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東省,地處中國華東地區,瀕臨渤海和黃海,是傳統認知上的“東方”,因西周時周公旦封于“魯”(今曲阜)、太公望封于“齊”(今臨淄),故山東又稱“齊魯之邦”,簡稱“魯”。山東歷史悠久,是中華文明的重要起源地之一,歷代名賢輩出,境內遺存了大量遠古以來的文物,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當今,我們所承擔的一個重要使命,就是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讓文物說話、把歷史智慧告訴人們”,讓人們“更好認識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從而有力增強民族自信心、民族自豪感和民族凝聚力。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作為中國大學中唯一的藝術類國家一級博物館,在立足基本館藏外,力圖多方面提升學術研究水平,催化更豐碩的學術展覽和學術成果——除了加強學科聯動與學科融合,全力支持學校人才培養和學科建設,還在開展公共服務、打造教育平臺方面,為傳播歷史人文藝術發揮重要的作用。特別在如何更好地利用文物講好“中國故事”方面,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近年舉辦了關于中華文明起源和歷史進程方面的系列大型特展,如“與天久長:周秦漢唐文化與藝術特展”(2019)和“華夏之華:山西古代文明精粹”(2021)等,獲得廣泛好評,產生了重要的社會影響力。2023年金秋之際,在國家文物局和山東省人民政府的指導下,以省校戰略合作為契機,由清華大學和山東省文化和旅游廳聯合主辦,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又迎來了規模空前的“禮運東方:山東古代文明精粹”特展——以近440件組精品文物為線索,探尋中國“禮節”思想的緣起、傳承與發展,發掘古代智慧,向世界詮釋中國,突出強調山東作為“東方文明”的起源地在中華文明發展歷史進程中的重要作用。
展覽主標題“禮運東方”,“禮運”二字典出記載了春秋時期魯國偉大的思想家孔子(前551-前479)言論或思想之真諦的《禮記》,其《禮運》篇借孔子的“喟然而嘆”,論道了禮的起源、運行與作用,名“禮運”者,“以其記五帝、三王相變易,陰陽轉旋之道”。“禮運”的核心是“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實際上反映了儒家的核心政治思想和歷史觀點,對歷代政治與文化都有深刻的影響。“東方”,包含兩層意思:其一,在中國核心天下觀“五方”(東、西、南、北、中)體系中,山東屬于古九州之一的青州,代表東方,《易·說卦》曰:“帝出乎震”,“萬物出乎震,震,東方也”,東方主生,萬物所出,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象征;其二,是世界的東方,即中國,而中國之“禮”和“節”,又是從其東方誕生的,正所謂“萬物出乎震”。
展覽共分“日出初光,飾節以禮”“海岱惟青,玉禮四方”“王禮在魯,天下久傳”“俾侯于魯,煒煒煌煌”“高山仰止,登泰觀海”“圖畫天地,碑傳千古”“稱工北朝,東方微笑”七個單元,從不同角度展示,始終一脈相承之中華文明的東方文化基因和自身發展歷程。
(備注:出于需要,本展“禮”和“節”二字使用繁體的“禮”和“節”)
一、日出初光" "飾節以禮
從中國北方地區目前發現最早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之一后李文化(約公元前6500-前5500年)開始,到北辛文化(約公元前5400-前4500年)、大汶口文化(約公元前4500-前2500年),再到龍山文化(約公元前2500-前2000年),直至岳石文化(約公元前1900-前1600年),山東地區在遠古以來文化傳統演變上,形成了前后承繼又相對獨立的文化譜系——東夷文化,又經歷夏、商、周上古三代的傳承、發展和演變,從而與以黃河中游中原地帶為中心的華夏文化共同構成了中華文明的東西兩大主干。大汶口文化時期的彩陶,表現出了某些與中原仰韶文化(約公元前5000-前3000年)共通的元素,陶器上還出現了多個刻畫的符號,有學者認為是文字的萌芽。
