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馬克思看來,機器應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應該被區分開。馬克思肯定機器應用給人類生存帶來的積極效益,但對于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展開了嚴厲的批判。他認為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不僅加劇了人與機器的對立、加重了資本對人的剝削,還加深了社會階級矛盾。當下,以馬克思對機器資本主義應用的批判理論對新時代智能機器的發展進行風險審視,不僅有利于規避人機關系異化、完善相關保障機制,還有利于發揮制度優勢,滿足人民對于美好生活需要。
關鍵詞:馬克思;機器;人工智能
中圖分類號:F091.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15-0030-04
Marx’s Critique of the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Capitalism
and Its Contemporary Implications
Jiang Weiwei
(School of Philosophy and Sociology,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0)
Abstract: In Marx’s view, the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and the capitalist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should be distinguished. Marx affirmed the positive benefits of the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to human existence, but launched a severe criticism of the capitalist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He believed that the capitalist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not only exacerbated the antagonism between man and machine and the exploitation of man by capital, but also deepened social class conflicts. Nowadays, using Marx’s critical theory of the capitalist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to review the risks of the development of intelligent machines in the new era is not only conducive to avoiding the alienation of human-machine relations and improving the relevant protection mechanism, but also useful to give full play to the advantages of the system to meet the people’s needs for a better life.
Keywords: Marx; machine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以蒸汽機的發明和使用為標志,十九世紀初開啟的第一次工業革命就此達到發展頂峰。馬克思在機器大工業的背景下,對機器生產進行了系統考察,不僅辯證分析了機器應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還科學地揭示了機器生產背后蘊含的異化危機。隨著新時代生產力的迅速發展和社會生活方式的不斷變遷,智能機器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人工智能成為世界各國競相爭奪的重要技術要素。在馬克思機器資本主義應用批判理論的指導下,對當前人工智能發展進行審視反思,有助于充分發揮人工智能優勢,推進我國技術優化創新,實現人與機器的和諧共處。
一、馬克思對機器應用與機器資本主義應用的區分
