路徑。因此,城市智慧化建設城市智慧化建設,首先,要深刻思考主體間的互動關系,通過制度設計和創新來激發社會組織、企業和公民的活力和參與熱情,實現各主體協同交流;其次,要堅持因地制宜的原則,基于城市自身的資源稟賦條件打破“技術黑箱”,把技術看做實現手段開展建設;最后,要圍繞技術發展和制度領域間的互動關系,秉持漸進性增量變革的理念,對智慧化建設進行多方位、全周期管理,以確保智慧城市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技術-制度”互動;智慧城市;數字化轉型;制度變遷;城市治理
[中圖分類號]F49;D669.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8129(2024)08-000-00
一、問題的提出
為搶抓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趨勢,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牢牢把握全球數字化轉型的歷史機遇,擘畫我國經濟、社會、生態等多方面發展藍圖。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應加快轉變超大特大城市發展方式,實施城市更新行動,加強城市基礎設施建設,打造宜居、韌性、智慧城市。這一要求既凸顯出人口流動、資源約束對超大城市治理的沖擊,也進一步指明了數字技術賦能城市治理將成為新型城市化建設的方向。
智慧城市是以大工業化發展與底層技術迭代升級為基礎,以公民需求為導向,提升城市建設水平和管理效率的治理手段,有整體協同、服務導向和綠色集約等特點。近年來學界對于智慧城市的研究,議題聚焦于政策擴散效應、建設成效的影響因素[1]及技術有效性[2]的討論方面,以案例分析或實證研究的方式拓展了現有實踐的理論闡釋方式。
從對實踐的深入觀察出發,地區資源稟賦、人口密度等客觀條件制約建設模式選擇和建設成效評估。同時智慧城市建設項目也體現了特殊性與普遍性的辯證統一,即使選擇不同模式,但建設過程中都體現了產業技術革命中技術變遷與傳統制度領域存在的互動、制約、調整和發展的互構過程。
結合理論和實踐的發展,本文提出以下問題:智慧城市建設全周期技術領域和制度領域以何種邏輯互動博弈?智慧城市建設中關鍵影響因素以何種形式差異化匹配,從而導向不同的結果?下面本文將基于“技術-制度”互動分析框架對城市智慧化項目建設中的關鍵影響因素差異化匹配邏輯及實現路徑展開具體分析。
二、文獻綜述與分析框架
(一)文獻綜述
1.智慧城市的制度主義視角。亨廷頓認為“制度是穩定的、受珍重的和周期性發生的行為模式”[3]1,錢穆在論述制度和人事關系時強調:“一切制度都不會永久好下去,才使我們在政治上要繼續努力,永久改進。”[4]8由此可見,制度存在產生、發展、調整和優化的過程。此外,諾斯的制度變遷論從主體、類別、影響因素、行為邏輯角度對制度主義視角進行了拓展。在運用制度變遷分析框架闡釋人類經濟史的發展過程時,他認為“制度是一個社會的博弈規則,是一些人為設計的、形塑人們互動關系的約束”[5]4。制度主義內涵從獨立調整變化擴展到制度與人互動博弈的階段,具體來看“制度變遷的主角是組織及其企業家,他們形塑了制度變遷的方向”“個人理性不僅有財富最大化行為、還有利他主義和自我約束行為”“人類行為與制度互動過程由正式規則、非正式約束及二者實施特征構成”等論述,表明制度變遷主體涉及組織和個人,其創新之處在于構建組織行為與個人理性的連接,進一步闡述制度變遷的行為邏輯。