東夷文化通過與崧澤文化(約公元前4000-前3300年)、良渚文化(約公元前3300-前2300年)等東南地區諸文化的接觸和吸收,在不斷發展的原始祭祀禮儀中,仿佛一道日出初光,可能已經形成了表達“禮節”的思想觀念。其中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大汶口文化時代至龍山時代,大量涌現帶有竹節裝飾的器物,如高足豆、高足盤和高足杯等。
節,《說文》曰“竹約也”,從竹。孔子言“非禮無以節事天地之神也”(《禮記·哀公問》),《禮記·喪服四制》曰“節者禮也”,說明“禮”就是“節”,故曰“禮節”。《禮記·樂記》曰“比物以飾節”,意即制器要飾“節”,這是“器以藏禮”思想的體現。《禮記·樂記》又曰:“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禮之器也。”豆在后世大到宗廟祭祀、天子諸侯之禮,小到鄉飲酒禮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豆的數量還是以別身份的重要象征——“禮”字的起源,或與豆形器的廣泛使用相關。
山東臨朐縣西朱封龍山文化大墓M202對于我們理解早期禮制的起源相當重要,此乃一棺一槨墓,有成片的彩繪遺跡,從葬制和出土器物來看,墓主身份顯赫,在已發現的山東龍山文化墓葬中等級最高。墓中隨葬器物,從玉笄到所有器形的陶器,皆注重竹節裝飾的表現,說明當時可能已經形成了較為完備的禮節制度。
二、海岱惟青 玉禮四方
《尚書·禹貢》曰:“海岱惟青州。”孔傳:“東北據海,西南距岱。”海岱,所指即渤海至泰山之間的地帶,上古時期,海岱文化區是中華文明東方文化的起源地,也是古九州之一青州的所在范圍。《周禮·考工記》曰:“東方謂之青,南方謂之赤,西方謂之白,北方謂之黑,天謂之玄,地謂之黃。”在早期中國的信仰體系里,“五色”(青、赤、黃、黑、白)觀念是禮制制度的重要內容,不僅與“五行”“五方(東西南北中)”相匹配,還被賦予超自然的能量。《說文》曰:“東方色也。”青色是東方的象征,東方是日出的方向,一日之始;青色也是春天的象征,春者何?歲之始也,春主生長,萬物所出,生生不息。因此,象征東方的青州,在古九州體系中具有特殊的象征意義。
近年,山東境內出土了大量從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到先秦時期的玉器,這些帶有禮儀屬性的“玉瑞、玉器之藏”,“辨其名物與其用事”(《周禮·春官宗伯》),是早期中國禮儀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同的形制的玉,諸如圭、璋、璧、琮、瓚、琥、璜等,皆有不同的用途。上古以來,中國先民尊重自然、禮敬自然,形成了使用不同顏色的玉祭祀天地四方的禮儀規范:“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周禮·大宗伯》)又,《易·說卦》云:“萬物出乎震,震,東方也……震為龍……為蒼筤竹,為萑葦。”使用青圭禮東方,不僅暗含了青色與東方的對應關系,而圭字,二土相疊,呈現出明顯的“節”狀,鄭玄注曰“圭銳,象春物初生”,或許玉圭就是初生的竹筍、葦芽之象征。
本單元主要展示新石器——戰國時期山東發達的玉器文明(包含骨、牙器、水晶、玻璃等材質)。山東省日照市兩城鎮發現的龍山文化玉圭,與其他地區發現或博物館收藏的大量龍山文化玉圭一樣,雙面或單面均刻有異常精美的紋飾,有的是鷹鳥紋,更多則是神面紋,共同特征就是紋飾中暗含了對稱拱極形結構——我們認為是早期先民對“天”的象征性表現,這種手法,經歷商周秦漢,一直延續至今,綿延數千年而不絕。由此亦可推測,龍山時代可能已經形成了早期中國的基本禮儀制度。
三、王禮在魯 天下久傳
約公元前1046年,遵從“天命”的周武王完成克商大業。西周初,武王之弟周公旦封于魯(今山東曲阜),因留朝執政,長子伯禽就封。約公元前1043年,武王病逝,周公輔成王,“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又返政成王。周公執政期間主要功績有:掃平商紂王子武庚、“三監”(即武王兄弟管叔、蔡叔、霍叔)及東方各國武裝叛亂;在“中國”營建洛邑(成周,今河南洛陽);總結上古以來的政治、歷史的經驗和教訓,以“中”為基本原則,實現對禮樂制度劃時代的改革,即所謂“制禮作樂”(《禮記·明堂位》),從而奠定了后世中國歷代帝制政治的基石。
