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國內外的社交媒體平臺上流行起了一個話題——“長姐綜合征”。
在網絡上,許多長姐開始大聲疾呼,表達她們對長姐角色的不滿。
19歲的美國TikTok創作者肯尼迪分享了自己的親身體驗。她發現,自己的母親對待她與弟弟妹妹的方式截然不同,盡管母親努力公平對待每個孩子,但對于年幼的弟妹,她總是更加溫柔和寬容。她發布的視頻獲得了超過55萬次觀看和5000條評論。
在另一個充滿感情的視頻中,21歲的藝術系學生,來自菲律賓的阿內拉分享了她作為長姐的挑戰與沮喪。阿內拉在視頻中說:“在我的東南亞家庭里,幾乎所有人都依賴我。”
作為家中的長姐和長孫女,阿內拉從小就被灌輸了照顧每個人的觀念,同時還要追求完美,因為她被看作家庭中的典范。她感嘆,這樣的期望讓她感到非常孤獨,壓力山大。
“長姐綜合征”這個話題在推特上的關注度已經接近千萬,而在TikTok上的關注度更是達到了驚人的3億次。這一現象引起了廣泛的討論,網友們深入分析了長姐們常有的性格特征,包括追求完美、過度迎合他人、感到內疚、極強的控制欲以及嫉妒等。
許多TikTok用戶分享了自己的經歷,指出“長姐綜合征”對大女兒的幸福感造成了顯著的影響,并剝奪了她們的童年快樂。這是因為她們不得不過早地承擔起成人的責任,這種現象被稱作“父母化”。
“父母化”是一個過程,其中長姐在家庭中不得不提前承擔起父母的角色,這一現象被美國著名健康網站Healthline描述為功能障礙。在這種情形下,父母向孩子索取而非給予,將成人的責任和角色轉嫁給了孩子,有時孩子也會主動承擔這些職責。具體而言,這些責任可能包括管理家庭的后勤事務,如支付賬單、日常購物以及提供情感支持(比如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

那么,為什么這種重擔往往落在女兒而非兒子身上呢?Healthline網站的顧問埃倫·布拉德利·溫德爾提供了解釋:不同于承擔長子角色的男孩,女孩往往被期望承擔更多的家庭責任,包括照顧弟弟妹妹和模仿母親的角色。這種期望源于傳統觀念上對母親角色的定義——負責家庭和家務管理,因此長姐很可能會模仿并承擔這些傳統行為。
“長姐綜合征”的存在已經得到了科學研究的部分證實。
來自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研究團隊進行的研究顯示,長姐們通常比同齡人更早成熟,并且在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方面能夠為母親提供極大的幫助。
該研究成果發表于今年2月《心理神經內分泌學》雜志,基于對不同家庭進行了長達15年的追蹤研究,從母親的孕期一直持續到孩子成長為青少年的過程。參與此項研究的女性平均年齡為30歲,均為第一次懷孕。
研究人員強調了母親在懷孕期間面臨的困難和壓力對女兒成熟進程的影響。他們發現,這些女兒往往會更早地達到社會成熟的階段,這一現象被形象地稱為“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當大女兒在成長過程中遭遇逆境或創傷,如父母的去世,在5歲前父母離異或是父親缺席等情況時,她們往往會覺得有必要擔起照顧家庭的責任,成為母親的小幫手。
相比之下,男性長子所面臨的期望并不像女性那樣高。研究中沒有發現長子會經歷與長女相似的成長加速過程。這可能是因為,在家庭中男孩參與照顧年幼弟弟妹妹的直接程度通常比女孩要低。
世界各地對長姐承擔的家庭責任都有較高的期待。在許多文化中,這種責任分配可能看似正常,但這種模式是否會產生負面影響?
該研究認為,早熟或晚熟并非絕對的好與壞,而是一種權衡。早熟的女孩可能更早地獲得成人的技能,并有可能在事業上取得顯著成就。
“長姐綜合征”在中國同樣存在。
2021年年初,電影《我的姐姐》的上映引發了廣泛的社會討論。該片講述了一名24歲的姐姐在父母去世后面臨的艱難選擇:是繼續撫養她僅6歲的弟弟,還是將他送人。電影探討了姐姐在承擔工作和準備考研的雙重壓力下,如何處理這一家庭危機。
影片發布后,社會反響復雜。一方面,有批評聲音認為這部電影對女性進行了道德綁架,認為電影中由張子楓扮演的姐姐,不應該被迫承擔撫養弟弟的責任。另一方面,有人認為電影中的姐姐對待自己的親弟弟太過冷漠。
這部電影的靈感來源于天涯論壇上的一篇熱門帖子《父母去世后,我把兩歲的弟弟抱養了出去》。帖子的作者是一位姐姐,她的父母在她大學期間未經她同意就生下了弟弟。當父母意外去世,弟弟只有兩歲時,沒有一個親戚愿意承擔起撫養的責任,于是她決定將弟弟送人。
盡管遭到了許多人的批評,這位姐姐還是堅持自己的決定。
電影《我的姐姐》和相關的天涯論壇帖子觸發了公眾對“長姐如母”這一概念的深刻反思,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這種期望是否構成了對女性的道德綁架?
社會上普遍存在“長姐如母”的現象,即在家庭中,長女往往不得不承擔超越其年齡和能力的責任。這種現象不僅限于貧困家庭,即便在經濟條件較好的家庭中,長女也經常被期望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犧牲自己的需求和夢想。
《蘭州學刊》2022年12月刊發的論文《家庭再生產中的男孩偏好,對“扶弟魔”現象的社會學分析》指出,女兒在撫養階段需要讓出資源給弟弟,而在贍養階段又需要向弟弟提供資源支持。換言之,女兒不僅在成長過程中要肩負起照顧弟弟的責任,即便是成年后步入社會,甚至結婚后,仍需繼續承擔撫育弟弟的職責,有時甚至要全面代替父母的角色。
這不僅是對姐姐們不公平的期待,更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它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女性個人的自由和發展機會。
長姐們也在互聯網上互助。26歲的亞辛(Yasin)是Home Girls Unite(長姐聯合會)非營利組織的聯合創始人。Home Girls Unite是一個位于倫敦的組織,由長姐們創立,專門為她們提供支持。
亞辛指出,這樣的平臺讓長姐們能夠自由地分享自己的故事,而不用擔心家人的眼光。許多長姐因為家庭從未給予過認可而感到失落,而且經常面臨被父母誤解和指責的情況。這種缺乏認可和理解,尤其是當她們被批評為過度西化時,加劇了她們的心理負擔。
“做長姐是一項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而且與做父母不同,長姐不是自愿的,全社會應該尊重她們的責任感和奉獻。”亞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