本文闡釋的制度主義視角,是以諾斯的制度變遷為基本邏輯,從智慧城市建設的制度環境出發,宏觀角度論述變遷的主要階段,微觀角度論述始終貫穿于不同階段的關鍵行動者、規則體系、利益格局等多重因素的互構分析。我國智慧城市的變遷大致分為四個階段:2007-2013年為探索階段,以鼓勵、扶持類政策為主;2014-2015年為建設階段,以建設規劃、指導意見為主;2018-2019年為發展階段,以標準規范、指南類政策為主;2020年后進入調整階段,以監管、指導類政策為主。
智慧城市建設是政府信息化在新階段的集中表現,政府、社會組織和公民等重要主體參與變遷,變遷動力來自于制度理性和正式、非正式的約束。政府主體導的制度變遷,主要表現為治理關系革新和組織結構秩序變革。以浙江“最多跑一次”改革為例,一些正式或非正式的程序和規則被嵌入到科層結構中[6],政治資源和社會真實需求通過技術革新的方式內嵌于新的制度框架中,獲得了社會的合法性認同[7]。以上海“一網通辦”改革為例,通過流程再造的形式重新梳理了公共事務辦理的申報方式、受理方式和審核程序,變革組織結構,匯集政府資源,以整體性治理方式有效解決條塊分割和部門壁壘問題,提升了城市治理效能[8]。
而社會主體的制度變遷,主要表現為公共服務提供高效及社會治理效能提升。政府通過服務購買、政企合作等形式讓渡一部分公共服務提供權力給社會組織,從而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智慧社區中的點單派送、時間銀行等實現了公共服務的可及性;杭州“城市大腦”和北京“領導駕駛艙”創新通過整合多元信息為領導干部管理決策提供智力支撐,也使抽象龐雜的社會通過生動具體的界面展示實現了圖景轉換。公民主體的制度變遷,主要表現為公民參與的深化及理論制度的完善。智慧城市中的技術創新重塑了辦事理念和流程,使公民參與到政策議題確認、政策制定、政策執行和政策評估的全過程,實現了公民從被動到主動,政府由管理到服務的轉變,重塑了政府和公民的利益格局。
2.智慧城市的技術主義視角。阿瑟認為技術是有目的的手段,其本身具有迭代的特征[9]6。技術從信息化政府、電子政務建設后,逐漸嵌入到政府傳統組織形式中,對公共行政的預算、工作內容、公共秩序、政府效率和公民間的關系都產生影響。本文闡釋的技術主義視角,聚焦于城市治理中技術應用的有效性和政府技術管理的能力。
技術應用于城市治理,革新組織結構。黨的十八大以后,在機構改革的背景下各省市陸續設立大數據管理機構,其中成立大數據管理局、建設城市運行綜合管理中心,都突出反映技術變革組織結構的傾向。技術應用于城市治理,重塑工作流程。杭州“城市大腦”以需求為導向,公眾用手機報送需求,治理平臺以“事件”為中心形成識別—交辦—處置—督辦—反饋—考核的閉環管理,職能部門解決問題更有針對性,從自上而下命令下達轉變為自下而上圍繞公民需求反饋解決問題。技術應用于城市治理,應引導實現善治。權力、技術和資本三者在技術治理中可能形成兩種形態,正面效果成為技術治理的“共同體”,負面則導致技術治理的“利維坦”[10]。城市治理中信息基礎更新項目專業性強、周期長、多主體參與、耗資大,實踐中應加強監管,提高領導干部的國家安全意識,用好技術這把“雙刃劍”,實現善治。
政府應用技術管理的能力,本文采用技術-組織-環境(TOE框架)理論對技術應用的情境進行分析研究。技術因素體現為信息設備擁有量、先進程度及應用場景廣泛度,傳感器、大數據、流調信息的溯源追蹤等,技術手段的應用釋放了政府海量數據的效能、打通了資源共享的可能性;組織因素體現為政策擴散和考核,如上級壓力對電子政府能力提高有促進作用[11];環境因素體現為組織、人才、信息化基礎及高新產業發展成熟度等。