青州蘇埠屯商代墓、滕州前掌大商代遺址、濟南大辛莊商代遺址和長清小屯商周遺址等考古發現揭示,早在商朝,山東地區就有多個方國。西周,“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國”(《荀子·儒效》),山東地區的封國,除了齊國和魯國,還有莒國、紀國、滕國、薛國、杞國、邾國和郯國等數十個小國。周文化抵達山東地區后,與本土的東夷文化接觸和融合,又因各自不同的地理和人文環境,從而誕生了以齊國和魯國為代表的先秦齊魯文化,戰國后期,形成黃老學和陰陽五行學,為西漢初期政治和中期董仲舒(前179-前104)在此基礎上構建儒學體系奠定了理論基礎。
由于魯是周公的封地,故魯國以推行周禮著稱,并為周邊諸侯國起到了很大的示范作用,《禮記·明堂位》曰:“凡四代之器、服、官,魯兼用之。是故,魯,王禮也,天下傳之久矣。”禮,從示,與祭祀相關,從豊,“豊”是行禮之器,“禮”引申為制度化的宗教儀式。“禮”的根本作用,《禮記·曲禮》曰:“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且“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說到底,周初的禮樂制度改革,是用道德把貴族、平民和其他的人維系起來,建立人間制度——殷商以前對于上帝、諸神、人鬼的信仰演變為體現尊尊、親親、賢賢和男女有別的制度化觀念的體現。在此制度框架內,“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春秋左傳·成公十三年》),事關國之存亡的大事,除了戰爭就是禮樂制度內的祭祀,正如《禮記·祭統》曰:“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禮;禮有五經,莫重于祭。”
用于祭祀的祭器,以青銅器為主。而山東地區擁有發達的青銅文明,其使用青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岳石文化(約公元前1900-前1600年),商周到春秋戰國因方國眾多,各地青銅器工藝也各有特色,自成體系,正如本單元展品所示。其中每一件器物,均包含了《老子》所總結的“刑”(形,即器形和紋飾)、“器”與“道”的關系:“道生之,德畜之,物刑(形)之,器成之,是以萬物尊道而貴德。”如此,道德亦與祭祀用器物建立聯系,從而實現孔子所說的“器以藏禮”(《春秋左傳·成公二年》)。
四、俾侯于魯" "煒煒煌煌
西周初,周公旦被封于魯,因在鎬京輔佐成王,實際派長子伯禽代其受封。魯國先后傳二十五世,三十四位君主,歷時約800年,直至魯頃公二十四年(前255)為楚考烈王所滅,6年后頃公死,魯國絕祀。《詩經·魯頌·閟宮》曰:“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于魯。”在所有諸侯國中,魯國是和周王室關系最緊密者,后人評論“周之最親莫如魯”(高士奇《左傳紀事本末》),“周禮盡在魯矣”(杜預《春秋左氏傳序》)。
由于地理位置重要,且自古發達程度較高,山東是中國古代諸侯王主要的封地之一。從西漢(公元前202-公元8年)初開始,至太平天國(1851-1864),歷代有封魯王者,其中以漢代魯王和明代魯王較為知名,特別是近年曲阜九龍山諸魯王陵墓和鄒城九龍山南麓明魯荒王陵墓的發掘,雖部分被破壞,但仍出土了為數較多的文物,現一時之繁華。除了魯國,兩漢時期曾涌現20多個封國,如齊國(都臨淄)、濟北國(都博陽)、濟南國(都東平陵縣)、昌邑國(都昌邑)、定陶國(都定陶)、瑯琊國(都開陽)、膠東國(都即墨)、膠西國(都高密),等等,其中已有一些封國的諸侯王陵墓被發掘,出土了眾多的精品文物,如玉器、車馬器、日用器皿,從各個角度反映了當時貴族的奢華生活。
