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明白她的心情

最近，媽媽認識了幾個新朋友，經常和她們在附近的小公園里打羽毛球，有時還會在晚飯后約著一起散步。有一天，媽媽突然跟我說，她要去其中一個朋友家里。我頓時警覺起來，囑咐她不要隨便去別人家里，要提高警惕，尤其不要亂吃人家的東西，等等。她雖然沒有反駁我，但一臉的不以為然，找了個空子就溜出去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讀大一，回家過暑假，準備去接人生中的第一份家教工作，她卻一定要讓我爸陪我去人家家里面試。我誓死不從，和她鬧了一場。我覺得她可笑極了、荒謬極了……大概，此刻的我，在她看來也是可笑極了、荒謬極了吧？我突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情。

我是個遲鈍的人，尤其是在外漂泊多年，習慣了獨自生活以后，很難迅速理解那些委婉的表達。比如，一次我在煮面，面熟了，我正要夾出鍋，媽媽在一旁看著，突然說：“太熱了，我來夾。”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夾就不熱嗎？”她臉紅了，不好意思地一笑。我過了好久才想明白，她只是怕我燙著。

因為是獨生女，我小時候深受爸媽疼愛和管束，很少獨自出門。長大后，我格外追求自由，北上南下多次，就是不肯待在他們身邊。幾年后，我在她的柜子里找一件衣服時，發現了她的日記本，偷偷地看完了。其中有一篇，講她在我北上的前夜做的一個夢，夢里她跟著我爬樓梯。“女兒腳步輕快，很快就爬了上去，而我氣喘吁吁，腳步沉重。不過，我終于還是擠上了又陡又窄的樓梯。”她寫道，“我還是要跟上她呀，她是我的女兒。”

她“跟上”我的做法之一就是給我自由，盡管她希望我在她身邊。但不是所有“自由”都是她認可的。比如，她總希望我能早點有個孩子，我卻用“順其自然”搪塞她。我知道她拗不過我的。直到那年，外婆過世，我們一起給外婆守夜，她突然對我說：“我現在沒有媽媽了，但還好我有你。知道嗎？我有你這樣一個女兒是多么幸福啊！”

我的眼淚就流下來了，我突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情。

（恩 如摘自《時代郵刊·新中年》2024年第3期，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