3.智慧城市的“技術-制度”互動視角。制度領域包含思想、規則和利益相關者[12],技術領域側重技術應用于城市治理的情境。政府信息化建設過程中,技術的角色從外生獨立變為內生促進,也引發了關于技術與傳統制度領域關系的討論。斯科特、伍德沃德等認為技術是組織結構的一部分[13]556。馬克思進一步闡發,“技術發展的過程中,組織以生產過程、生產資料的類別被重塑”,認為技術重塑了組織并促進了強勢行動者的政治經濟利益[14]984。吉登斯的“結構二重性”為技術組織互構論提供理論基礎,巴利在此基礎上創造性提出了“技術結構化”,認為技術是觸發社會變遷動力的誘因,社會變遷又會反過來改變或者維系原來的組織架構[15]。由此可見,在智慧城市建設的某些情境中,兩個領域會有重疊、互構,所以存在沖突和互動。
技術和制度互構的具體表現,陳慧榮等認為技術通過重塑部門利益偏好、改變部門力量對比、降低制度變革成本來促進制度變遷[16]。黃曉春認為技術治理將制度內深層次的矛盾化約為技術設備的問題,將問題的重點由解決現存問題轉化為更新改造現有設備,把制度中關系價值與關懷的部分轉變為通過機制設置來進行成本-收益衡量[17]。技術和制度互構邏輯下,智慧城市建設中傳統城市治理領域中人和制度的復雜性互動被重視,并揭示出部分失敗案例中管理者迷信技術的錯誤傾向,即把復雜、多元且適時變動的政治決策直接簡化為僵化、統一且簡單的技術解決方案。
從學界研究成果來看,目前集中于單一領域中的機制研究,研究方法主要以案例分析為主。現有研究能從不同角度切入,研究技術對傳統制度領域帶來的變化,但是學界尚未從整體性、歷時性角度構建理論,展現智慧城市建設全周期技術領域和制度領域間的互動博弈過程,并且在闡釋多種因素差異化匹配,從而導向智慧城市不同建設模式的邏輯方面還缺乏探索,因此無法對智慧城市的復雜巨系統形成全局性的認識。
本文關注到了智慧城市技術和制度兩個領域內的重疊、互構、沖突和互動過程,對巴利提出的歷GeRpkey9Vl0p0cbUufbKevoiTyi3raNYAmys7T9hE5s=時性模型進行了創新,突出了智慧城市建設過程中探索、建設、發展、調整四個階段前后相繼及相互重合的特點,為闡述互動邏輯提出“技術-制度”互動分析框架:
三、實證分析
(一)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模糊集定性分析方法(fsQCA)方法,為了盡可能縮小案例間差異,案例選取聚焦于上海市,16個案例來源于上海市經信委發布的智慧化建設示范名單、訪談者介紹或行業資料。案例選取基于相同的政府管理能力、文化傳統,但建設過程中側重點不同,既包含正面結果、又包含負面結果,故采用定性比較分析方法進行研究。首先,用fsQCA方法對于所選取16個案例進行基礎定性分析及變量校準;其次,對于影響智慧城市建設成效的必要條件進行分析,探索使結果變量產生或消失的條件組態,并討論六類條件變量的協同效應;最后,通過分析組態結果并闡述實踐啟示。
(二)變量界定及數據來源
本文所選取的16個智慧化建設案例無法用獨立的標準測量智慧化成效,但不同案例所在區的信息化程度、財力水平和公眾參與情況等可以從多方面反映出智慧化水平。基于智慧城市建設在我國的實踐情況和研究方法對數據客觀性的要求,本文把結果變量定為智慧城市建設成效,條件變量包括技術和制度領域共六個條件變量。技術領域選取技術、組織和環境要素,技術維度的變量是創新能力;組織維度的變量是財政支持;環境維度的變量是政治關注。制度領域選取政府、社會和公民要素,政府維度的變量是政府回應;社會維度的變量是社會力量;公民維度的變量是公民參與,詳見表3-1。