兩漢之際,時局混亂,京城長安的未央宮、建章宮等皇家宮殿遭到嚴重毀壞,而傳漢景帝之子魯恭王劉余(?-前128)在曲阜建造的靈光殿巋然獨存,東漢王延壽感物而作《魯靈光殿賦》,其中有句“乃命孝孫,俾侯于魯”,并用“煒煒煌煌”形容之。因此,本單元借用“俾侯于魯”的典故來形容山東省(簡稱魯)豐富的古代封國文化和當時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并將近年出土、以及山東省內各文博機構所藏漢代以后的歷代精品文物涵括在內,從中折射出中華文明歷史進程中的山東古代文明——用“煒煒煌煌”一詞來形容正恰如其分。
五、高山仰止 登泰觀海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這是司馬遷(前145或前135-?)在《史記·孔子世家》贊頌孔子的話。宋人也曾發出“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朱子語類》卷九十三)的感嘆。
孔子(前551-前479),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春秋時期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創立了儒家思想學說,是中國古代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和政治家,被后世尊為圣人、至圣先師、萬代師表等。據說孔子有弟子三千,其中賢人七十二,曾率部分弟子周游列國,其言行語錄被弟子和再傳弟子所記錄、整理而成儒家經典《論語》,為歷代所推崇;孔子晚年修訂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其思想經戰國時魯國鄒人孟子(公元前372-前289年)的發展,以及戰國晚期荀子(約前313-前238)的集大成,從而形成了系統的先秦儒家政治思想體系。西漢中期,漢武帝(前141-前87在位)接受了董仲舒“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的提議(《漢書·董仲舒傳》《漢書·武帝紀》),至此,儒家作為中國古代封建王朝正統思想的地位開始被確立(至隋唐時期被全面確立),延續時間長達兩千年。
孔子去世后次年(前478),魯哀公命人在孔子舊宅立廟,并按歲時祭祀,此即今日曲阜孔廟和祭孔傳統的由來,歷代延續,至明清時期達到頂峰。同時朝廷及各地方政府也每年都在學校中祭孔,奉祀孔子成為全國性的重要政教活動。本單元主要展示了漢代孔廟相關碑刻、明清以來孔子相關繪畫和孔廟所存與祭孔相關的文物,從中可窺見孔子在古代各個時期所受到的無限推崇。
“登泰觀海”,典出岱廟中的一件古代碑刻,其中包含了與山東相關的另外兩個重要文化現象,即泰山文化和海洋文化,也是本單元部分文物所試圖體現的內容。位于山東省中部的泰山,又名岱山、岱岳、岱宗、東岳等,凌駕于華北平原之東,有拔地而起之勢。從秦始皇(前259-前210)開始,直至清代,歷代帝王親自或遣官登臨泰山封禪或祭祀,使得泰山被神圣化,號稱“五岳之長”“五岳獨尊”,在中國古代山岳信仰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漢武帝在位時,除了封禪泰山,還命人在海洋中尋找可以讓其“不死”的“海中蓬萊仙者”(《史記·封禪書》)。蓬萊,亦稱蓬壺、蓬萊山、蓬丘,乃神話中渤海里仙人居住的五座神山之一,后泛指仙境。蓬萊文化是山東海洋文化的精華,也是東方文化的組成部分,更是和西方昆侖山地位同等重要的中國古代兩大神仙故事發生地,其中最膾炙人口的故事之一,就是約元代(1271—1368)以后形成的“八仙過海”(最早見于雜劇《爭玉板八仙過滄海》),最終演變為依靠各自的本事創造奇跡的典故。
六、稱工北朝 東方微笑
公元1世紀,佛教藝術起源于南亞次大陸,融合了古希臘、古波斯和中亞等多文明元素,佛教傳播分為北線和南線,向北通過絲綢之路傳播至阿富汗、中亞、克什米爾、中國西部地區、中原,在南北朝時期(420-589)佛教藝術形成了中國化風格的改造,并向東繼續影響了朝鮮半島和日本,形成了佛教造像風格的東亞體系。