在馬克思看來,機器本是人生產的輔助,機器應用本應是對人雙手的解放。但由于資本對機器大工業生產方式的不斷滲透,資本主義制度下的機器應用背離了機器發展的初心。人們應當將機器應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區分開,這樣才能對機器展開理性判斷。
(一)機器應用
機器作為人類歷史發展的結果,是技術進步推動生產力革新的重要展現。馬克思在解釋機器應用之前,首先對機器和工具這一對范疇進行了區分。馬克思認為,機器與工具最為顯著的區別就在于勞動中人和物的關系。在使用工具進行勞動時,人們往往需要借助手工工具進而與勞動對象發生直接接觸,但當直接作用于勞動對象并將其依照一定目的進行改造的工具機出現以后,人們的工作就變成了“用眼看管機器和用手糾正機器的差錯”[1]431,人勞動的不可替代性因機器的介入發生了質的改變。
隨著以分工為基礎的機器大工業逐漸發展,馬克思認為在機器投入工廠使用的過程中,“機器不僅代替了活勞動,而且還代替了勞動者及其手工工具”[2]315。由產生動力的工具機集結形成的機器體系代替以往分工過程的簡單協作,不僅大大縮短了人們的勞動時間,而且在同樣的工作日長度內大大提高了生產效力。在馬克思看來,機器的出現是人類產業勞動的必然結果,是對象化的知識力量。機器的應用使得自然力和科學被納入到生產過程之中,是人戰勝自然力重要表現,實現了生產資料的節約和勞動的可連續性。但隨著資本家們競相使用機器追逐利潤最大化,機器一方面呈現出工具的屬性,另一方面又因資本借助機器進行的自行增殖呈現出同人的對立性。對此,馬克思指出:“工人要學會把機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區別開來,從而學會把自己的攻擊從物質生產資料本身轉向物質生產資料的社會使用形式”[1]493。
(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
馬克思對“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最為核心的解釋便是機器被資本裹挾,從而在資本主義社會制度和社會關系下被大規模應用。就機器的工具屬性而言,機器本應為解放人類而服務。但隨著資本對機器的不斷滲透,機器被賦予了資本的屬性,逐漸偏離原本的發展軌道,成為資本壓榨的工具,成為資本的形式,成為剩余價值的生產手段。馬克思在《機器、自然力和科學的應用》手稿中開篇即表明,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機器資本主義應用的絕對前提是對勞動者剩余價值的絕對獲取從而進行資本的增殖。在這個前提下,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需要具備兩個條件:一是機器能夠將自身的生產力提高到一個工人可以完成許多工人工作的程度,二是機器所創造出的單個商品的價值要始終小于同一商品中包含的原料價值。
資本主義社會制度下廣泛應用的機器體系是如何建立的?馬克思認為自動化是資本主義機器體系形成的重要標志。在資本主義大工業生產過程中,機器的投入使用將勞動過程分解為諸多連續的客觀步驟,手工工場長期形成的以人為中心的分工模式被自動的機器體系所取代,工人不得不配合機器的運轉頻率將自身的勞動長期固定在一個不變的環節中,機器主導的以機器勞動力為基礎的分工模式在資本主義大工業生產中逐漸形成。隨著機器生產的普遍化,以往生產過程中對勞動主體的依賴性逐漸降低,工人不再作為生產過程的直接參與者,而是轉變為確保機器能夠在生產過程中順利運行的監管者。對此,馬克思表明:“當工作機不需要人的幫助就能完成加工原料所必需的一切運動,而只需要人從旁照料時,我們就有了自動的機器體系”[1]438。但自動化并沒有真正改變工人的生存現狀,甚至因為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使生產者變成需要救濟的貧民”[1]508。
二、馬克思對機器資本主義應用的批判
資本家們大范圍使用機器的直接目的是為了節約生產成本,但究其根本還是為了獲取機器在生產過程中創造出的更多的剩余價值。馬克思肯定機器這一科技成果給人類生產生活帶來的積極效益,但對于機器在資本主義應用中帶來的消極影響也展開了嚴厲的批判。
(一)加劇人與機器的對立
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讓機器成為對勞動力進行隱性剝削的一種資本手段,在贏得資本家青睞的同時自然地站在了工人階級的對立面。馬克思指出:“鐵人反對有血有肉的人?!保?]354在資本主義原本的生產關系下,工人的“活勞動”受到資本的支配,資本吸吮工人的勞動,此時協作以工人之間的“活勞動”為相互聯系的基礎。但隨著機器體系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的應用,工人被吸納進機器體系之中,本應成為機器主人的工人反成為機器的客體。代表機器生產的“死勞動”被賦予獨特的運作流程,“活勞動”成為“死勞動”的一個有意識的器官。此時,協作的基礎變為以整個機器體系構成的、由原動機推動的、包括整個工廠在內的統一體。工人與機器之間發生了主客體的倒置,由工人組成的“活的工廠”變成現有的統一體的支配,工人喪失了勞動的獨立性。這促使一種新局面形成:在手工生產時期,工具作為客體離不開人,而在資本主義大工業時期,人成為客體離不開機器。