(三)變量校準
首先對數據進行校準,使校準后的數值均分布在0-1之間。校準時的錨點選取需綜合考慮實際情況、數據分布情況以及TOSMANA軟件呈現的分布情況,表3-2、3-3是變量校準和數據校準后的基本情況。
(四)單一條件的必要性分析
在模糊集分析中,如果某條件是結果存在的必要條件,那么沒有該條件,結果就無法產生。故QCA分析中,在組態分析前要逐一對條件的必要性進行單獨檢驗,驗證結果發生時該條件是否必然存在。以下是對各條件進行必要條件分析的具體(見表4-1)。
必要條件分析結果顯示,高智慧城市建設成效組中,不存缺少某前因條件導致結果不發生的情況,需進一步進行差異化組態匹配分析。低智慧城市建設成效組中,財政支持能力弱、創新能力弱和社會力量強可能導致智慧城市建設低效。
(五)組態的充分性分析
使用fsQCA3.0軟件分析,本文將一致性閾值設定為0.75,案例閾值設置為1,PRI一致性值設定為0.75,共得到12種組態分布情況。篩選案例后得到真值表情況見表4-2、4-3,表格中案例數量列表示滿足部分前因條件存在的案例數量,原始一致性(rawconsist)列的數值顯示前因條件構成的組合隸屬度是結果變量隸屬度子集的一致性程度,PRI一致性(PRIconsist)數值和SYM一致性(SYMconsist)數值從不同角度解釋了集合間隸屬度的一致性程度。
(六)條件組態結果
fsQCA分析會得到三類解:復雜解、簡約解和中間解,中間解優于復雜解和簡單解[18]96。同時出現在簡約解和中間解的為核心條件,僅在中間解出現的為邊緣條件。結果的呈現形式采取Ragin提出的方式[19],用●表示核心條件存在,用×表示核心條件缺乏;●表示邊緣條件存在,×表示邊緣條件缺乏;空白表示條件可有可無。
一致性測量了前因條件組合在展示特定結果的一致程度,與顯著性類似,一般來說解的一致性要大于0.8的臨界值,對于解的覆蓋度沒有特別要求[20]。表4-4呈現了解釋高水平智慧城市建設成效的3條路徑,每一列均表示一種可能的條件組態。解釋高水平智慧城市建設成效的解的一致性為0.95,這表示在滿足3條路徑的智慧城市建設案例中,有95%的案例呈現出較高的智慧城市建設效果。解的覆蓋度是0.62,表示3條路徑組態可以解釋62%的高智慧城市建設成效案例。解釋非高水平智慧城市建設成效的解的一致性為0.84,這表示在滿足這條路徑的智慧城市建設案例中,有84%的案例呈現出低智慧城市建設效果。解的覆蓋度是0.12,表示此條路徑組態可以解釋12%的低智慧城市建設成效案例。
(七)組態的穩健性檢驗
集合論特定的穩健性檢驗常用方法有兩種:一是調整一致性閾值水平,二是刪減案例數[21],通過改變這兩種值來比較一致性的結果。首先,將一致性閾值水平調整為0.8,調整后高水平智慧城市建設成效一致性為0.95,覆蓋度為0.62,與原有一致性覆蓋度相差不大;低水平智慧城市建設成效一致性為0.84,覆蓋度為0.12,與原有一致性覆蓋度相差不大,此項檢驗通過。其次,通過刪減案例來比較結論間的差異,刪掉浦東和奉賢的案例發現高建設成效組態一致性和覆蓋度相差不大,低建設成效組態路徑一致性和覆蓋度相差較大,但是核心條件沒有太大差異,此項檢驗也通過。
四、組態分析
通過對中間解和簡單解的結果整理,本文得出三種高水平組態和一種低水平組態,四種組態與六個條件變量的關系如圖5-1所示:
(一)S1社會驅動模式:~政治關注+~財政支持+~創新力量+社會力量+~公民參與
此組態結果表明,社會力量是高水平智慧化建設成效的存在條件,政治關注和公民參與是高水平智慧化建設的核心缺失條件,該組態能解釋27%的高智慧化建設案例。必要條件分析結果也表明,各前因條件中社會力量的影響程度占比最大。此組態的典型案例是閔行、楊浦和長寧區。
該組態中技術領域內各條件均缺失,制度領域內社會力量是存在條件,公民參與是缺失條件。此模式表明在技術領域未充分發展的情況下,政府依然可以通過梳理制度領域內的關系、激發主體活力來開展智慧化改造,具體包括孵化技術型社會組織、引導社會組織和城市治理相結合、鼓勵社會組織和技術企業合作等方式。雖然在此組態中政治關注和公民參與是高水平智慧化建設的缺失條件,但高能級的社會力量很好地承接了政府的部分職能和公民參與的活力,依然形成了高水平智慧化建設的結果。
(二)S2a政民合作模式:政治關注+~財政支持+~創新力量+~政府回應+公民參與
組態2a和2b核心條件相同,構成二階等價組態。組態2a表明,政治關注和公民參與是高水平智慧化建設成效的核心存在條件,即政治關注和公民參與是形成高水平智慧化建設成效的關鍵要素。政府回應是核心缺失條件,財政支持和創新力量是邊緣缺失條件。
該組態中技術領域內技術環境要素具備,但缺乏組織和技術要素。制度領域內公民參與是存在條件,但政府回應的水平還不夠高。此模式表明即使政府回應能力和實效性還不能滿足公民的訴求,但是政府對技術發展的關注也會助力智慧化建設。政府關注意味著資源的集中,國家或省市重點建設項目享有優先級,在中國層層發包和政治錦標賽的績效考核模式下更為明顯,為智慧化技術發展營造了良好的環境。智慧化建設最終受益者是公民,高水平的公民參與對建設效果和滿意度有重要影響,也從另一方面體現出政策的良好運轉。此組態模式表明政府主導和公民參與依然是智慧化建設的重要內容,典型案例是黃埔、靜安和徐匯的智慧化建設模式。
(三)S2b戰略協同模式:政治關注+財政支持+創新力量+~政府回應+~社會力量+公民參與
組態2a和2b是二階等價組態,核心存在條件都是政治關注度和公民參與,表明此條路徑中政治關注度和公民參與依然是推動形成高水平智慧化建設成效的關鍵要素。財政支持和創新力量是此條路徑的邊緣存在條件,政府回應是核心缺失條件,也是阻礙高水平智慧化建設的瓶頸條件,社會力量是邊緣缺失條件。
該組態中技術領域內各要素均具備,制度領域內公民參與是存在條件,但政府回應、社會力量的水平還不夠高。此模式在良好的資源稟賦背景下,抓住公民需求和現存公共服務提供差距這個主要矛盾,以公民的需求和滿意度為中心展開制度領域和技術領域內充分互動,形成了高水平的智慧化建設。
(四)NS1后發動員模式:政治關注+~政府回應+社會力量+~公民參與
此組態中,政治關注、社會力量是存在條件,政府回應、公民參與是缺失條件。此組態結果表明,在政府回應和公民參與這兩個重要維度缺失的情況下,即使技術領域中技術環境存在,因為缺乏有效的互動,社會力量的存在也會形成低水平智慧化建設。
此組態中技術領域內代表技術環境的政治關注是存在條件,制度領域內社會力量是存在條件。QCA方法必要性條件分析結果表明,社會力量條件可能會導致低水平智慧化建設。與社會驅動模式不同,此模式中代表技術環境維度的政治關注與制度領域內的社會力量未充分有效互動,導致了低水平建設的結果。
組態思維中條件變量和結果變量存在非對稱性,即不是高水平智慧化建設的前因條件變量缺失就會導致低智慧化建設結果,而是不同前因條件的差異化匹配產生不同的結果。此組態中形成高智慧化建設城市中的前因條件政治關注和社會力量都存在,但因為政府回應和公民參與的缺少、制度領域和技術領域未形成有效互動,因而形成了低智慧化建設成效的結果。