北魏(386-534)前期的佛教造像,仍不可避免地帶有異域的特征,但4世紀時,早期佛像的面部特征已經開始漢化,至北魏后期(5世紀后半-6世紀初),秀骨清像,褒衣博帶,佛教造像實現了完全的漢化。公元534年,北魏分裂為東魏(534-550)和西魏(535-556),后東西魏又分別為北齊(550-577)和北周(557-581)所代,公元581年隋朝統一北方。北魏后期至隋初,是社會極度動蕩的時代,但統治者出于統治的需要,加之民眾出于心靈慰藉的需要,也是佛教與佛教造像藝術大興的一段時期——山東多個地區發現的佛教造像在中國古代藝術史上獨樹一幟,其中以青州龍興寺窖藏發現的大多帶有迷人微笑的數百尊佛像之藝術成就為最。
根據唐代張彥遠《歷代名畫記》的記載,號稱“北齊最稱工”的曹仲達,來自西域曹國,其所畫佛像“無競于時”,形成了中古時期與唐代吳道子“吳家樣”并駕齊驅的“曹家樣”藝術風格典范。其特征就是青州龍興寺出土佛像中所顯示的“曹衣出水”——佛像人體的各部分形態(頭、肩、軀干、手臂和腿部),變成有機的、互相關聯的肌軀結構,全身軀態自由站立,胸、腰、臀部形成微妙的“反轉姿態”,并且有自然、明晰的衣紋,仿佛從水中出來。這種藝術成就,清晰地反映出南北朝后期至隋唐時期北方佛教藝術中立體狀物技法的發展歷程,也為后世造型藝術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山東地區北朝至隋唐的佛教造像藝術,也影響了隔海相望的朝鮮半島,并進而在6世紀對日本佛教通過朝鮮半島的“官方傳播”產生間接影響。
本單元展品以具有代表性的青州龍興寺、博興龍華寺出土北朝至隋唐佛教造像為主,兼及其他地區零星發現的佛像,以及部分宗教文物和世俗造像。
七、圖畫天地 碑傳千古
山東省是目前現存漢代畫像石最多、畫面內容也是最豐富的地區。畫像石,是漢魏時期地下墓室、墓地祠堂、墓闕和廟闕等建筑的石制構件上,以石為地,以刀代筆雕刻出來的圖像,是一種石刻藝術。由于帶有畫像石的建筑大多屬于喪葬禮儀性質,因此畫像石的畫面內容也多和信仰、祭祀相關。
人死不滅,“事死如生”,大抵是中國先民遠古以降的觀念,正如《禮記·中庸》所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以及《左傳·哀公十五年》所說的“事死如事生,禮也”。漢代人對待死亡的觀念,亦是“謂死如生”(東漢王充《論衡·薄葬篇》),將死亡視為“升天”后在“天界”的永生。西漢中晚期,橫穴磚石結構的墓室基本代替了先秦以來主要的墓葬形式豎穴木槨墓,磚、石的運用成為建造墓室的主體材料,由于墓室內壁裝飾的需要,從而直接催生了墓室圖畫(墓室壁畫、畫像石和畫像磚)的流行。而墓室圖畫,又當是生者殿堂之圖畫的轉移:《孔子家語·觀周篇》中記孔子觀周明堂墻壁繪有堯舜之容、桀紂之象和周公相成王;東漢王逸《楚辭章句》中記楚國先王之廟和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及“古賢圣怪物行事”;東漢王延壽在《魯靈光殿賦》中描述殿內壁畫:“圖畫天地,品類群生。雜物奇怪,山神海靈。寫載其狀,托之丹青。”因此,無論是著名的嘉祥武梁祠、長清孝堂山郭氏墓石祠,還是滕州、鄒城、沂南、臨沂等各地漢代畫像石墓中發現的大量圖像,均是時人宗教信仰、禮儀制度、社會面貌、風俗日常和生死觀念等的集中反映,具有相當的普遍性和代表性,是我們再現漢代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第一手視覺材料。
作為中國古代儒學中心的山東,也是目前現存漢代碑刻數量最多的地區。 “漢以后天下送死奢靡,多作石室、石獸、碑銘等物”(《宋書·禮志二》),從秦至西漢時期的刻石,到東漢中后期漢碑的成熟,這一過程體現的是漢字隸變后在碑刻上體現出的制度化、儀式化的結果,從而構成了東漢中晚期記事頌德之禮儀文化的核心內容。而魯西南的濟寧市,作為孔孟之鄉,有“天下漢碑半濟寧”之稱,說明東漢儒學曾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世人熟知的《禮器碑》《乙瑛碑》《史晨碑》《景君碑》《孔宙碑》《衡方碑》等,皆出自此(以曲阜孔廟最為集中)。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現藏1500余張漢代畫像石和漢碑拓片,此次特精選部分藏品,并結合山東各地文博機構收藏的拓片精品,單獨開辟8號展廳,既作為“禮運東方:山東古代文明精粹”特展的第七單元,又構成一個內容相對獨立的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