除人與機器之間主客體倒置外,馬克思認為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還導致了人與機器的競爭。他指出:“勞動資料一作為機器出現,就立刻成為了工人本身的競爭者?!保?]495工人在原本的資本主義生產體系中以出賣自身勞動力為生,但當原本復雜的手工技藝被機器分解取代成為循環固定的簡單勞動時,工人勞動力所具備的交換價值與使用價值便一起消失。此時,工人階級面臨著兩個選擇:一是被機器轉化為過剩的人口,在競爭中被排擠出工廠;二是不斷降低自身勞動力的價格,投身于比較容易進去的工業部門。針對第二選擇,馬克思作出特別提醒,雖然機器對工人的排擠能引起其他勞動部門就業的增加,但這并不等同于所謂的“補償理論”。工人不僅自身的勞動力價值被貶值,而且在其他部門的就業狀況還要受到資本主義生產周期性的影響,具有極大的不穩定性,他們的生活陷入一種“慢性貧困”。工人長期處于不斷地被機器排擠又被機器吸納的境況中,人同機器之間的關系逐步惡化,最終導致人機對立的局面形成。
(二)加重資本對人的剝削
首先,工人的勞動時間被不斷延長。在機器大工業中,一定的勞動方式從工人身上轉到機器形式的資本上,工人的活動轉變成了機器的活動。在這個轉變中,資本竭力將生產中所需的必要勞動時間縮減到最低限度,以便增加工人剩余勞動的時間。這就造成了一種假象:機器代替工人勞動,工人可自由支配的時間增多。但事實上,機器只是一種勞動資料,它只有在與工人勞動的結合中才能持續地為資本創造價值。為了避免勞動資料與工人勞動聯系的中斷,資本家必然要盡可能地延長工人的勞動時間,實現剩余價值的繼續積累。工人在持續延長的工作日中,并沒有真正獲得自由的、可支配的時間,相反,本應自己占有的剩余勞動再次歸屬于資本。馬克思對此強調:“最發達的機器體系現在迫使工人比野蠻人勞動的時間還要長,或者比他自己過去用最簡單、最粗笨的工具時勞動的時間還要長。”[2]200
其次,工人的勞動強度被不斷加大。無限度延長的工作日致使工人的身心受到嚴重損害,工人的反抗日益激烈,最終促使受法律保護的正常工作日出臺。法定工作日的出現并沒有將資本的剝削路徑堵死,資本家很快便尋找到了新的剝削辦法:加大工人固定時間內的勞動強度。馬克思認為,資本在有限時間內榨取工人的勞動是通過兩種方法達到的:“一種是提高機器的速度,另一種是擴大同一個工人看管機器的數量,即擴大他的勞動范圍”[1]474。機器在這種生產環境下不斷被革新,每一次革新伴隨的都是對勞動力的進一步吸吮,機器對工人技術的依賴性逐漸遞減,但工人的勞動強度卻因為機器的速度提高以及機器數量的增多而逐漸遞增。資本對機器的使用導致工人的勞動變得高度緊張,工人難以在限定的時間內恢復自身原本的勞動狀態,最終導致的結果便是工人在高強度的任務量下精神緊繃、體力透支、壽命縮短。
(三)加深社會階級矛盾
機器的投入使用,一方面,讓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水平達到了以往前所未有的高度,促使整個社會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另一方面,機器的介入進一步激化了資產階級同工人階級之間的矛盾。
第一,貧富差距不斷擴大。資本在機器的加持下實現了自我增殖,資本家在機器大生產中積攢了雄厚的物質財富,而工人階級的生存條件卻逐漸被機器破壞。大部分工人由于受到機器的排擠,不自覺地轉換成為過剩人口,時刻面臨著失業危機。對于小部分留在崗位上的工人而言,機器介入生產后最直接地影響便是工資的降低,此時的機器儼然成為一種破壞力量,不斷侵蝕著他們的肉體和精神。除此之外,在手工業和工場手工業緩慢向資本主義機器大工業過渡的過程中,婦女和兒童為了維持生活,也開始出賣自身勞動力。一些問題就此出現:如工人過勞死概率增加;幼兒因缺乏婦女照顧或者遭受虐待死亡率增大;兒童在工廠環境下長大,受不良習氣影響,容易走上犯罪道路等。工人階級的貧困在無限加劇,資產階級的財富卻在無限增加。
第二,對立斗爭日益增多。馬克思認為,在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中,機器不僅在資本的操縱下成為工人的競爭者,還被資本利用成為工人的敵對力量,掩蓋了資本與工人之間的矛盾本質。工人階級在技術變革中并不能真正分清機器應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他們將失業、貧困、健康受損等情況都看作是機器對自身的破壞,從而以搗毀機器、大罷工等暴動的方式來爭取自身生存的權利。然而,工人對機器的破壞并不能阻止資本家對機器的使用,機器在資本積累的過程中得到了改進和提升,甚至在后來演變成為“鎮壓工人反抗資本專制的周期性暴動和罷工等的最強有力的武器”[3]。工人的合理訴求不僅不能被實現,甚至自身在機器的每一次的改良中都要反復被排擠。工人與機器、工人與資本之間的反抗斗爭艱難且持久,工人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在這樣的背景下日益激化。