五、結論與展望
(一)公眾需求導向下技術與制度領域的高效協同
智慧化建設最終要落腳到滿足公民需求、提高人民的獲得感上。智慧城市建設有其復雜性,既要摒棄單純技術堆砌,從制度層面深度思考不同城市的需求,也要通過治理理念的更新,及時調整政策來實現城市治理模式與技術變革速度的適配。智慧化建設作為城市管理發展的一個階段,其過程體現了人、技術、事物的復雜性。由于信息化建設的周期長、專業性高,部分管理者在最初建設時過度追求技術的高端和治理效率的提升,但建設熱潮退去后還是要回歸到公眾需求。這也滿足服務型政府建設中對于回應公眾訴求、提高人民獲得感的要求。
多元主體的交流互動、競爭協作會產生自組織網絡,這種開放的自組織網絡不僅會緩沖主體間的沖突,還會通過角色關系、社會網絡實現一種平衡,甚至是作為一種觸發器推動制度變遷。社會驅動模式中政府通過讓渡一部分公共服務提供職能來完成角色轉變,由劃槳者變為掌舵者、服務者的角色。政民合作模式中,公民通過社區議程設置、拍照監督的形式參與到城市治理中,背后是政府管理思想中以公民需求為中心、企業服務理念中以客戶滿意度為主的合力形成的結果。戰略協同模式中,技術領域完備發展的情況下,政府通過政策創新,抓住了城市治理中公民多樣需求與公共服務提供間存在差距這個主要矛盾,以社區創新項目為切口打通了社會組織、政府部門、公民、企業和專業機構之間的溝通壁壘,不僅促進了社會治理中的協商共建,還從資金方面實現了社區自組織的獨立和自我造血。后發動員模式中,智慧化建設除了強調政府對于時刻變化信息的控制掌握能力,尤其是要重塑信息資源的縱向傳遞及橫向交互模式[22],并納入來自公民、社會的反饋和評估方式,以形成閉環機制。
因此,從實踐角度來看,政府關注所引發的杠桿效應并不是指政府一定要親力親為所有的事,而是深刻思考主體間的互動關系,通過制度設計和創新來激發社會組織、企業和公民的活力和參與熱情。在城市治理領域中實現各主體協同交流,緩沖行動者間的沖突并形成自組織網絡,發揮更好的治理效果。
(二)資源稟賦驅動智慧化建設以打破“技術黑箱”
智慧化建設要堅持因地制宜的原則,基于城市自身的資源稟賦條件開展建設。即使是在上海這種信息化基礎好的一線城市,各區資源稟賦條件也有差異。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結果也表明,高水平智慧化建設的三種組態中技術領域發展水平并不相同。
智慧化建設是解決城市現存問題的措施之一,但不是萬能鑰匙。從社會驅動模式的實踐效果來看,在解決好城市管理中人和公共事務互動的復雜性問題之后,各行動者間充分互動交流使得制度領域內本身運轉良好,技術賦能會有錦上添花的效果;反之,如果政策執行效果和政治生態本身就存在阻礙和瓶頸,即使用最高級的技術,也會淪為無用的擺設。這其中凸顯的問題是,部分省市政府追求技術的高端和復雜,陷入一種技術治理錦標賽[23];部分管理者為了省事,只是照搬成功案例的設備進行簡單的模式化復制,出現了建設和應用錯位的情況,投入巨大卻收效甚微。
戰略協同模式中,雖然技術發展過程中和制度領域內存在沖突和博弈,但就案例分析中的實踐情況來看,這種沖突是可調和的。通過前期制定標準體系來設定技術企業的發展空間,項目建設時進行多方協商,以及通過讓渡一部分提供公共服務的職能給社會組織。社會組織作為緩沖地帶會調和這種激烈的沖突,在激發社會活力的同時提高居民滿意度。后發動員模式中,硬件設備只有充分應用到社會管理中,成為公共事務流程中的一個環節,才能產生賦能效果,否則只會淪為與居民生活脫節、耗資巨大卻收效甚微的一次性工程建設。
智慧化建設不是一次性的設備銷售,也不是當期的項目建設。相反,智慧化建設是長期且昂貴的財政支出,不僅更新迭代快、還有后續的維修費用。智慧化建設的內涵越來越豐富,已經逐步演化為有生命周期的、多主體間的協同合作項目。對于基層的社區或者街道來說,承接這種大規模的智慧化建設必然是想得到正向反饋。其中要明確的是,技術的本質是賦能實體組織和經濟,技術單獨存在并不能帶來收益。因此,打破“技術黑箱”就是把技術從高端和萬能的神壇上放下來,切實結合居民需求和現存問題,把技術看做實現手段去開展建設。
(三)以漸進性增量變革為核心的全周期建設管理
圍繞技術發展和制度領域間的互動關系,在城市治理中堅持長期主義理念,對智慧化建設進行全周期管理,主要表現為:技術應用前梳理制度領域內利益和關系、技術應用過程中制定標準和規則、技術應用后明確受益者來提高可持續性問題。
漸進性增量變革的理念也貫穿于四種路徑的實踐過程中,政民合作模式中,管理者堅持“循序漸進、水到渠成”的思想,敏銳地意識到智慧化建設需要契機和前提,所以首先通過制度設計如周例會和月例會等來解決現存緊迫問題,從而提高居民的信任度。這種思想也體現了漸進性增量變革的理念,即智慧化建設不是上馬一個昂貴設備和平臺就結束,而是以解決現有問題為主,有余力的情況下進行進一步提升。社會驅動模式中,規范社會組織的發展需要良好的培育環境,從社區自治辦公室到社會組織服務發展中心的成立,從社會組織分類到服務引導目錄的編制,都反映出漸進性變革的理念。戰略協同模式中,從智慧化建設構想的提出,到編制行動計劃和綱要、劃定建設范圍和重點,再到街道和單位為牽頭單位開展項目建設,穩扎穩打推進智慧化建設。后發動員模式中,通過梳理既有產業體系和明晰未來發展戰略,編制智慧化建設三年行動綱要,對于發展路線和階段有了更清晰的認識,完善頂層設計后產生政策溢出效應需要時間。
從城市發展內涵來看,智慧化建設要求城市管理思想由粗放轉變為精細化管理;城市治理結構從單一轉向多元連接;城市經濟中提高第三產業占比,向數字化經濟轉型;城市信息傳遞轉向快速高效有回應。因此,智慧化建設需要從多方位、全周期進行管理,秉持漸進性增量變革的理念。
2014年開始我國以試點的形式開始智慧城市實踐,發展過程中經歷了快速發展期和發展阻滯期。與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不同,智慧城市建設涉及到人、技術和制度的沖突和互動,本文聚焦于上海市,探究智慧城市建設中制度和技術領域的互動邏輯,并研究關鍵因素差異化匹配,形成不同模式從而導向不同效果的具體路徑。本文以路徑探索為切口,以期更深刻地理解智慧城市建設失敗的原因和相關社會問題產生的本質,從而為實踐提供指導。
由于研究方法的選擇,本文還存在以下不足:首先是條件變量的代表性后續還要繼續進行探討和驗證。現有條件變量基于對相關研究的歸納整理,也采用了實地調研和訪談對結果進行修正,但智慧城市實踐中受到多種因素復雜影響,還需要結合實踐發展繼續補充。其次是目前研究還局限于上海的案例,以后會繼續擴展案例數量對結果進行驗證,增強分析科學性的同時增加對智慧城市復雜影響機制的深刻理解,以提高結論的適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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