三、馬克思機器資本主義應用批判理論對當代人工智能發展的啟示
隨著新一代人工智能產業的迅速發展,智能機器的發明和應用不僅為人們帶來了發展機遇,也帶來了一定的風險挑戰。為此,我們要在馬克思對機器資本主義應用批判的基礎上對現今人工智能的發展進行反思。
(一)堅持人的主體性地位,規避人機關系異化
在馬克思看來,人始終是機器這一物質力量發明和應用的主體,機器在發展過程中的革新應始終建立在為促進人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基礎之上。人工智能是當前人類社會技術層面上的改革創新,已經被應用在人類生產生活的各個領域:如虛擬智能助理、智能家居電器、無人駕駛汽車、物流機器人、工業生產的AI預測等。可以說,人工智能強大的生產力功能正在成為人類社會發展的加速器。要避免以往的人機關系異化現象,就要在賦予人工智能能力的同時,堅守住人的主體性地位,實現人工智能的“人性化發展”。這不僅要求人們始終樹立一種責任意識,明晰人工智能在現今社會的生產生活中應當承擔什么樣的責任,還要求人們加強對技術的把控,在合理范圍內對機器技術進行超越創新。在研發和使用人工智能的過程中,要有意識地將人類共同的價值追求與價值理念納入到人工智能里面,讓人工智能既具備“人”的價值,又具備“機”的價值,以此消解人機異化的困境,走向人機的融合發展。
(二)完善相關保障機制,維護勞動者權益
近些年,人工智能技術越發成為現代生產的技術基礎,數字生產、數字勞動、數字經濟等逐步成為新的生產力組織形式。與馬克思所處的機器大工業生產時代相比,目前勞動者的工作條件、工作環境、薪資待遇以及生活水平等方面均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智能技術的發展也給勞動者帶來了收入不穩定、勞動分層化、雇傭形式隱蔽化等新問題。為切實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必須構建一套在現有的法律條文、社會倫理共識基礎之上的具備前瞻性和保障性的智能勞動規范機制。如在勞動收入保障方面,要為勞動者建立時間合理、強度匹配的收入分配機制,保障勞動者的工資權益;在勞動分層化方面,相關部門要針對新就業形態的勞動者開展專門的個性化職業指導和就業培訓服務,讓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者在人工智能技術應用下協同發展;在勞動雇傭方面,數字平臺企業要加強用工合同管理,明確公示數字勞動的平臺政策,解決有關勞動爭議等。
(三)發揮制度優勢,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
在私有制占據主導地位的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關系中,社會財富集中在少數資本家的手中,資本的趨利性成為了機器發展的動力,人與人、人與機器之間的矛盾難以避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我國發展人工智能時,要發揮以公有制為主體的制度優勢,在生產不斷向智能化趨向的過程中,建設人人平等、人人共有的發展新格局。2017年,我國提出了《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從戰略態勢、總體要求、重點任務、資源配置、保障措施、組織實施六個方面對人工智能在我國的發展進行了系統的規劃。當下,人工智能不僅實現了自身的快速發展,還助推形成了新的治理結構,“智慧政府”“一網統管”等智能應用使人們的生產生活更為便利高效。可以說,在我國的社會制度下,國家和政府對技術的掌握與利用為人民的幸福奠定了基礎,我們必將實現科技與社會良性互動,實現人工智能造福人類的美好愿景。
四、結語
在馬克思看來,機器應用與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是應當被區分開的,他將自身機器理論的重點聚焦于對機器資本主義應用的批判上,最終目的還是為了人們能夠透過人與機器之間的矛盾看到隱藏在背后的人與資本的矛盾。當下,人工智能作為機器技術的最新表現形式,在馬克思對機器資本主義應用批判的基礎上,對人工智能的發展進行風險審視,不僅有助于人們明確自身的主體地位,清晰地認識到問題所在,還有助于以馬克思的科技觀與方法論對人工智能的發展予以科學的引導,確保人工智能朝著普惠的方向發展。
參考文獻:
[1]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501.
作者簡介:姜薇薇(1996—),女,漢族,河北承德人,單位為河北大學哲學與社會學學院,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哲學。
(責任編輯:馮小衛)